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冯太后抬起头的话一说出口, 四张娇面就如同春天盛开的娇花,次第绽放在她的眼前。
惟有这样的时候,冯太后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不论她再如何保养, 她也已经老了。
她再也不是只要一个眼神, 就能将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年纪了、
眼前这群青春年少的小宫女才是。
冯太后眼中虚假妩媚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将目光从左自右依次地审视过去。
冯太后在心底一一评判着。
这狐狸眼生得很妩媚, 不过比起她就差得远了……但想来皇帝没有开过荤,恐怕会很喜欢。
这小鹿眼装纯装得功力不到位呀,可惜纯妃当年被她的枕边风吹死了, 不然现在抓过来,好好教一教她才好。
唔,这第三个就无功无过了,温婉清丽, 想来也比较好掌控。
还有这最后一个……
冯太后微微顿了一下。
她在这四个人之中, 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容娇。
这里有两个缘故:其一是唐德向她提起过,容娇是那个不晓得变通的江尚宫的义女, 宝贝得很,很少向别人提起.其二也是因为唐德, 说看中的貌美宫女里面, 容娇是至今都没有答应的那个。
冯太后原先认为容娇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宫女, 想依仗自己的美貌,妄想与她谈一些条件。
可如今见到了容娇,冯太后才了解了唐德汇报时, 为什么几乎没有怒气了。
这是个单纯执拗的小宫女。
没有心眼,没有野心, 只是不想、也不敢来寿康宫伺候罢了。
不凭她的美貌, 只眼中的清澈明媚, 就足以吸引旁人的目光。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深宫的皇帝,是很具有吸引力的。
于是,冯太后眼中的笑意渐渐加深,抬起手对容娇招了招。
那小宫女显而易见地抖了抖,很是紧张畏惧的模样。
冯太后就越发满意了起来:男子对她意乱情迷,女子对她敬畏羡慕,这才叫人生赢家。
她是踩在所有人脑袋尖上的人。
从前是,以后是,一直都会是。
容娇听到沈陆离的话,当下心头就抖了三抖。
耳尖上传来凉凉的触感,是水晶扇形簪子垂下的那一点流苏,也跟着晃了三晃。
奇迹般地让容娇恢复了一些冷静。
她放缓了呼吸,垂着眼,小小地上前一步,又重新行了一礼:“奴婢容娇,见过太后娘娘。”
冯太后微微一笑,叫人起来了:“不必这样拘礼,不愧是唐德多次和哀家提起过的,果然资质很是不错。”
分明是和善的话语,容娇却感觉先前看到的那条艳毒的蛇,已经来到了自己前头。
只要一瞬,就能将她的肩头给咬穿。
“奴、奴婢多谢太后娘娘夸奖。”耳尖的凉意阵阵,容娇缓缓挤出了这句话。
冯太后却听得很舒心:要是个嘴皮子伶俐的,恐怕早就说出一番花来巴结她了。
她听都听腻了。
容娇这样的果然很好,长得美,心思纯,既容易掌控,乖乖听话,也不会忽地反咬她一口。
“真是个好孩子。”冯太后又笑了笑,竟是亲手褪下了手上的一对玉镯,然后看了孟嬷嬷一眼:“哀家记得,从前吃过一碗笋丁馄饨,是经过你手的。哀家当时就说是要赏赐,不想事情一多,竟是忘到了现在。”
唐德说了,容娇软硬不吃。
可也要看看这给的人是谁。
孟嬷嬷接了过去,再送到容娇面前:“容姑娘,这是太后娘娘赏赐你的。”
这是一对羊脂白玉做的玉镯,没有什么宝石镶嵌,胜在简单自然,算是冯太后首饰里面的异类。
就这样放在孟嬷嬷的手中,散发着温润的光辉。
让李媚儿和武纯都红了眼睛。
冯太后随意看了一眼,心中又有了自己的考量。
这蒋双莲,竟是比面上还要沉得住气。
容娇也看得愣了愣,随即就想摆手拒绝。
不想孟嬷嬷的动作更快,双手一套,就给容娇套上了。
动作之快,完全不像是对待宝贝的模样。
容娇只好谢恩。
想起方才冯太后的话,容娇不由自主地咬了咬下唇。
冯太后夸奖的,恐怕是刚入春日里,御膳房送上去的那一碗笋丁馄饨。
一道美食被主子记了那么久,容娇应当是很开心的。
可她此时却在心中想道:那一碗馄饨是味道鲜美,但怎么也比不过冯太后每日的御膳,为何会被记到现在呢?
