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曲有误>第34章 人偶戏

  范之云嘻嘻笑脸,不知是本就不在意还是早已放下。钟晚见他一脸得意地望着自己,自然不好扫了他的兴,摇了摇头道:“晚辈不知,还请您提点。”

  范之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唔,见你如此好奇,我便告诉你罢。”

  他也不管钟晚是不是真的“如此好奇”,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你先前送到我轮子下的那块石头,可是灌木丛里捡的?那里潮湿阴暗,因此石块上多生青苔,而你将那石块弹出的时候,也正巧将这一面弹入土中。我的好徒儿就算再傻,也知道山道上行人纷纷,泥土紧实干燥,怎会有青苔生在入土一面的石块上?”

  他边说边指了个方向,示意钟晚把他往那儿的木屋里推:“不过要我说,你的暗器功夫可真不错,能将小小一块石头弹得这么深,周围泥土剐蹭的痕迹明显又新鲜,我做了半辈子手艺活,认不出来才怪呢!”

  钟晚不由哑然失笑,他这个师弟有时心细如发,有时粗枝大叶,连赫连镜都搞不懂他。谁能想到,他行踪暴露,不过是因为一片小小的青苔?

  眼见着木屋就在眼前,突然从里头传来稀里哗啦一阵响动,范之云登时急道:“孟亥!你师弟师妹没事吧?”

  孟亥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来:“师弟师妹……哎,师父!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急匆匆跑来开了门,见钟晚推着范之云等在门外,微微一愣。范之云却追问道:“无礼无才怎么样了?”

  钟晚想:“无礼、无才想必就是他的另两个徒弟了,只是这名字……未免也太特立独行了,师兄肯定为此气了个半死。方才孟亥说‘照看’师弟师妹,难道是这两人年纪尚小,或者生了重病?”

  他正想着,便感到有一双手要来接替他推范之云前行,刚碰到扶手,却瞬间意识到什么,猛地缩了回去。

  “抱歉,”孟亥将手在门边的布巾上擦干净,“手上全是油。师父,师弟师妹没什么事,只不过刚上完油,略微活络了些。”

  他从钟晚手中接过轮椅,推着范之云进门,钟晚听他一会儿说“这图纸被无礼撕碎了”一会儿说“无才倒是挺乖,只不弄断了您的墨尺而已”,好奇得抓心挠肝,也跟着进了屋。

  一进屋,他便四下寻找小孩儿的身影,不料却只见到两个憨态可掬的铁皮人偶,被孟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地拎着,命令道:“见过师父。”

  他说完,那两个人偶竟自己动了起来,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嘴一开一合,虽没发声,但依稀能看得出是“师父”两个字。范之云受了徒弟一礼,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将撕碎的图纸弄断的墨尺抛之脑后:“无礼无才,叫我看看你们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孟亥便在两个人偶后脑勺各敲了一下,人偶猛地一跳,从腰间取出一把铁剑,同对方乒乒乓乓地斗在了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他们的招式都颇为普通,但十分流畅轻快,毫无滞涩,要说是两个初学武功的孩童切磋,也大差不离。突然,右边人偶的木剑“当”一声打在左边那个的小臂上。左边的人偶如同寻常人被打到一般软绵绵垂下了一只手,嘴巴大张,仿佛吃痛极了。

  范之云一看到这番场景,顿时心疼得不行,叫嚷道:“无才,快过来,给师父看看伤到没有?”见宝贝徒弟确实依旧完好,他气鼓鼓地说:“来来来,师父教你一招,保证你能以牙还牙,把这一下打回去!”

  说罢,他一摁无才的后颈,将他的手卸下一只来,拿起八仙桌上的扳手、剪子、铁丝钳就开始叮叮当当地修补起来,修完手,又修了腰和腿,最后重新拍了拍后颈道:“好啦!你试试师父教的这一招好不好用?”

