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宗人府>第四十五章 侯爷

  “巧月他们几个到现在也没找到,昕儿也不见踪影。听时儿说,陛下已经知道她女子。但楚王离宫后陛下便闭关了,下午时儿去过一次,不见,方才本宫又去了一次,也没见到。”皇贵妃拉着武定侯夫人的手,满脸焦急,“姐姐,可怎么办好啊!”

  “娘娘别慌,事情原委还不清楚,你就这么拉着臣妾哭……”武定侯夫人拍了拍皇贵妃的手,掏出帕子帮她拭泪,“娘娘别急,慢慢说,人什么时候没的,丢了几个人,都去哪里找过……”

  了解原委后,永定侯夫人沉吟道:“人既是在宫里丢的,应当不是楚王,但陛下许是有所怀疑了。我瞧你宫里那些个人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当年叫你灭口你不忍心,如今大半天过去了,若是有心要审怕是都已招供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皇贵妃惊慌地捂住胸口,“这,这……这可是死罪啊!”

  “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信你的话,生个县主有什么不好,好歹比没有子嗣傍身的要强上许多。”皇贵妃用帕子捂住脸,失声哭了出来,“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冒充皇子,死罪啊……”

  永定侯夫人冷眼瞧了半晌,等皇贵妃哭势见小,才冷冷道:“养尊处优这么些年,你连你自己当初什么处境都忘了。平江王生了儿子,清江王府里你们这几个妃侍哪个能生?你那一胎怀上的时候多少人盯着?可是你当初哭着求到我这来,说是倘若生了女儿,在王府里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

  “是,我是这么说的,”皇贵妃抽噎道,“可是现在怎么办啊?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昕儿可是你的亲骨肉……”

  “我的儿子,白白送给了你。”武定侯夫人冷笑,“如今出了事,你哭啼啼地不顶事便罢了,反倒还来怨我?”

  “不是怨你,”皇贵妃委委屈屈,“你倒想个主意啊!”

  “你也别慌,”武定侯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皇贵妃的肩膀,“我瞧着这事怪得很,其中多半是楚王的手笔。陛下看着太子长大,这么多年了,有多喜欢你也不是没看见。几个下贱的奴仆,屈打成招也是有的。陛下若当真问起来,咬死了楚王污蔑,不承认便是。”

  “这,能行?”皇贵妃觉得不大稳妥,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行!”武定侯夫人道,“不然你说怎么办,卸去钗环找陛下认罪?那你才是找死!”

  西南匪患猖獗,内阁议了几日尚未定论,修行中的天子突然下诏,令永定侯南下剿匪,即刻启程。永定侯收到旨意,不敢耽搁,简单收拾了行装。待要去同妻儿告别,却被夫人拦了下来。

  “我们永定侯府世代忠良,我为国尽忠了半辈子,你是我的发妻,竟然做出这种事!”听闻当年真相,永定侯痛心疾首,“你糊涂啊!”

  “侯爷现下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不如想想如何应对。”永定侯夫人道,“想来陛下已经有所察觉,调你出京说不定就是为了除掉太子。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能商量的时间不多,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罢。”

  “怎么办,能怎么办!”永定侯按住夫人的肩膀,不住摇晃,“调换皇子本就是重罪,如今陛下已然知晓,你还想再隐瞒不成,你还想谋反不成?”

  永定侯夫人被晃得头晕,使力推开丈夫,扶着椅背站定:“侯爷若想全了忠义,也不难。只需将妾身绑了交给陛下,再亲手砍了昕儿,想来陛下看在你大义灭亲的份上,能放过你和明儿一马。但是太子,我的昕儿,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盼了十个月的孩子。当时你回到家,听说孩儿夭折了,那么难过。你忍心对他动手么,你舍得让他死么!”

  “你……你这是害我,是害这个侯府啊!”永定侯悲痛地跪下,以手锤地,痛哭不已。

  “为今之计,只有假意领旨离京,趁其不备攻入禁宫,拥立太子。”永定侯夫人蹲下身,握住永定侯流血的右手,“昕儿是我们的儿子,到时候皇位上坐的可就是咱们朱家的儿子!”

  永定侯喘着粗气,一把推开夫人:“无知妇人!谋逆大罪,被你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你当攻入禁宫那么容易么,以什么名义出师,怎么劝服五军将领跟随闯入禁宫?那禁宫中守卫森严,新统领贺棋你拿什么打发,直接将人杀了吗,你杀的过来么!就算这些都成功了,改日太子登基,百官问起来,各地藩王问起来,他能立得住么!你也不想想!”

  “纵然漏洞百出,也总有成功的机会。晋王已经去寻太子了,我猜大概是扣在楚王手里。等人找到,我们便说楚王谋反挟持陛下,这便是出师的名义。”永定侯夫人道,“侯爷若连这一搏的勇气都没有,那便只能束手就擒,眼看着朱家上下被斩杀殆尽!”