冯太后笑着不语,只端起身后一位宫女递上来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孟嬷嬷挺起身板,站在冯太后的面前,用低哑的嗓音对她们说道:“既然来了寿康宫,为太后娘娘办事,就要好好遵守寿康宫的规矩,一切都要以太后娘娘为主。”
“只要听话,往后的好处必然少不了你们的。”
面前的四人都低着头道了好。
容娇还在心惊肉跳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双玉镯。
不是玉镯,是被孟嬷嬷塞过来的镣铐,将她捆在寿康宫的镣铐。
孟嬷嬷的话便是这一事实的一锤定音。
孟嬷嬷回首用眼神请示了一下冯太后,便对容娇四人道:“好了,太后娘娘也累了,我带着你们下去到住处吧,正好也学一学规矩。”
随后,孟嬷嬷就拍了拍手,由留下的那几个宦官看护着,带着容娇四人离开小亭子,往给她们收拾好的地方走去。
容娇在转身时,眼角余光,尽是金线的灿灿闪光。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若是在此时向冯太后请求回到御膳房,有几分不惹怒冯太后的可能。
有双手拽住了容娇,拽着容娇跟上孟嬷嬷的脚步。
是蒋双莲。
容娇抬眼,看到了蒋双莲的嘴型——“不要”。
不要用自己的前途与性命,去都冯太后冷酷的性情会大发慈悲。
在冯太后看来,宫女为自己去死都是一种恩赏,哪里会容忍有人与她讨价还价呢。
容娇的心蓦然往底下一沉。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朝着蒋双莲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感谢她的提醒。
等容娇再次回笼心神的时候,才发觉孟嬷嬷已经带着她们走出了寿康宫。
咦,她们来寿康宫做事情,不是住在寿康宫里面么?
难道寿康宫的宫人房间已经住满了么?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重新挑选宫女进去呢,挑选的还多是貌美的宫女?
容娇发觉了这些问题,心中更涌上一些不安。
冯太后所挑选的,真的是宫女么?
正在思索间,孟嬷嬷将四人给带到了一个幽静的住所,还自带了一个小院子,最上头的匾额上写了三个字:群芳院。
容娇不由得一愣:有匾额,那就不是给宫女们住的地方了。
孟嬷嬷停下脚步,对几个人十分客气道:“里面的东西收拾好了,总共四间房,里头的大小、装饰都是一样的,姑娘们自行安排就是。”
“姑娘们今天是空手先来拜见太后娘娘的,可以先回各自居住的地方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再派教养嬷嬷来教姑娘们规矩。”
说罢,孟嬷嬷就点了点头,便转头回去了寿康宫,只留下身边的一名宫女。
“奴婢名唤凝冰,接下来的几日都会负责姑娘们的衣食住行。”凝冰朝她们行了一礼:“姑娘们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和奴婢说就是。”
“接下来,还请姑娘们自行分派房间。”
凝冰的话音刚落,容娇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挽起,耳边响起蒋双莲的嗓音:“既然这样,那我便和容妹妹住在同一边。”
李媚儿瞧了眼武纯,眼神中带上了一点嫌弃与厌恶,正想开口,却听凝冰笑道:“自然是可以,姑娘们决定好就能进去休息了。”、
蒋双莲没给李媚儿开口的机会,向凝冰轻轻行了一礼,挽着容娇就欢欢喜喜地走了进去,还问道:“容妹妹,你瞧一瞧,咱们住在哪一边好?”