  无才咚咚咚跑过去,继续和无礼打。等无礼的木剑又到眼前,他不躲不闪,将剑尖从斜下穿出,使了点巧劲轻轻松松格开了无礼的这一下,紧接着双腿作势往无礼下盘踢去,手上却将剑顺势往下一按,剑锋便又打在了无礼肩头。

  钟晚立刻认出,这是赫连镜曾教过他们的反败为胜之术,名为“柳暗花明”,这一招虽好,但通常越是武功高强之人,越是谨小慎微,最后一式往往没法“为胜”,只能“反败”。如今用在这木偶上,倒是十分合适。

  范之云见无礼被砍到了肩膀,又为她愤愤不平起来,三下两下拆了无礼半边身,说让她好好教训师兄一顿。这一回他“教”的是赫连镜的身法“穿云箭”,专用来躲避奇招怪招。果不其然,下一回合无才再用“柳暗花明”的时候,却无论任何也打不中无礼了。

  钟晚正看得有趣,孟亥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出去吧。师父一开始玩儿,没个三四个时辰不会玩够的。”

  二人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掩门的时候,钟晚瞧见范之云正双手乱舞地看着人偶过招,大喊:“好!”“好极了!”孟亥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道:“师父性子不能为旁人理解,因此除非要有什么事求他,否则无人踏足此处。他喜欢热闹,便做了这两个人偶陪自己玩耍,倒也是件好事。”

  钟晚心想:“范师弟在被斩去双腿之前,明明是武学比符箓机巧更为出色,对二师父的武功更是钦佩至极。他做了人偶互相过招,想必也是为了让自己过一过眼瘾。”

  他正想着,孟亥却眉头一皱,看向远处芦苇丛,道:“又有什么人往这里来了?”

  钟晚定睛一看,果真有个黑色的小小人影缓步而来。等走到近处,看清那人的相貌了,孟亥却极其烦躁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又来。”

  他话音刚落,那人便已行至眼前,道:“孟师弟,掌门请范长老去一趟。”

  孟亥道:“师父正在闭关,此时干扰,生死攸关。”

  那个弟子有些为难:“这……”

  “罢了,我替师父去就是。”孟亥道,“还有这位少侠,也要见掌门一见。”

  那弟子看了钟晚一眼,踌躇道:“孟师弟你去,自然是行的。但掌门却不是谁都能见……”

  孟亥冷冷说道:“那你把唐寻文叫过来,让他带我去。”

  “大师兄眼下在扬州……罢了罢了,”那弟子摇了摇头,“跟我来吧。”

  钟晚心想:“那弟子看上去竟有些怕他……与其说怕他,不如说怕范之云。也对,古怪的人总是叫常人害怕的,更何况是古怪的天才。”

  几人一路无言,那带路的弟子恨不得早点交差,是故将他们领到主殿前,说了声“掌门在里头候着”,就匆匆走了。

  孟亥心知赫连珏想同自己说的话,未免愿意叫钟晚听到,于是让他先等在外头。范之云来这里总是不情不愿,惹得他也没有什么好心情,只想快点应付完了事。

  他左拐右拐,走到赫连珏平日待的书房,敲门道:“掌门,孟亥来了。”刚要推门,赫连珏却先他将门打开了。孟亥一见他,便暗暗心惊,想道:“去了几日江南,掌门怎么又清瘦了这么多。”

  赫连珏示意他坐下,温声道:“孟亥,此番叫你来,是问你一件事。”

  他总是眉眼带笑的模样,配上温润俊美的长相,让人十分容易就心生好感,虽然人至中年,又瘦了许多,但风采丝毫不减,反而比少时更加沉稳。

  孟亥道:“掌门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赫连珏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道:“这是师弟写的?”孟亥一眼便认出,那是范之云为了耍他胡乱写的那封信,说自己再也不回昆仑了云云。那信原本被卷成一团塞在竹筒里,此时却十分平整,想来看的人将它取出后,就一直压在镇纸下,从未再放回过。

  见孟亥点了点头,赫连珏道:“你师父说他再不回昆仑,自然是赌气话。但我问你一句,他说见到了我的……师弟,这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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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亥:……假的

  钟晚:……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