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无鞘>第6章 冠礼

  十一月十六日,未及天亮朱无繇便入宫去了,他是今日宴席的主角,又要在宗庙禀告天地祖宗,举行加冠仪式,可有得他忙的了。

  沈晚卿睡到白光大作才悠悠转醒,恰好朱存谢茗等人来找他一同前去观礼,他便随这些公子哥们一同进宫了,连朱无繇留给他的令牌都不用带了。

  一群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嘻嘻哈哈一顿笑闹,没半点体统地一直到宫门口。众人在玄武门前下车,分成两列由内监带着往宫廷内走,女眷则从朱雀门入内,由宫女带去内宫,与大臣分作两席。

  朱存一路东张西望也不知想寻找些什么,皇宫他来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忽地看到有个什么身影一晃而过,失神了一会儿,抓住旁边的人就开始嚎:“我跟你说,我刚才好像看到白绡公主了!”

  那人一脸惊讶,又道:“不可能吧,皇城四个大门,白绡公主会这么巧的跟咱们走一个门进宫?”

  朱存道:“怎么不可能?我敢肯定,方才我看到的那个就是白绡公主。”

  “那你说说,白绡公主美不美?”

  朱存道:“美!当然美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见了。

  沈晚卿原本跟谢茗并行,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谢茗就不见了,再看,这小子又蹭到王小公子那里去了,王童这次是跟着他二哥王卉一同进宫的。

  皇家宗庙只有正四品及以上官员能进,贵族子弟平日里也甚少有资格能进到宗庙里,这些公子哥们的兴致也不是加冠仪式,对他们来说看不看都无所谓,凑个热闹也就算了,他们可都是来看白绡公主。

  沈晚卿到时,皇帝仪仗浩大,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正要往宗庙去。隔着十数丈远的距离,遥遥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朱无繇。沈晚卿正想跟上去,却被一个小内监拦住,说自己奉六皇子之命,带沈公子去一个地方。

  沈晚卿跟着小内监七拐八绕竟比其他人先一步到达宗庙,沈晚卿拉住将人带到就准备离开的小内监,问道:“你们殿下呢?”

  “殿下今日事物繁多,沈公子怕是一时不能与殿下说上话。”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是说你们殿下就让你把我带到这儿不管了?”

  “沈公子稍安勿躁,此处隐蔽性良好,沈公子站在此处观礼不会有人发现,待礼毕自然会有人带沈公子前去翔龙殿赴宴。”

  沈晚卿摆摆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文武百官陆陆续续来到宗庙,分文武两列站好等待着仪式开始。沈晚卿等得无趣,开始分辨谁是谁,比如武官那一列,按身份与地位,第一位的应当是惠帝的兄弟,端王爷,第二位的应该是谢茗的父亲定海侯谢洵。而文官这一列就复杂多了,文人本就比武将要多,一些宗亲贵族也都是站在文官这一列的,想分清谁是谁,难难!

  朱无繇在偏殿由宫女为他整理仪容,问道:“你将人带去了。”

  小鹿儿低头答道:“回殿下,带去了。”

  朱无繇面无表情点点头。

  吉时到,宗庙奏响礼乐,惠帝缓步而来,身后跟着皇后文氏及朱无繇的母亲岳氏,她们的后面还跟着惠帝的儿子们。

  祭祀此类大事,除皇后外,妃嫔不可在场,可岳氏竟然也在,由此可见惠帝对岳氏有多宠爱。沈晚卿眉头轻挑,对岳氏有几分刮目相看。

  真龙行过,文武百官莫不下跪口称万岁,呼声震天,沈晚卿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觉得做皇帝还是挺过瘾的。

  祭祀礼节繁琐,唱辞长且拗口,仅凭一人主持,绝难不出差错,即此次冠礼由王昌海主礼,韩琦同与张洞闲为副礼。

  惠帝与百官合体拜倒,三叩首,礼毕起身。司礼太监呈上祭文,惠帝双手接过,对着宗庙内的祖宗牌位朗声诵读,诵毕将祭文投入熊熊燃烧的鼎中。司礼太监又呈上三柱香,惠帝将香点燃,躬身三拜,上前几步将香插进香炉里,随后是百官进香。

  沈晚卿看得有些无趣,只盼时间快些。

  好在百官之中亦非人人都有资格于宗庙进香,王昌海上前,手执祝辞高唱。

  百官静待王昌海唱完辞跟着齐呼,随后乐声一变,百官起身齐齐看向门口,朱无繇出现在宗庙门口,双手执礼缓步行来,他身穿皇子制式的祭祀礼服,上绣江牙海水五爪坐龙及雷云等纹样,庄重华丽,袖口垂至膝下,一头黑发只以发带玉簪挽起。

  沈晚卿一眼望过去,一分调侃九分惊艳,他自然知道朱无繇相貌好看,却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朱无繇。若说以前他认识的朱无繇是个坚冷的少年,而如今这个朱无繇确确实实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子,眉眼凌厉,神色睥睨,仿佛整个天下尽握在他的手中。沈晚卿忽然想起他们下山时贺姬说过的一句话: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今日一去,你们好自为之。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沈晚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低眉一笑,就此悟了。

  贺姬一生只有这两个徒弟,回护之心总免不了,他知道这两个徒弟心有云天之志,共处庙堂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两败俱伤,倒不如其中一个能远遁江湖。

  沈晚卿心中豁然开朗,再抬头恰好与朱无繇漫扫过来的目光相对。沈晚卿开怀一笑,说不出的恣意傲然,光彩照人,倒叫朱无繇一愣,听到王昌海开始唱辞才回过神,敛容拜倒。

  一国之君,九五至尊,后梁惠帝亲自为自己的第六个儿子加冠。只听王昌海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有内监托着刻有儒家圣典纹样的漆盘上前,惠帝取过漆盘里的甾布冠为朱无繇加冠,朱无繇受冠,躬身三拜。

