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遗相>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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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头一回留宿你的寝宫,你竟有几分微妙的愉悦。

  往常你同他欢好,大都是在公务后的闲暇,御书房或廷议后的侧室,却从未到你休息的地方来。

  像是洞房花烛。

  你就忽得有了这样的念头。

  你便取了两杯酒,似乎是想要同他交杯,但又不知怎么说出口,便一杯又一杯地往下送。

  但盼着江疑提出这事儿,更是不可能的。

  半壶酒下了肚,你攥紧了拳,正准备开口。

  却听他忽得道:“门口那棵桃树下,埋了一壶陈年佳酿,改日挖出来喝了吧。”

  你抬眸瞧他神色,见他泰然自若,眸子望着窗外,带几分叹息、几分笑意,哪有半点儿紧张。

  你便忽得想起:“我倒忘了丞相是在宫里长大的了。”

  他却已经瞧出了你眉宇间的不快,轻笑道:“圣上想问什么?”

  “谁问了?”你嗤之以鼻,“自作多情。”

  他便也不说,转而给你讲旧朝宫中的奇闻趣事。

  可越是不问,越是烦闷,最后声音凉凉地问:“你跟顾瑢在这儿做过么?”

  他看你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笑意。

  “随便问问。”你轻描淡写。

  他顿了顿:“没有。”

  旧朝不比你这半路出家的皇帝,规矩森严,尤其是皇帝的寝宫,每次召幸都有专人作注,他怎么敢坏顾瑢的名声。

  这样一想,你似乎更是高兴不起来了。

  江疑懒懒道:“我曾在这儿留宿过,那时也曾想过诱他成事,只是……”

  你问:“只是什么?”

  他笑道:“只是我那时也不会什么,便什么也没做成。”

  他却撑着下巴,为你斟了一杯酒,笑着问:“你呢?”

  “我什么?”你忙着生闷气。

  “萧元骐,你爱过的那些美人,”他歪着头,提着酒壶浅笑,“不妨同我讲讲。”

  酒壶里的琥珀色酒水,随着他的指尖儿摇晃。

  衬着这月色皎洁,他活像是一只落地狐妖,教你中了邪似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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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本应理直气壮地同他讲,哪个美人柔弱无骨、哪个美人豪爽善饮,哪个美人风情别致、善解人意。

  可偏偏现在一下就哑巴了。

  “早忘了,”你目光游移,干巴巴地说。

  他就善意温和地提醒你:“那就从胡姬美人讲起吧,听闻她丈夫是你杀了的。”

  丞相过目不忘。

  记得你所有美人的名字。

  你被逼上绝路,面色青白如同厉鬼,极为艰难地措辞:“她是被她丈夫抢来的,丈夫死后,被人转赠给了我,说若是刺杀了我,她便能重得自由。”

  “成功了么?”他笑着问。

  “没有。”

  ——你疑心你从他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可惜。

  没有比现在更艰难的情况了,他若真不在乎你的旧情,你心里恼火,可如今他真的仔细来问,你又怕他在意了。

  你忽然后悔自己问顾瑢的事儿了。

  你一身的小辫子,可比他的顾瑢多太多了。

  “继续,”他敲了敲桌子,又给你斟了一杯酒,甚至笑意越发温柔了,“再说说那位赵姓书生。”

  “他心术不正,想在我父门下求一席之地。”你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讲实话,“便勾搭上了我。”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投其所好,毕竟世子殿下喜爱风骚浪荡的文秀男子。”

  “我说了那是谣言。”你冷声反驳。

  “真的是么?”他笑着瞧你。

  你忽得想起他引诱你那些场景来,便一下又不能否认了。

  他便闷声笑得快活。

  这一晚上,你竟将那些那些旧情交代得七七八八,说得稍有差池,他都会提示你一句,偏偏还带着狡黠清亮的笑意,没有半点儿拈酸吃醋的迹象,又教你心里气闷、发作不得。

  “问够了?”你有些恼火,端起酒盏又想继续。

  他却按住了你的手。

  他含笑问你:“这些人里,有比我出色的没有?”

  你怔愣了许久,垂头道:“没有。”

  这世上,哪有比他更出色的人物呢?

  可你又忍不住问:“你呢?”

  他便笑道:“我早说过,顾瑢不如你。”

  是的,他早说过。

  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你想问的却不是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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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还是做了。

  他自然知道跟你回了狼窝,总不可能只是喝酒闲聊,便笑道:“那只一回,明天有大朝。”

  廷议只有一干重臣,大朝却是正了八经的百官朝会,丞相主持此事,他须得早起。

  你却有意跟什么较劲儿似的,变了法子的折腾他。

  故意咬他柔软的嘴唇,吃他的舌尖儿,顺着他脊椎往下,他便不自觉眯起了眼睛,甚至闷哼着多讨些甜头。

  他接吻时格外的敏锐,甚至连神色都透着几分痴态,你稍往后退一退,他都会缱绻粘人地缠上来。

  他也许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丢脸。

  在接吻时失神,会故意蒙住你的眼睛,不准你瞧他。

  你抓住他的手,肆无忌惮享受他熏红的眼尾,蒸腾的情态,放纵的神色,甚至将这一切用粗鄙下/流的词汇,慢慢讲给他听。

  又一声一声喊他阿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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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劲儿起了,他在混乱中,像是变回那个少年丞相,只是自己引诱的、不谙世事的主君,忽然变成了一只野兽,扭头将他啃食殆尽。

  “阿凝,我心悦你。”情迷意乱时,有人含恨低语,“我才最……”

  “若从一开始就是我……”

  他其实想骂一句。

  萧元骐,你怎么像是念咒一样。

  你是反贼的子嗣,他是承蒙主君恩惠的放牛郎。

  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始。

  可他没力气骂。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喊得是谁的名字。

  你在他的梦里,他在你的梦里,漫长而无助地辗转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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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书墨的味道总是令人安心,你睡得很沉。

  他却浅眠。

  他起身披衣望月,月色透过他白色的衣衫,涤荡他清瘦的身躯、旧时的疤痕、交错的痕迹,和眉宇间萦绕不散、挥之不去的倦怠。

  这月色总是公平的。

  赠与当初那位少年丞相几分骄傲,便赐予如今的他几分迷茫。

  他在床边坐了许久,逐渐垂首,依稀想吻你的脸颊。

  却终究是笑了笑。

  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