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墙忍不住攥了攥手中的帕子, 正是绣着“阿蒙”的那一张。
这些时日,她就是靠着这张帕子与报仇的念想,强撑了过来。
按下心中的激动之情, 宋玉墙放下了车帘:“先去棚子那里——你记得寻个空闲的时间, 去城门那里找一位路公子。”
丫鬟又开始在心里嘀咕:自从顾公子出事之后,小姐周围总是会出现那位路公子的身影, 恐怕也是要向小姐示好的。
但路公子瞧着就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不着调得很,明显就和那杀千刀的冯蝽一派路数。
阿弥陀佛, 希望小姐不要因为一时的打击,瞎了眼睛才好。
马车缓缓地走过,沈陆离正拿着买好的雪花酪回到容娇的身边。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马车,他弯腰将牛乳雪花酪递给了容娇, 顺便将篮子接了过来。
容娇望着手中冰冰凉凉的一小碗, 不由嘟了嘟唇。
说是小碗的,结果真的只有两三口呀。
沈陆离仿佛看出了容娇的心思, 故意道:“这可不能吃多,不然等会儿进到锦江河畔, 那些个热乎乎的油炸豆腐、艾叶粽子和艾窝窝什么的, 可就是不能吃了。”
“嗯, 我知道的。”容娇思来想去,觉得舍弃不了热菜的美味,只能忍痛割爱, 少吃一些雪花酪了。
她小心地舀了一勺雪花酪,还十分讲究地带上了一些果干与坚果碎, 宝贝地含在嘴巴里头。
乳香浓郁的冰酪在嘴中一层层地化开, 由冰凉渐次变得温软, 那股子香甜的滋味也随之愈加浓郁。
抿完这一小勺的牛乳雪花酪,再嚼一嚼嘴中的果干与坚果碎,又别是一番丰富的口感与滋味。
容娇好吃得眯了眯眼睛。
“咱们走吧,日头快要晒到这儿了。”沈陆离望着容娇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也跟着弯了弯眼。
他一边抬手为容娇遮挡洒下来的阳光,一边轻声对容娇说道。
容娇又挖了一小勺雪花酪吃,闻言有些疑惑道:“咱们去哪儿呀?赛龙舟都要开始了,咱们应该赶紧找个视角绝佳的地方才对。”
若是旁边还有些卖吃食的小摊子,那就更是美妙不过了。
虽是看不清容娇的面容,但沈陆离能想象出薄纱下,容娇圆睁的杏眼。
清清澈澈,带着疑惑与惊讶,像是森林里蹦过的兔子。
“这底下的视角再好,能有我找的地方好么?”沈陆离笑了一声,侧身指了指右上方的一角。
容娇抬眼望去,正是一个开在锦江边上的酒楼,金瓦飞檐,十分气派。
等看到酒楼的牌子,容娇不免激动了起来:“是珍味楼!我在御膳房听御厨们说过,宫外珍味楼的当家大厨很有几分本事,比起宫内的御厨也不遑多让!”
然而下一瞬,容娇就有些丧气:“我还听说……他们的价格也值得上一个‘珍’字。”
陆离若是请她去珍味楼吃东西,岂不是太过于破费了?
要不还是劝一劝陆离吧?
容娇歪着脑袋开始思索,沈陆离却是一眼看穿了容娇的担忧。
娇娇真是什么都为他考虑。
沈陆离心中像喝了蜜糖水一样甜。
“不用担心。”陆离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容娇的腕,将容娇带向珍味楼那里:“珍味楼这地皮与门面,都是向我母亲租的,且我母亲还向珍味楼里头投了钱,也算是珍味楼的老板之一。”
“所以说,阿娇,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容娇不由想起自己醉酒那日,和沈陆离谈起过她的母亲。
没想到陆离的母亲不但生得像仙女,在经商方面也是这般厉害。
“陆离,你母亲真是厉害!”容娇不禁赞叹出声。
沈陆离闻言,眼神微微闪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路蕤的母亲的确精明强干,将手下的田产铺子管得井井有条,也因此得到了路老国师的赏识,做了路家的媳妇。
要知道,当时路老国师定下一个商户女为儿媳的时候,可是整个京城都轰动了的。
而他的母亲,精通文墨,任何经典皆是信口拈来。
是另一方面的厉害。
容娇叹完,就随沈陆离走到了珍味楼的招牌下。
远看只觉得珍味楼气派无比,走近了才发觉它的金碧辉煌,连招牌都是嵌着金边的。
她心里又打起鼓来。
然而从珍味楼的堂中传来一阵极丰美的香气,带着让人难以忘怀的浓郁肉香。
不是御膳房中常年飘散的、那种炖煮的肉香,丰沛而充盈,伴着与各种清爽蔬菜搭出来的鲜美。
珍味楼中传出来的,是一种极为热烈的炙烤香味,能让人感觉出独特的炭香与诱人的香料酥气。
它浓浓烈烈地扑到人面上,蛮不讲理地在一瞬之间夺走了所有的注意力,甚至在过路人的脑中勾勒出一副炙香诱人的画面:
被烧热的炭火闪着暗红色光,滚热的温度升起一道看不见蒸汽墙,火热地舔舐着上方的肉块。
肉块的颜色渐渐从生红转变为熟色,表面泛起莹亮动人的油光,摇摇滚滚的,最后从焦褐色的边缘坠下,落在炭火里面,又激起一阵油香。
原本行色匆匆、准备去锦江旁边占个好位置的路人们都不由纷纷驻足,眼中露出陶醉的神色。
“哎呀,一闻这味道,就知道珍味楼的花炙排骨要起锅了!”