这么早就押了宝,想赌一赌讨好日后的宠妃了。
也不怕看走了眼,没有飞上枝头,反而随着枯树枝子一起坠下悬崖。
李媚儿在心里冷哼一声:走着瞧吧,看皇上最后喜欢的是谁。
她也不理武纯,自顾自就走进去了。
武纯眼儿一转,没着急走出去,捏了捏袖子中的荷包,凑到了凝冰的面前:“凝冰姐姐……”
群芳院中。
蒋双莲帮容娇选了一间房:“这个房间好,通风光照都是一顶一的好,你先进去收拾收拾。”
说罢,就进了容娇旁边的那一间房间。
容娇一进房间,就将门给轻轻合上,头脑中乱哄哄的。
房间内窗棂大开,落下一片阳光,竟是比在外头还要耀目。
等眼前的光影落定,容娇才发觉床上、桌上与梳妆台上,都堆放了满满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上去查看一番。
容娇从前跟着江尚宫在尚宫局做事情,面对这些东西也能说出些名堂来。
梳妆台上放满的是各色名贵的胭脂、精致的发簪步摇;桌子上则是放了许多雅致的瓷器,俱是名窑出品;而床上,都是江南进贡的上好锦缎。
是主子们才能用的东西。
容娇的俏面忽然一白。
先帝朝的后妃里面,用宫女邀宠的可不在少数。
冯太后,不会是想将她们献给皇上吧?
这么一想,容娇就焦急起来。
且不说姑姑早就疏通关系,要在秋日里将她送出宫去。
就只看她自己,她也是万分不愿的。
她从前都没见过皇上,更不知皇上是何模样,是怎样的脾性。
若是说嫁人……
容娇的眼前浮现出一双好看的凤眼,眼中含着疏淡的光,然而朝她望着的时候,却是神采迷人,有春风拂面一样的温柔。
若是说嫁人,她也想嫁给她喜欢的人。
嫁给陆离。
容娇的心尖颤颤。
她在心里头踱着步子,想着能求一求谁帮忙。
姜公公和御膳房的朋友们恐怕不行,姑姑已经在宫外了,尚宫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采萤姐姐……
容娇定了定心神,没管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决定先去尚宫局找一下采萤,回头再去小院收拾自己的东西。
做好了决定,容娇就出了群芳院。
凝冰仍旧站在院子里头,瞧见容娇这么早就出来,心中还是颇为惊讶的。
看来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小宫女。
“凝冰姐姐,我、我还想在御膳房做一回事,今天能不能晚一些回来?”容娇软着声,带着恳求向凝冰问道。
凝冰仔细想了想孟嬷嬷对自己的吩咐,道:“姑娘这般念旧,自然是好的,不过姑娘可千万记得要在打更前回来,更不能耽误了明日早起来练习规矩。”
容娇赶紧应下,扬起个笑容后,就迫不及待地先向尚宫局走去。
尚宫局仍旧门庭繁忙,江尚宫的离去并未给她们带来什么工作上的空缺。
至于那个空下来的尚宫之位,是高层们要去争抢的位置,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
容娇找到采萤的时候,采萤正在原来的屋子里算着尚宫局的各项事物。
原本是江尚宫负责的事情。
而采萤,现在的装束也朝着江尚宫的模样发展了。
见着容娇来,采萤板着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笑容:“阿娇,你来了。”
“采萤姐姐……”容娇见状,咬了咬唇,叹息似的道了一声。
她是着急过了头,忘记了采萤姐姐此时的处境。
尚宫局以尚宫为首,底下有三个尚仪。
从前江尚宫还在的时候,罗尚仪势头最大,处处都显露出野心来。
江尚宫如今一“死”,罗尚仪迅速就活络了起来,想着让自己坐上尚宫之位。
可是江尚宫一早就给殿中省递了章,提请采萤接替自己的位置,剩下两位尚仪也是纷纷赞同。
于是乎,尚宫局此时就进入了两派对立的局面。
采萤一边要认真管事,证实自己的能力,一边还要防止罗尚仪给自己穿小鞋,指不定还要时时关切在宫外的江尚宫的情况。
容娇觉得,她此时来求采萤,实在是太为难采萤了。
她……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阿娇,你是为了被冯太后选中的事情来的么?”采萤却是早有预料的样子,一开口就点中了容娇来的原因:“这样一来,你恐怕没办法顺利出宫了。”
容娇只好闷闷答道:“是、是的,我感觉太后娘娘不是选我做宫女这样简单,但、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采萤弯了弯眼:“原来是这样,我说昨天大半夜的,姑姑怎么突然给我送了口信呢,还是有关于你的。”
容娇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姑姑说了什么么?”
