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曲有误>第5章 云中君

  “空青?”沈沅“咦”了一声,“空青掌门不是多年之前就仙去了吗?我们家梨花树下怎么会埋着她的东西?哥,你会不会看错了呀?”

  沈沉还没回答,钟晚先笑着抢道:“你哥哥可不是用‘看’的。”

  沈沉微微点头,转向蒋初阳:“晚辈年少时曾患有眼疾,因此触觉、听觉都略胜于常人。虽然年数已久,但是玉髓上曾经刻的,确实是‘空青’这两个字。想来沈家曾与空青仙子有过一段渊源。”

  蒋初阳道:“我想也是。”虽说如此,但他的脸色却不太好:“沈庄主,时公子,时不待人,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

  这下连沈沅也看出他不欲多言,连忙闭上嘴不给兄长添乱,麻利地行礼告辞。临走之前他还把钟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被沈沉一拍后脑勺,又把脖子缩了回去,一溜烟跑了。

  钟晚看着那抹极其惹眼的红色消失在竹林里,刚想长吁短叹一番,突然意识到自己还顶着张嫩脸,只能收起那点长辈的架子,老老实实跟着沈沉翻身上马,向天山赶去。

  天山位处西北,一路赶去,数日之内行人的着装从秋日长衫变为了大袄,路上风景也逐渐萧索起来。沈沉和钟晚内力高深雄厚,自然不感到寒冷,但蒋初阳毕竟上了年纪,难免受冻劳累,他们便时不时停下来添置衣物。

  赶到天山脚下已经是第六日的黄昏。雪山如同蜿蜒玉龙,将落日也吞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些许余晖通过山上的皑皑白雪映照下来。沈沉本来打算住一晚,明早上山,但看蒋初阳的意思,却是一天也不想拖了,只好退而求其次,说是在茶馆稍作休整。

  一进到屋里,蒋初阳逐渐回转过来,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带着个老拖油瓶,可真是辛苦你俩了。”

  钟晚笑嘻嘻地给他到了杯茶:“蒋前辈哪里的话,您上次说的天山旧事,我还想继续听呢。”

  蒋初阳打起精神:“对,上回说到哪里了?”

  钟晚极其自然地接道:“上回说到,空青仙子在平江夜宴上一战成名,继任天山掌门。空青仙子不仅医术出神入化,武功也如此了得,真是一代豪杰。”

  这几句话哄得蒋初阳呵呵直笑,对钟晚的喜爱显然又多了几分:“那是自然。我再同你说一件事,你们都知空青最擅长使白绸,但她曾经使得最好的武器,其实是长鞭。只可惜……”

  他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被邻桌一阵大笑和拍桌声打断。蒋初阳面色不悦:“哪里来的乡野村夫。”

  钟晚却毫不在意,顺着嘈杂看过去,却是一群人众星拱月地围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约莫是个乾元。

  他们正乐不可支,完全没有听到蒋初阳的嫌恶,对着那个公子哥起哄道:“刘哥!那你答应那个坤泽了没有啊?答应了吗?”

  有人“呸”了一口:“那还能不答应?刘哥不答应不是乾元哇!那可是坤泽,咱们见都没怎么见过……”

  又有人反驳他:“你别说,还真有乾元这么干。”

  被他们叫做刘哥的人一脸不耐烦:“那估计是那个坤泽长得歪瓜裂枣,人家看不上吧,有什么好稀奇的。没见过世面。”

  那人语气夸张:“刘哥,这你可说错了,那坤泽可是咱们天山一等一的美女朱宛白……”

  “哦!”有人已经一脸了然,“你说的莫不是——”他故意压低声音:“那‘云中君’沈沉吧?”

  他们这点音量,邻桌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钟晚看了一眼沈沉脸色,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把自己幕篱的皂纱放下了。

  钟晚笑得更加厉害,对着沈沉比口型道:“你对人家做什么啦?”