“是呀是呀,以前我可尝过一回,那味道美得不得了!就可惜价格太贵了!”
“你说得对,嗐,等我临死之前,指定要来吃一回!”
容娇也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等听到最后一位路人的评价,她不由得肃然起敬——能将一道膳食做得让客人临死前还挂怀,这便是最高的境界了!
“走吧?”沈陆离见容娇被香呆了,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容娇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她此时对那一道花炙排骨可是充满了好奇心。
若、若是很贵的话,她回头就将自己存下的那些私房钱都给陆离。
再给陆离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沈陆离刚带着容娇站定,珍味楼里面就有人迎了上来,格外地热情:“皇……少爷您来啦?您订的包厢早就打扫干净了,正等着您来呢!”
珍味楼一向讲究风范,连点菜的丫鬟、上菜的小厮,都有股秀雅端庄的模样。
其中掌柜的更是作一副书生公子的模样,何时如此笑脸热情过?
过路人窃窃私语起来:这是哪家尊贵的公子小姐,在端午自己跑出来玩了?
不对,瞧着两人这模样,别怕是朝廷的命官命妇吧?
难怪掌柜的如此好颜色。
当掌柜的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沈陆离冰冷的眼风就漠然落下,让掌柜的悚然改口。
容娇倒是没注意这些小细节,站定后就下意识地往香味飘来的地方看,心头尝试分辨出这花炙排骨里面放了哪些香料。
“少爷请,少夫人请!”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赶忙低头作出请的动作。
沈陆离的神色略微温和了一点,带着容娇上了二楼的靠近临江边上的包厢。
这包厢视野绝佳,站在上头从镂空的窗口看去,能将整条波光粼粼的锦江都收入眼底。
微风拂来,锦江上的涟漪好似就泛在人眼前,只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清凉的江水。
容娇一进去,就奔向窗边,惊呼着向外头的景色望去。
她向下一望,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连最右手边等候的赛龙舟成员,也能分得清脸。
确认围着的栏杆能保证容娇不落下后,沈陆离就放心地挪开了眼,一扫室内的摆设。
不是珍味楼一应的奢华靡丽,而是偏向水墨清雅,墙上还挂着一副大雁双飞图。
香炉中并未燃起香料,而是铺满了新鲜的艾叶,堆叠成花的模样,清清爽爽。
他微微颔了颔首,算作是满意。
掌柜略微放了放心,瞧了眼容娇活泼的背影,他小声请示道:“少爷,该到点餐的时辰了,不知少夫人喜欢怎样的口味?”
“你将食单都拿过来罢。”沈陆离吩咐了一句,旋即就走到容娇身边,柔声问道:“要不要先来看看食单?”
容娇回头娇俏一笑,从矮矮的栏杆底子上跳下:“好!”
这回,是掌柜的亲自过来记单。
“先记一份花炙排骨。”沈陆离见容娇皱着眉钻研菜单,不觉轻笑,先替容娇点了一份。
掌柜的赶紧记下,又看容娇的目光不时落在底下的定价上,心里明了,又对着容娇道:“您便放心点,您是咱们店里的贵客,又正逢端午,这价钱都要折大半的。”
容娇总算彻底放下心来:这上面的价钱虽然有点贵,但是折上大半,就算点上一大半,也不过是年节里,主子们挥一挥手的赏赐罢了。
更何况,皇上最近可喜欢赏赐她们御膳房了,恨不得天天赏赐下来。
“要一份姜醋金银蹄子、凉拌素什锦”容娇点了自己想吃的,也没忘记沈陆离:“陆离,我记得你爱吃酸甜口,点明珠豆腐与糖醋鲜蔬怎样?”
沈陆离眼中略微有些惊讶,他用眼神询问容娇:就点这几道菜么?
像什么芙蓉鲜蔬汤、雀舌羹、螃蜞豆腐,可都是珍味楼的招牌之一。
容娇的柳眉俏皮一弯,杏眼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窗外。
窗外隐约有热油刺啦的声音响起,而后蔓延出一股豆香气。
是……油炸豆腐。
“不必点明珠豆腐了,剩下的菜品照着上就是。”沈陆离会心一笑,对掌柜淡淡道:“再叫一个专门跑腿的小厮过来。”
“哎哎,您放心,我一定都安排好。”掌柜点头哈腰地下去了。
容娇感到颇为新奇:“这儿居然还有专门跑腿帮顾客买东西的小厮么!”