“姑姑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娇你就顺着去做,尤其不要惹恼寿康宫。”采萤将江尚宫的话一一道来:“姑姑还说,阿娇你放心。”
容娇轻轻蹙了蹙眉尖:若是她任由这件事情顺着下去,恐怕她就要在这皇宫中呆上一辈子了。姑姑知晓她喜欢陆离,是不是不清楚后宫中发生的事情,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阿娇,给你们准备的东西,都是要经过咱们尚宫局的。半个月前,唐公公通知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采萤轻声道:“姑姑聪慧,虽然在宫外,但是对宫中的事情都是有所了解的,阿娇,你信任姑姑么?”
这句话一问出口,容娇毫不犹豫地就点了点头。
既然姑姑知晓太后娘娘的动作,这样与她说,所做的便是最好的决定。
“太后娘娘,也不一定定下了吧……”容娇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原来的打算和盘托出:“若是我学不好规矩……”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到御膳房呢?
采萤开口打断了容娇的话:“太后娘娘从来都是无用就丢弃的性子,你若是学不好规矩,恐怕浣衣局便是阿娇你最后的归宿。”
“如今冯家频频出现问题,太后娘娘的性子恐怕更加不好。”
容娇僵在了原地。
“阿娇,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但不论是谁,除非是皇上,否则没有人能够去和太后娘娘抗争。”采萤眼中,有和姜德生一样锻炼出来的冷静:“若我是你,我会乖乖顺从冯太后的安排,即便不争着做未来的宠妃,也要保证自己的性命。”
然后采萤看向容娇,眼中软了下来:“但若是你实在不愿意,我可以去向殿中省总管求一求……可我无法保证冯太后知晓后,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迁怒于旁人。”
容娇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忘记了冯太后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连坐。
只要冯太后一声令下,不光是她,连采萤姐姐、御膳房诸人、甚至连陆离,都会被她连累。
她不愿意这样。
采萤给她的建议,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法。
她却心中也是不想的。
容娇的内心在极度挣扎着。
采萤的脸忽然变得有些模糊,容娇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下,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容娇从小便是这一点不好,情绪变化极大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涌出泪水。
幸好容娇哭起来是梨花带雨的,招人疼,江尚宫只顾着去哄了,没有去纠正容娇这一点。
采萤长长地、心疼地叹了一口气:“阿娇,没办法,你生得太好了,难怪会被冯太后选中。”
“阿娇,你、你在好好想一想罢,在这后宫之中,其实最无关紧要的,就是男女之情了。”
采萤猜测道,容娇长久在宫里,所喜欢的,想来便是某个俊美的侍卫吧?
“皇宫中人命如草芥,阿娇,你现在没有任何身份地位,若是冯太后想要你消失,比在路旁边碾死一个蚂蚁还要简单。”
容娇被采萤拉着坐下,默默然地不说话。
她从小也听过类似的话,但这是第一回 ,自己直面这样的选择。
容娇低下头,看着衣袖中露出来的那一点盈盈光辉。
冯太后赏赐的羊脂白玉镯子被容娇藏在了袖子里面,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采萤便没有看见。
冯太后亲手赏赐了她这一双珍贵的镯子,以示欣赏。
容娇知道,若是她想要离开,就是打了冯太后的脸面,冯太后必定会生气。
不光她自己性命难保,还会牵连许多许多的人。
房间内寂然了良久,采萤耐心地等着容娇做下决定。
这是容娇真正适应皇宫生活的第一步,一定要她自己做决定才是。
一滴清泪落下,容娇轻声道:“姐姐,我其实知道该怎样做最好。”
只、只有乖乖呆在寿康宫,再也不回御膳房,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也不要再去见陆离。
这样子的话,对大家都是好的,
“阿娇,你能想通,便是最好的了。”采萤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容娇的手。
容娇的衣袖上,又出现几滴晶莹的泪滴:“我、我没想通。”
她分明几日前,才知晓了自己对陆离的心意,还和陆离一块出宫,体验了宫外的端午。
她给陆离的长命缕香囊还没有绣完。
她、她还没有表达自己的心意呢。
采萤有意想多安慰劝解容娇,可有底下的人攥着账本子上来询问。
“采萤姐姐,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御膳房收拾东西。”容娇抹了抹眼泪,算是为自己做下了一个选择。
“好,你走这后门走,就碰不见采月了,免得被人胡搅蛮缠。到了御膳房,记得要把人情都给做好,说不准以后就会用上。”采萤一边嘱咐着,一边将容娇送出了门。
出了采萤的门,容娇便将面上的泪痕都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一方面,容娇不愿意旁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模样;另一方面,她是去御膳房告别的,不希望将自己的伤心都传染给朋友们。
不想容娇回到御膳房的时候,白术已经将她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了,白芷站在一旁,眼圈微微有点红。
“原先小姜子和小夏子也想来的,说是来恭喜你,不过我给将他们给赶出去了。还有咱们御膳房的其他人,也是想来送一送你的,但是做事走不开。”白术笑得有些勉强:“阿娇,你往后在寿康宫可要好好留一个心眼,别被旁人的小恩小惠给骗了。”
白芷向来话很多,此时却是消了声音,等白术说完,才有些愤愤道:“寿康宫的人都和强盗似的,惯会用权势压人!”
