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曲有误>第3章 望北斗

  李仁武功学得不到家,踩在竹叶上脚步声极为明显,两个高手怎有不发现的道理。钟晚垂眼,看着沈沉替他将那些细细碎碎的枝叶一一摘去,含笑道:“沈庄主同我打架,怎么还带个拖油瓶呢?”

  李仁躲在几竿翠竹后头,本想浑水摸鱼,没料到一下子被抓了个包,只好讪讪地走出来,赔笑道:“钟,钟……钟大侠,让您见笑了,在下是不秋门蒋初阳长老的弟子李仁,今日来给沈庄主引路的。”

  钟晚饶有兴致地托着腮,道:“哦?这么说来,今日我被擒,你也有一份功劳?不错,我记下了。”

  李仁没料到对着长辈老老实实自报家门竟会惹来这样的祸患,吓得差点跪下求饶,但转念一想,要是今日他敢在这里对钟晚跪下,来日他师父蒋初阳就敢赤手空拳地拧断他的脖子,因此依旧强撑着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着,皮笑肉不笑道:“钟爷……您这玩笑开得,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干巴巴笑了几声,虽然膝盖没弯,却是吓得连当年众人对钟晚溜须拍马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好在他没“哈”多久,沈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低低叫道:“钟晚。”

  钟晚抚掌大笑,李仁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但他心中半点被戏弄的恼怒也无,反倒松了一口大气。

  沈沉摇了摇头,左手握住竹笼,指节倏地收紧,只听咔嚓几声,那密密麻麻的竹片已化为齑粉飘落在地。

  钟晚不由得赞道:“好!不愧是修了正统功法的沈庄主,与我等歪门邪道就是不一样。”

  沈沉却不回他的话:“你来这里是为何”

  “不为何,”钟晚笑嘻嘻道,“来看看风景。”

  “……钟晚,你可知武林百家都在通缉你,天山更是对你恨之入骨?”

  钟晚看着他,轻声说:“是呀,武林百家追杀我,天山药宗更是放出话来要取我性命……那么沈沉,沈庄主,你是来替你的母家天山寻仇的呢,还是替北斗山庄立威的?又或者,你是替你的正道除恶扬善来了?”

  李仁耳朵一动,惊道:“啊呀,沈庄主的母家竟是那天山药宗?不对,我今日听了这么多,不会被灭口吧?”

  他心里觉得沈沉必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然而转念一想,沈家前两代家主,大多都武功不俗,手腕了得,于是又瑟瑟发起抖来。

  沈沉却道:“都不是。”

  这是李仁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黑衣一闪,后颈被人重重一击,还没来得及怨愤一句为何,就昏了过去。

  “你要杀他灭口?”钟晚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沉拎着李仁的衣领,将他放在地上,“不对,这不像你的风格,倒像你爹的……话说,老庄主还健在吗?”见沈沉点了点头,他嘴一撇:“嚯,好可惜。”

  “可不可惜,待会儿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沈沉从怀中取出一瓶药丸,掐住李仁的两颊,往他嘴里倒了两颗。

  钟晚撅了根竹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好哇,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杀人,这才像是沈庄主的作风嘛。是天山的忘忧丹?你也真舍得……”

  他说着说着,忽觉不对:“等等,你方才说……我自己去看,什么意思?”

  沈沉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我要将你带回北斗山庄的意思。”

  此话一出,钟晚却不开口了。他刚刚表现得愤世嫉俗,恨不得把沈沉说得没心没肺、忘恩负义,这会儿沈沉真的良心发现要带他回去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看沈沉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然而盯着这样俊的一个乾元,总是不大好——更何况这个乾元还是他的小辈,于是轻咳一声移开目光:“不是将我押回去吗?”

  沈沉放回忘忧丹,转而取出另一个翠色小瓶递给他。钟晚下意识地接过,打开塞子闻了闻,差点把瓶子摔到地上:“你你你,你同天山掌门什么关系?这你都能要到,这可是易容丹……”

  “你不是说了吗,”沈沉无奈叹了口气,示意他服下,“我母亲正是天山弟子。”

  钟晚心道怎么忘了这茬,沈家夫人陈乔月何止是天山弟子,她可是昔日天山掌门的义女,身份尊贵非凡。

  “但易容丹并非母亲所留,”沈沉道,“是北斗山庄向药宗所购。”

  钟晚正往里吞易容丹,闻言差点卡在喉咙里遖峯,顿时觉得手里的翠色小瓶无比金贵,赶紧捏紧了怕磕了碰了,他可还不起。

  他刚想找个水镜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了,却听得一旁李仁哎呦一声悠悠转醒:“老天哎……痛死我了……”

  他一抬头,便见到沈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头雾水地行礼拜见沈庄主。

  “不必多礼,”沈沉说,“我与友人前来捉拿钟晚,奈何他轻功高强,虽然被我重创,仍然逃之夭夭。你无意被竹叶打中,好在灵石救了你一命,只是昏迷过去,记忆有损,应当没有大碍。”