  沈沉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那头已经开始替他宣扬丰功伟绩。这等八卦本来就是人们最爱的谈资,那人又和说书似的讲得唾沫横飞,钟晚也总算搞清楚这些年沈沉又是惹下了怎样一笔孽债。

  原来沈沉的母亲陈乔月在天山曾有一好友。当年陈乔月去世,那好友携女儿朱宛白前来祭奠,谁料到少女芳心竟然阴差阴错地系在了陈乔月的大儿子,也就是尚是少庄主的沈沉身上。

  朱宛白自小便长得明艳动人,分化成坤泽之后更是天山的掌上明珠,因此被惯得格外骄纵。天山爱慕她的乾元无数,她却偏偏一个都看不上,三天两头往北斗山庄跑,大有要做少夫人的气势。

  沈沉一开始还看在母亲好友的份上以礼相待、婉言拒绝,到后来实在别无他法,只好客客气气却不留余地将这位美人请出北斗山庄。

  “据说当时朱宛白气得脸都青了,她说沈归泊你到底什么意思,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娶我,你还要不要婚配了?你们猜沈沉说什么?”

  钟晚正听到兴头上,见那边卖关子不肯说下去,便转头直接问沈庄主本人:“你当时说什么?”

  沈沉静默片刻,将皂纱微微掀起,只露出一双黑沉深邃的眼睛看着他:“我说……”

  “他说,要,但不是同朱姑娘你!”

  “……要,但我另有心上人。”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钟晚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听身后惊天动地的大笑和唏嘘,好像有人在骂“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那人大受鼓舞,继续说:“朱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高声骂道:‘沈沉你不知好歹,我看连云里的仙君也没有你无情!’说完便掩面而去,再也没来过北斗山庄。这句话一传二传,便传出了个‘云中君’的名号,反倒闹得此事人尽皆知。是以天山和北斗之间其实关系颇为微妙。”

  刘哥本来是今日的主角,莫名其妙被八竿子打不着的沈沉抢了风头,很是气恼,阴阳怪气地说道:“嘿,说不准是那沈归泊不行呢,还在那里故作清高,虚伪!”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刘哥,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你不是第一个这么猜的,可……”

  “好好一个乾元,到现在还东推西阻不肯娶坤泽,不光如此,身边连个中庸都没有,照我说,不是不行是什么嘛!”

  蒋初阳听了连连摇头:“真是井底之蛙。”

  其他人似乎有点被说服:“虽然……可确实没什么这样的传闻……”

  刘哥哼了一声:“那是自然,那群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痣都遮住的?他不行,当然不会叫你们知道。”

  又有人疑惑:“但照这样说,沈归泊就应该娶他个三妻四妾,才不会有人怀疑他不行哇……”

  他刚说到一半,便听见后面有人朗声道:“我看不是这样。”

  一众人转过头去,见邻桌坐着三个人,一个竹青色道袍的半百老人,一个戴着幕篱、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刚刚开口的则是一个长相俊俏的少年,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只有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显出一股独特的风流恣意。

  那少年对着他们拱了拱手:“诸位不知,我有个亲戚,正是在北斗山庄做乐师。你们刚刚说的,可冤枉咱们沈庄主了。”

  刘哥打量了他几眼,见他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顿时嗤之以鼻:“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替沈归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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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晚不卑不亢道:“敢问这位兄弟,难道我一介草民替他沈沉说话能拿什么好处不成?难道他沈庄主会看在我替他圆谎的份上,跑到这里来给我付这顿酒钱么?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实话实话呢?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嘛,沈庄主没毛没病,好得一塌糊涂。”

  他这一番话称得上有理有据,听得众人连连点头。刘哥依旧不服:“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到现在一个坤泽中庸也不要?”

  钟晚笑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元微之本人虽然花心得很,但他的诗却有几分道理。说不定沈庄主也是醉心剑道,或者心有所属呢?虽然照目前看来,更像前者就是了。”

  他许久没有和人拌嘴皮子,正摩拳擦掌地想再扯点什么,但那刘哥已经自觉没趣,“嘁”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了。钟晚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可惜,我还想继续舌战群儒呢。话说沈庄主,我替你澄清了这么要命的一个谣言,你是不是得给我点报酬?”

  沈沉看上去不是太想理他:“你又要什么。”

  “替我把这顿酒钱付了就行。”钟晚笑着抛了抛酒杯,又稳稳接在手里,“走了各位,上天山去。不过沈沉,你最好现在开始祈祷,不要遇上那位朱宛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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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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