今早时,唐公公如何拿着太后口谕,向姜德生威胁要人的,她们御膳房的人都看在眼里。
若是阿娇自己愿意,唐公公何必做的这样难看?
也就小夏子和小姜子两个人嬉皮笑脸惯了,一时间没看出来。
听了这话,容娇的鼻头又开始酸涩起来。
“没关系的,我在那儿也会好好的,你们也要好好的。”容娇咧了咧嘴角:“我和他们说了,准我过来再干一天活呢,我们今天还是御膳房的共事。”
白术道:“好。不过你还是进屋看一看,我怕没有收拾完全。”
容娇应了一声,慢吞吞蹭进了自己住了一年多的小屋子。
白术十分细心,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收拾成一个个方便拿的小包袱,容娇先前分成的小礼物也没有动。
容娇叹了气,摸了摸自己软软的床铺。
以后估计不会再回来睡了。
然后,容娇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候,将小礼物一个个亲自送了出去,再和御膳房的人好好告别。
等到晚膳的时候,御厨们一人做了一道拿手菜,要给容娇饯别。
也祝容娇前程似锦。
这一顿饭,成了容娇难得的、食不下咽的一段饭。
等到晚膳的时辰过了,御膳房就剩下了容娇一个人。
她想最后一次再值一次夜班。
也想再见一见陆离。
寿康宫规矩严,群芳院的周边也有宦官看守,若是想像从前那样自在,应当是不行的了。
容娇静静地等待着,手上攥着流苏样式的长命缕。
香囊是来不及做了,只好将这个长命缕送出去。
现在容娇是有一点庆幸的。
幸好她没将心意说给陆离听。
这样的话,往后她不能再见陆离,陆离也不会伤心吧。
容娇低头望着手中的长命缕,一缕一缕地来回数着。
直到头低得酸了,容娇才意识到,打更的时间快到了。
她要赶紧回到群芳院。
今晚陆离,应当是有事情。
自从端午回宫后,陆离好像就没有联系自己了。
陆离太忙了。
这个长命缕,就交给白术姐姐,让她代为转交吧?
虽然是这样想着的,可容娇还是定定地站在御膳房的门口,倚着门,远远的眺望外面的重重宫门。
周围渐渐地寂静下来,连侍卫队的巡逻脚步声,都远去了。
旁边的树上倏然飞出一个黑影,呀呀叫着往雀鸟司的方向飞。
容娇的心像被鸟儿狠狠撞了一下。
就在容娇转身要锁门的时候,有道颀长的身影在院中出现。
沈陆离望着神情失落的容娇,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笑道:“阿娇,我来晚了。”
他的本意是想安抚容娇的情绪,今日见了冯太后,娇娇心中肯定十分紧张。
可他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人红了眼睛,像兔子一样。
清澈得像林间小渚的眼睛漾起一阵阵涟漪,然后波澜一圈圈扩大,直到一颗颗水晶似的泪珠落下。
“陆离,我们恐怕以后就不能见面了。”容娇带着哭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