  “被他重创”“逃之夭夭的”钟晚站在他身旁,心想多年不见,这小兔崽子竟然已经学会面不改色地打诳语,当真有长进。想着,不由得偏过头去看他,“嗤”地一笑。

  李仁摊开掌心,见一块上等灵石色泽暗淡,显然是被法阵耗去了灵力,加上沈庄主素来以翩翩君子、正道栋梁闻名,不仅没有怀疑沈沉的话,还对北斗山庄感恩涕淋:“沈庄主,还有这位公子,大恩大德难以言表,我带你们去见我师父吧,他老人家素来喜爱结交英雄豪杰,两位到访不秋门,他必定欢喜。”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飞鸽扑棱棱飞来,停在沈沉肩头。沈沉在飞鸽脚爪上一拂,指尖顿时金光浮动,显然是山庄密语。

  那金光闪烁片刻便消失不见,沈沉在同样的位置以指作笔,简略地写了几句话,等到飞鸽重新飞走,方歉然道:“今日恐怕无法拜见蒋初阳长老了。山庄事务紧急,还请见谅。”

  李仁心里觉得可惜无比,但也不好做过多挽留,只能敲好算盘,回去同师父添油加醋地说一说这回事,好叫师父下次去北斗山庄送礼的时候,能捎他同往。

  他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一抬头,却看见沈沉旁边那位俊俏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

  他从未听说过沈沉身边有这样一位友人,但哪敢多问,只好老老实实地引着两人出了千竹林。

  谁料机关一开,便见到数十个北斗山庄弟子身着深蓝色劲装,挺拔如松地立在千竹林入口。见到沈沉出来,他们纷纷低头行礼:“庄主。”

  沈沉微微颔首,为首的那个少年率先开口道:“庄主可有吩咐?”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李仁。

  李仁见那开口的少年年纪虽轻,却沉稳得很,板着脸一本正经,同沈沉表情如出一辙。再看身后其他穿着统一的少年,几乎个个都是资质不俗的乾元,佩剑上也灵力流转。

  再想想自己宗门,蒋初阳每天早上都拿着扫帚赶着几个徒弟跑步的跑步,练剑的练剑,还要把睡死在圣贤书上的小弟子揪着耳朵提起来罚站。早课的时候别说仪态端庄、心思专一了,连衣服都只是胡乱套上了事,和眼前北斗山庄这一群少年英才比起来,简直是鸡飞狗跳,不成体统。

  他在心中沮丧地长叹一声,见那少年仍然盯着自己,才知道人家要谈庄内事务,他一个外人不好在这里,于是对着那少年行了一礼,便长吁短叹地走了。

  待他走远了,沈沉方对那少年说:“贺枚,以后不得对他宗弟子无礼。”

  被他唤作贺枚的少年浑身一凛:“是。”

  沈沉言罢转向钟晚:“你说罢,你要找什么?”

  钟晚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早就被他猜中,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我要的东西在这万竿绿竹之中,你能找到吗?”

  “北斗山庄最不差的就是人。”沈沉淡淡道。

  钟晚“咦”了一声:“怎么同我在坊间听到的不一样呢沈庄主?”

  “坊间说什么?”

  沈沉话音刚落,钟晚便觉得底下那群少年顿时支棱起了耳朵。在庄主面前他们自然不能多嘴,依旧端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但就连贺枚也微微偏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听他讲话。

  钟晚觉得好笑,故意大声说:“我听他们说——最不差钱。”

  “……钱也不差。”

  钟晚捏紧了那粒粒千金的易容丹,暗自点头赞同,确实不差,太不差钱了。

  “不找了不找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他把那个小翠瓶不动声色地收进怀里,“沈庄主说好要带我去山庄做客,是也不是?”

  沈沉却道:“我不帮你找,便没有人会帮你找了。”

  他难得固执,倒是有了几分以前的样子。钟晚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他此番与沈沉重逢,面前的男人处处都与记忆里沉默俊秀的少年郎不同,面容轮廓更加英挺,身子更是高过了他半个头,穿着身黑袍提着岁寒剑,长身玉立,压迫感十足。若不是招法依旧熟悉,他还真险些认不出来。

  钟晚自小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也不怕乾元。但方才沈沉身上乾元的信香无意中泄出几缕,他居然感到有些招架不住——照理来说不该这样的,当年他手把手教沈沉剑术轻功,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

  一回忆,那种脸颊发烫、双腿酸软的感觉又不由自主地袭来。他连忙念了几句心经,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又骂。

  “那便不找。”钟晚字里话间轻佻随意,眼中却毫无笑意,“哎……沈庄主,不瞒您说,那是一位坤泽姑娘硬是留给我的信物,我时常带在身上,反而惹人误会,到时候要是她会错了意,来找我成亲,可怎么办呀?所以还是不找回来的好。”

  贺枚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反感。但见他与沈沉关系非同一般,又忍不住为庄主辩护,心想庄主的这位朋友虽然言语轻浮,但也许也有过人之处,否则沈沉是万万没有搭理他的道理。

  他悄悄掀起眼皮,想把那位陌生公子的脸看个真切,却只见庄主低头看着那人,眼中情绪晦涩难明,看得贺枚微微一愣。

  “……那便不找了。”沈沉低声说,“回山庄罢。”

  “好啊,”钟晚也丝毫不惧地与他对视,“你带我回北斗山庄。”

  他将“回”字咬得极重,故意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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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更新来了!

  钟晚:原来男大十八变【什么】

  本来今晚之后可以正常开始更新,但是突然得了中耳炎,估计得去医院跑几趟,接下来几天有空一定会写~预计一周三更,感谢宝贝们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