  王昌海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惠帝再加皮牟,朱无繇再拜。

  王昌海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朱无繇受爵牟,伏地拜倒,惠帝为他赐字,熹,封为熹王。

  “儿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无繇再拜,而后起身面朝百官,躬身再行一礼,百官亦回礼,口呼熹王,礼乐声再起。

  沈晚卿最后与朱无繇相望一眼,被小鹿儿带走去翔龙殿赴宴。

  陛下没到,百官也都在宗庙,翔龙殿内大多是官家子弟和王族公子,大家也都半点儿没体统地聚在一起嘻嘻哈哈。沈晚卿扫了一眼,发现殿内并没有谢茗的身影,也不见王家的那个小公子,他朝迎上来的朱存执礼道:“朱小王爷安好。”

  朱存回礼:“好好好,沈兄也安好。沈兄方才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出恭去了,宫里的茅房可不好找。”沈晚卿面不改色撒了个谎,总不好跟朱存说他藏在宗庙观礼。

  “哎呀!你怎么不叫上我呢!我还以为你偷偷跑去看白绡公主了呢!”

  这朱小王爷性格爽朗,有武人的豪气,也有武人的没脑子,一众公子哥们就数他纨绔,也数他重义气。

  沈晚卿笑着摆了摆手,好在朱存也没把刚才说的话太当真。

  “沈兄,我刚才问了,你的座位设在六皇子旁边,咱们相隔甚远。”朱存惋惜道:“咱们不能好好相谈,实在是可惜。”

  沈晚卿道:“朱小王爷不必如此,咱们来日方长,不必急在这一时。”

  朱存道:“我听谢茗说,沈兄等六皇子冠礼结束就要离开了,哪儿还来的‘来日方长’啊?”

  沈晚卿大笑,忽道:“说到白绡公主,你们来得早,可看见公主了?”

  说起白绡公主,朱存又来了兴致:“白绡公主还没出现,在偏殿待着呢,不过我问过侍候的宫人了,她们说白绡公主美得不似凡间俗人。”

  沈晚卿道:“那便是天仙了?”

  朱存点头如捣蒜。

  他们正说着话,百官陆续到来,大皇子被几位大臣簇拥着,看到沈晚卿和朱存,神色一顿,眼神变得狠辣起来。几位大臣看到朱琨神色有变,又看到沈晚卿,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故而不再多嘴,客套一番找了自己的位置去坐。

  朱琨这人算不上多聪明,却也绝不是个蠢人,自上次在宴上出丑后,他便托辞是醉酒胡来,而后便派人去查了沈晚卿底细,却什么也没查出来,一无所获让他心惊,便按捺至今,再加上他确实欣赏沈晚卿此人,若是能把朱无繇的师兄收至麾下,何愁扳不倒他那个便宜弟弟?

  温良谦恭,礼贤下士的架子他一向端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在意这一点小事。

  朱琨理了理衣领袖口,面上堆起春风微笑,抬步往沈晚卿那边走,他还没来得及客套,殿门口的内监便唱道:“南陈,白绡公主到——!”

  朱存一听,拉着沈晚卿就跑了。朱琨愣在原地,这人都走了,他还跟谁客套去?一看那些纨绔们也都伸长了脖子往殿门口挤,略一思忖,他便也挤了过去。

  陈寒低眉缓步走进翔龙殿,对周围惊艳的目光视而不见,穿越一众后梁的公子纨绔们,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安安静静地等着宴席开始。她身上还罩着大氅,虽看不见衣着,发髻却已为人所诟病,堂堂公主披头散发前来赴宴,成何体统?这是看不起大梁的意思?

  随行的南陈官员倒是一派得心安理得,好似别人指指点点的不是他们。

  大梁的这些公子哥们都被白绡公主的美貌镇住了,只觉得美人就是美人,不论怎么样都是美的。

  朱存已经看得呆了,沈晚卿笑了笑,百官陆续进殿,他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环视了一周,今天这场戏不容错过,他得好好看着。

  朱琨一看沈晚卿的位置,就像吃了满嘴的苍蝇一样恶心,顿时也不想上去客套了,于是这个机会便被其它皇子抢走了,眼看着沈晚卿那边的人越来越多,有王孙公子,也有皇子,百官们心有疑惑,朱琨却是气得快要把酒杯捏碎了。

  好在宴席很快开始了,惠帝与南陈使臣们客套了一番,又说了一些君臣相得父子相宜的场面话,着重夸了夸朱无繇,便让大家随意了。

  众皇子都死死盯着朱无繇,好似饿狼看见了一块鲜美的肥肉,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生吞了。

  沈晚卿将殿内众皇子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凑近道:“阿峤,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别没等到娶媳妇儿呢,先被人给……”

  沈晚卿话没说出来,只做了个手势让他自行领会,朱无繇看了自己的兄弟们一眼,慢悠悠饮尽杯中酒,笑道:“多谢师兄关心,无繇应付的来。”

  沈晚卿直起身子给自己倒了杯酒,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倒影,道:“这酒都喝过几轮了,也该差不多了吧。”

  他话音刚落,便听南陈使团其中的一个文官道:“陛下,恰逢贵国六皇子生辰,我南陈公主有心献舞一曲,不知陛下可准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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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王昌海念的这三段话出自《礼仪·士冠礼》,我懒,为了赶今儿更新直接百度出来的,凑合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