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曲有误>第36章 无可逃

  他一出手,孟亥就知道此人绝非凡辈,别说是自己,就连他们这一辈里最出挑的唐寻文,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若是放在平时,孟亥决计会留神提防,势必要摸清这人的底细,但此时情况危急,他本来已做了拼上半条命的准备,忽得帮手,反而松了一口气。

  第三把软剑还没来得及落地,便被赫连珏握进了手里。孟亥定睛一看,见昔日儒雅温和的掌门此时双目黑沉无神,眼神涣散,面色苍白,与刚刚判若两人,不由得心中一惊。

  他再怎么冷静沉稳,到底年纪还小,心神一慌,便不免犯了少年人的通病,再加上是对掌门出手,难免心存顾虑。他原本已经奋力挣开两把软剑,挽式向赫连珏刺去,可惜长剑架是架住了,但剑尖始终微微颤抖,没了平日里气势如虹、一击即中的架势。

  忽然,他感到有人从身后握住他持剑的手。那只手不大,掌心却全是老茧,明明很纤细,出剑却异常熟练老成。他眼瞧着自己手中长剑陡然变得凌厉逼人,毫不拖泥带水地完成了那一式“雁落平沙”。

  这一式讲究快、平、直,以及与对手同归于尽的狠劲。孟亥天生七窍玲珑,自然惜命,出招的时候多有犹豫。但身后那位无名游侠却仿佛将“赴死”看作家常便饭,因此这一式被他使的淋漓尽致、威力十足。

  赫连珏虽然已经走火入魔,但感到性命不保,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钟晚便顺势借着孟亥手中的剑步步紧逼。他受赫连镜教导数年,最明白昆仑软剑的精髓在于“无为”,同各路武功都能周旋良久,在似有若无之间寻到破绽,一招取胜。而他出招冷硬强势,又特意快上加快,便是要逼得不让赫连珏不同他打长久战。

  孟亥几乎是被他带着出招,看眼前三把剑的剑锋交错轮转,快如闪电。赫连珏剑法自然精深,但身后那人拆招破招更是出神入化,不由想道:“他到底是谁?我怎么从没听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二人如此缠斗了百来招,钟晚突然低声对孟亥说:“拿稳剑,替我守好门,不准一个人进来——你师父也不行。”

  孟亥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长剑已经再次回到他手中,紧接着身子被猛地一推,人已跌到一丈开外。

  他愣愣地看着钟晚同赫连珏以昆仑剑术斗得不相上下,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慌忙跑到门前用剑将门抵住,转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看。

  谁知就这么看着看着,竟被他看出了点端倪来。

  孟亥身为坤泽中罕见的武学好手,对于坤泽习武的种种自然熟悉不过。眼下他见钟晚出招时剑尖偏上,等剑到实处时却又恰到其份,便隐隐觉得,同自己防止剑尖下沉的习惯十分相似。再看他对于赫连珏的出招,总是避其重,接其轻,心中越来越怀疑:“……不会吧,他莫不是个坤泽?”

  这么一想,他倒是看钟晚顺眼了许多。此时离赫连珏走火入魔已经过了两刻多钟,而范之云却迟迟不来。孟亥虽然听他说“不准一个人进来”,但见他一人单打独斗,也替他隐隐担忧,又帮不上忙。

  赫连珏不知走入了什么岔子,下手阴狠,毫不留情。钟晚许久不同他交手,难免有些吃力。二人从门口打到书桌前,打得架子上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又乒乒乓乓地缠斗到窗边。

  那窗户只开了条缝,只有一束阳光怯生生地落进来。钟晚被他逼到窗角,恰巧被那缕光亮一晃,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就是这一瞬,赫连珏的软剑一弹锋,就要划过他胸口。

  钟晚猛地一震,但为时已晚,只能迅速凝气至胸前,模仿菩提禅院的“不坏金甲”,试图护住心肺挡下这一剑。就在此时,门口孟亥大喊道:“躲开!”

  他闻言立刻把头往后一仰,只见一把长剑猛地横空飞来,生生将软剑撞歪,只在他右肩划了鲜血淋漓的一长道。赫连珏被震得虎口一酸,不由自主地往窗边跌去。

  孟亥扔剑时用足了力气,那长剑“哐啷”一声撞开半掩不掩的窗户,向窗外飞了老远,最终“通”一声撞在树干上,顿时枝叶哗啦啦掉落了许多。

  赫连珏无意往窗外一瞥,不知怎的竟僵在了原地。钟晚也来不及想为什么,伸手噼啪两下点了他的穴。

  赫连珏轰然瘫倒在地,钟晚一掌置于他胸前,厉声道:“凝神,运气!”