  “不会,”永定侯缓了口气,“不会,我有太祖钦赐的丹书铁劵,可以用三次,现下还一次都没用。此事明儿毫不知情,太子和你我,咱们三人一人一次,足够用了。”

  “丹书铁券可不管谋逆。”夫人冷笑道。

  “这不还没谋逆呢么!”永定侯心累地说,“我这就入宫去见陛下,还来得及。只望陛下念在我们侯府开国以来兢兢业业守卫疆土的份上,饶太子一命,让他做个庶人也好。倘若陛下气不过,我便在御前,以死谢罪!”

  “晚了,我已经派人将五军将领的家眷都请来,如今困在后园里。”夫人撒开永定侯的手,站起身,“还有明儿,也被我叫了回来。咱们一家人,现在全都跑不了。”

  永定侯推开房门,见院子已经被府兵把守严实,气氛十分沉重。他回过头,无言地看向妻子,忽有一小校跑了过来。

  “不是叫你去找世子么,人呢?”永定侯夫人问。

  “正要回报夫人,陛下传旨将世子召入宫了,还没回来。”小校回报。

  “这回是真的完了。”永定侯颓然道。

  长子被扣,次子不知所踪,永定侯只得交了兵符、按时上路。尽管及时放归了将士们的家眷,永定侯府的谋划依然没能逃过荀宽的眼睛。

  当晚,荀宽提着新写的青词入宫,几句话便挑拨的勃然大怒。

  “枉朕对他如此相信,这永定侯果然有谋逆之心!”宣庆帝面色通红、目眦欲裂,“若非朕事先听了楚王的话将朱启明扣在宫里,永定侯府的军士此时已然杀进乾清宫了!”

  “朕要杀了他,杀了……宋景昕!”宣庆帝喘着粗气,用手指着荀宽:“你,去把太子给朕叫过来,朕要在这乾清宫内,斩杀了他!”

  “陛下!”荀宽吓得不轻,忙跪倒在地,“陛下您说的这是哪的话!永定侯谋逆,也不见得与太子有关。即便永定侯是太子的姨夫,兴许是他一厢情愿呢。太子向来最孝顺了,怎会谋逆君父呢!”

  宣庆帝看向跪地的荀宽,太子的真实身份,此人是不知道的。当时宋羿同他说好,此事出了乾清宫,不入第三人耳。荀宽只是受了皇命,拟定公主受封的章程,对整件事一知半解罢了。

  眼见荀宽不住叩首,为太子求情,宣庆帝心里憋屈得很。他想要发作,却无处发泄,只觉胸口闷得疼痛,头晕气短。他扶住御案,躬下身子,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

  “传,咳咳……”宣庆帝只觉一阵眩晕,脱力栽倒,被荀宽接在怀里,“传,楚王觐见……”

  宋景昕回京的时候,正赶上护国晋阳公主册封。

  他三日未进米水,又因对宋羿负气,不肯吃庄上的东西。一路骑马飞奔回京,路上便饿得头脑眩晕。进城之后,他也来不及去楚王府兴师问罪,先找了个摊子坐下来,要了三碗馄饨。

  这日晌午的太阳大了些,街市上人不多。宋景昕咕噜着馄饨汤,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吵架。

  “公主万安!”“王爷万安!”

  “死磨镜,男人婆!”

  “放肆!打二十杖!”

  “小贱人不得好死!”

  “流放三千里!”

  “公主万安!”

  “畜生,我要把你拔毛炖了!”

  ……

  宋景昕本没注意在吵什么,零星有些词汇传入耳中,倒令他惊醒几分。他放下瓷碗,回头去看,才发现竟是两只鹦鹉。

  馄饨摊老板见他吃光了,过来收碗,笑着同他解释:“阿大家的鸟儿,本来调教得好好的,准备在这集市上卖掉。谁知对面那个棚子是说书的,讲了些庙堂故事叫着鹦鹉听了一耳朵,竟学会了,开口闭口都是官腔。那另一只更是冤枉,便是天子前日下了旨意,改封晋王殿下为护国晋阳公主。市井里听闻这消息都炸开了,有在我这儿吃饭的客人聊了几句,让那鹦鹉听了。因着市井中有些粗糙的人,说话粗鄙些,竟全叫那鹦鹉学了去。这下好了,两只鹦鹉分明说得不是一个事,竟一吵吵个一天。这一来,看热闹的倒是不少,也没人敢真买回家去了!”

  “陛下改封晋王为公主?”宋景昕大为震惊,忙扯住老板的衣袖,“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告示还在那边贴着呢,客人瞧着是读过书的,自去看看便清楚了。”

  宋景昕依照摊主的指示找到告示,见上头些写的正是公主之事。言说因皇家幼子早夭者多,公主是为了替兄长担祸,才自请扮了男装。如今太子就要及冠,死劫已过,公主的使命便算完成了。天子亲自下诏,为晋王恢复女儿身,封护国晋阳公主。因公主征战有功,保留其为亲王时的食邑,仍准其开府、领兵、参政。晋王府妃侍封号同样保留,无需再嫁他人……

  宋景昕喝了三大碗馄饨汤,只觉得肚子饱饱的,头脑晕晕的。妹妹的事,还真叫宋羿给解决了,那他这三天睡得着实有些冤枉!

  他拍了拍肚子,思及身上还有些银钱,便又回转方才的地方,将那一对儿鹦鹉冤家买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