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曲有误>第15章 驭野马

  “在找宋夜南之前,恐怕我们还得去问一问阿沅,”钟晚若有所思,“程妙彤此人,浪荡归浪荡,却聪明得很。她裙下臣无数,不至于来招惹北斗山庄。七巧掳走阿沅,恐怕另有隐情。”

  沈沉辈分小,与程妙彤接触不多,自然听他的。二人换了条路,向先前蒋初阳几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天山药宗傲立于天山山巅,照例来说本该苦寒难耐,但据说祖师爷在药宗地底下打入了六十四颗极珍贵的暖石,连作一只朱雀的形状。有朱雀一年四季卧于地底,天山顿时风水大盛,变作一处花草葱郁的洞天福地。

  许是风水太好的缘故,钟晚一路上遇到的天山弟子都青衣飘拂,神色温柔,颇有一副医者仁心的样子。钟晚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沉,心想沈林可真是有本事,儿子除了嘴唇和下巴有一点陈乔月的轮廓之外,半点天山的痕迹都没有。

  “你看我做什么?”沈沉问道。

  钟晚总不好说在心里夸你爹:“没什么,看你好看。”

  沈沉皱了皱眉,半晌没说话。等钟晚都快忘了这回事,才冷不丁地开口:“你对谁都这样说吗?”

  钟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仿佛随口对朱宛白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点犯怵,也许是沈沉和少年时相比愈发高大沉稳,此时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反而叫他心里打鼓,摸不清这个年轻乾元在想什么。

  钟晚刚想开口,沈沉伸手揽过他的肩,把他旁边一带:“走错了,这里。”

  他看起来并不想要一个答案,也没有把刚刚的那句话放在心上。

  钟晚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但鼻尖的乾元信香依旧隐隐缭绕。他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沈沉:“我的沈庄主,这里是天山内宗,坤泽遍地的地方,你好歹把信香收一收呗。”

  沈沉偏过头,无奈道:“我已经收好了。”

  钟晚不信,拽着他的袖子闻了闻,又凑过去闻他的领口。沈沉自从与他分别之后,又长了个子,钟晚的鼻尖正正触到他的衣襟,一抬眼便看到乾元的喉结极其隐忍地上下一滚。乾元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靠近,声音里有一点察觉不到的慌乱:“你……”

  此时钟晚才突然意识到,尽管他是怀着为天山的坤泽弟子着想的一片好心,但做出此举着实不太合适,颇有些以身试毒的意味——

  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坤泽。

  而沈沉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坤泽往往意味着美丽的容貌,娇贵的身体,温柔的性格,以及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功夫。人们谈起他们时,通常神色暧昧又向往,而武林中人还要多掺上一星半点的鄙夷。纵使聪慧大气如空青,也曾被人指指点点,说坤泽妇人之仁,难挑大梁。

  没有人会认为万方元的亲传大弟子,风上客钟时卿会是坤泽。

  他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烫,只好装作无事发生地拉开了与沈沉的距离,再欲盖弥彰地拿袖子遮住了脸:“没有嘛,那这股子乾元信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阿沅没收好?不对呀,这个味道分明是你……”

  突然钟晚顿住了。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应该是你身上的气味,”沈沉叹了口气,“我的信香,刚刚沾到你衣服上了。很快会散的,不会引人误会。”

  钟晚想确实如此,连朱宛白都铁了心地认定他是个乾元。等哪天见到昆仑赫连珏,得给他好好道个谢。

  ***

  等他们走到沈沅屋外的时候,钟晚已经对这件事完全释然了。但沈沉刚刚滚动的喉结,还有微微沙哑的“你……”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他想了一路,还是觉得,沈沉再怎么稳重,到底是个比他小七岁的年轻乾元,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他钟晚,成天同一堆乾元混在一起拳打脚踢,雨露期到了更是把清心散当水喝,有时候一个不注意,就容易把自己是个坤泽抛之脑后,更把坤泽对乾元不可避免的影响忘得一干二净。

  由于当年一些令人尴尬的曲折,沈沉看他想必心情异常微妙。到时候若是和自己小辈发生了什么难以控制的事,再加上数年前的误会,他可以以头抢地,去见万方元谢罪了。由此看来,他还是得把坏毛病改一改,稍微注意点比较好。

  沈沉不知道钟晚已经做了个壮士断腕般的决定,一开门就扑上来的沈沅更是对他哥和身边这位时公子刚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光顾着哭天抢地地向沈沉诉苦。

  “她把我带到那——么大的房间里,房间里有一张那——么大的床,然后她就……她就……”沈沅涨红了脸,实在难以启齿。钟晚忍不住打趣他:“小沈公子,你该不会……”

  沈沅顿时怒目圆睁:“才没有!我,我根本没看到什么,就跑了……对,我跑了!”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沈沉在他俩头上一人敲了一下:“闭嘴,进去说。”

  沈沅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听话样子。钟晚倒也没有被小辈教训的恼怒,扑哧一笑,也跟着进去了。

  天山对陈乔月的儿子还是有些旧情,给沈沅的房间又大又雅致,连茶杯都釉色绝佳。但三人显然都没什么品茶的心思。沈沉道:“阿沅,去把窗也关了。”

  钟晚明白他已信不过天山,连忙道:“不用关,不用关,我来就行。”

  他往茶杯里蘸了蘸,便就着茶水开始往桌上画阵。才画到一半,沈沅便惊叫道:“咦?你是昆仑的人?”

  钟晚不置可否,刷刷几笔画完了剩下一半。桌上的湿润水痕很快消失不见,而他们身边的空气却微微一滞。

  “好了,”钟晚笑道,“这下就算昆仑赫连珏来了,也听不到咱们在聊什么。”

  沈沅年纪还小,对昆仑阵法好奇不已,连连追问钟晚这招的名字。钟晚也不恼不烦:“这个阵法的全名又臭又长,据说是昆仑某一代掌门自创的。后代子孙为了拍马屁,给阵法的名字前加了一段长长的他的名号,我背也懒得背。倒是它的别称颇有意思,唤作‘驭野马’。”

  沈沅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野马就是游气,对不对?”

  钟晚对他温和地笑:“小沈公子聪明得很,正是。驭野马,其实是驭游气。将空中细小气息都为己所用,化作无形屏障,还愁不能堵人耳目?”

  沈沅本来见钟晚在密道里帮他解围,就对他颇有好感,这下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时公子时公子,我告诉你,你们昆仑的大弟子唐寻文,也是我哥的朋友,你见过他么?”

  钟晚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唐寻文……难不成是赫连珏的徒弟?倒是没见过。我记得他还没收徒吧?”

  “啊?”沈沅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时公子,赫连掌门收徒已经三年有余了。你……您是……”

  钟晚笑了:“我是那位唐寻文的师叔,昆仑掌门赫连珏的亲师弟,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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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不信呢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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