  孟亥大气也不敢喘,死死盯着赫连珏。不知过了多久,见赫连珏突然咳得惊天动地,最后吐出一口黑血来,才长舒一口气倚在门上,却发现背后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钟晚也已经精疲力尽,见赫连珏气息平复,便收了手上的力道站起身,靠在窗边喘气。

  孟亥见他神色疲惫,便开口道:“你……要我搭把手吗?”

  经过方才惊心动魄的一战,他对钟晚不仅芥蒂已消,还有几分隐隐的佩服。他正打算上前看看二人的情况,便看到赫连珏坐起身来,双手微微发颤,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人,嗓音干涩地问道:“是……是阿晚吗?”

  窗边的人仿佛猜到了这样的结果,长叹一口气:“……师兄,是我。”

  赫连珏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回来便好,在这里多住几日吧。”

  孟亥迈出去的脚一踉跄,险些把自己绊着。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无意中带了又一个师叔不知师伯回来。

  “先前四年哪里都寻你不到,”赫连珏撑着桌站起身向他走去,“你和万……”

  他刚说出口,便猛地意识到此时钟晚还在被大半个武林追捕,于是改口道:“孟亥,你先出去吧。去看看那棵桂花树怎么样了,被剑伤到了没有。”

  孟亥心想:“原来我竟然歪打正着,打中了那棵桂花树。不过掌门师伯叫我去看树,估摸着也是找个借口将我支出去罢了。”

  他应了一声,便乖乖出了门。将门掩上的时候,听见赫连珏说了一句:“你不问问这株桂树为何在这儿吗?”然而他问的人却没回答,只是冷声道:“……赫连师兄。”

  孟亥悄无声息地将门关上,心中简直是惊涛骇浪、风起云涌。他本来想随意去桂树那里看一眼就回去找师父,这下却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将那桂树检查了一遍,又叫来长于侍弄花木的师妹,请她之后帮忙照顾。

  忙完这一通,他才看到钟晚和赫连镜相继从主殿走出来,只不过脸色都不大好,仿佛吵了一架。二人作别的时候又谈了几句,孟亥偷偷靠近了仔细听,才勉强听到“乾元”“结印”几个暧昧至极的词语。

  他心中到底好奇,陪钟晚回去时便忍不住旁敲侧击:“我该叫您师伯还是师叔?”

  钟晚笑道:“你还是不要这样叫我,我瘆得慌。”

  孟亥恰到好处地送出一句:“可我见您与掌门师伯……”

  钟晚自然知道他想听什么,但碍于种种,不好讲给他知道,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尽想些什么东西。我同你掌门师伯什么都没有。”

  孟亥一偏头躲开他的手,好像很不习惯。钟晚看到他的动作不由一怔,随即展颜道:“你现在就同我先前认识的一个小孩儿一模一样。”

  孟亥早熟得很,最讨厌别人说他小:“我才不是小孩。”

  钟晚拍手笑道:“这句话也一模一样。”

  他们来的时候才是正午,此时已经夕阳西垂,金红余晖洒落在高山芦苇上,色泽流转,有一种别样的美丽。钟晚似乎被这几句话触动了什么心事,一时无言,望着那成片的芦苇出声。

  孟亥打量了他一会,突然问道:“他现在在哪?那个你认识的小孩。你们最近见过吗?”

  钟晚忍俊不禁:“他现在不是小孩啦,见不见我都无所谓,爱去哪去哪。”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轻轻的,在舌尖一滚就散在风里,让这一句带着嗔怒的埋怨变得毫无分量。孟亥想了想,说:“我觉得你不是这样想的。”

  钟晚奇道:“哦?那你说我是怎么想的?”

  范之云的木屋已在眼前,但孟亥还是很认真地直视着钟晚的眼睛,答道:“我觉得……你想见他。”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以至钟晚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是沈沉在和以前一样注视着他,以至于钟晚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思变得无可遁逃、人尽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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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掌门和钟晚吵了什么呢hhhhh

  沈庄主马上就要杀回来【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