可她要买的东西,并不是这一家店呀。
“这或许便是这一家店的高明之处了。”沈陆离偏头笑了笑,眼中难得有狡色划过。
容娇看得呆了呆,然后开始琢磨起店家的用意。
沈陆离盯着容娇轻轻蹙起的眉尖,对容娇轻声道了一句:“这些啊,就和皇宫里头的有些人情世故是一样的。”
见容娇若有所悟,他也几不可见地弯了弯眉。
有些事情呀,要娇娇自己想明白才行。
不论是宫里头的勾心斗角,还是他们彼此间的心意。
门被轻轻地推开,冒着热气的膳食被一碟碟端上来,在圆桌上排开了一圈,像绽开了一朵香喷喷的花。
容娇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亮晶晶的是姜醋金银蹄子、红红绿绿的是凉拌素什锦、泛着亮红的是糖醋菜蔬……
还有几碗好看清爽的汤羹,掌柜说是送的。
趁着容娇眼花缭乱的时候,沈陆离将等候的跑腿小厮给召了过来,把容娇一直念叨的几道小食报了过去:“若是还有新鲜的,只管一并买过来就是。”
说罢,就丢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过去。
手上猛然一沉的小厮不由狂喜:掌柜说了,今日去跑腿的费用都由他报销,谁想这客人居然这样大方,也给了他一份钱。
一次赚了两笔不菲的小费,小厮的态度不由十分恭敬,应下后倒退着出了门,再将门静悄悄地合上。
将一室的花草清香与安静,都留给里头两人。
容娇舔了舔唇,首先夹了一块姜醋金银蹄子。
珍味楼里是将蹄子卤好,再片成薄片送上来的。
里头的蹄肉呈现令人惊奇的金黄色,应当是卤汁的缘故。再加上最外面一层晶莹剔透的皮冻,当真能够得上“金银”两字,不是那等加了金箔银箔来提升价格的次等菜。
再蘸上些许的姜醋,正好能够中和蹄肉吃多了的肥腻感,唇齿间又增添了弹牙的口感。
真是好吃!
容娇的眼睛亮了亮,又夹了一块放入嘴中,满面笑容地吃着。
沈陆离弯了弯长眉,忽然感觉食欲大开,便夹了一筷子的糖醋菜蔬。
珍味楼的糖醋汁子熬得极好,浓稠且颜色鲜艳,稍稍一拨动,就有扑面而来的浓烈酸甜香气,使人口舌生津。
菜蔬的每一面上都裹满了亮红的糖醋汁子,入口却没有失去菜蔬原本的鲜甜滋味。
浓香与清甜并存。
是十分下饭的一道菜。
容娇则是将眼盯上了凉拌素什锦。
凉拌的汁子以醋为主打,加入了白糖与旁的香料,是别有一种清爽的风味。
加上口感脆爽、味道不算浓烈,她一口气指不定能吃下一整碗。
还是沈陆离对容娇笑着说了一句:“花炙排骨还没上呢。”
才让容娇砸吧着嘴、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窗外正好传来震天的锣鼓声。
赛龙舟的比赛要开始了。
容娇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走了,像孩子似的扒在围栏上观看。
皇宫里面是没有赛龙舟这样的活动的,每逢佳节,皇宫里最多的便是举办宴会,其次就是听戏听曲。
没有这样热闹淳朴的感觉。
底下总共是三支龙舟蓄势待发,每个都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金龙在船上。
上头总共三十六名参赛者,人人头上都围着不同颜色的汗巾,露出粗壮的颈脖。
有礼炮的声音骤然响起,粗狂的呐喊也随之迸发,七十二支浆拍向平静的水面,涌出一层层的人造白浪。
岸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个个面红耳赤地为里头的人加油鼓劲。
容娇也攥紧了粉拳,十分激动地望着锦江上激烈的战况。
耳朵尖尖都变粉了。
不时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动两下,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住目光。
沈陆离莫名想起眉州进贡的一种白桃,称作“一点红”。
只因那白桃浑身上下皆是好看的粉白之色,惟有桃子尖尖上露出绯色,格外好看。
他弯唇笑起来。
耳边有开门的轻响,沈陆离敛去了笑容,偏头望去。
跑完腿的小厮莫名一抖,恭恭敬敬地奉上买回来的各种小吃食,都用纸袋子干干净净地装着。
沈陆离的眉眼舒展开来,又给了小厮一袋子沉甸甸的赏钱,将小吃食尽数拿来,摆出了一盘好看诱人的小食拼盘。
小厮识趣地安静下去了。
容娇仍在聚精会神地盯着赛龙舟的江面看。
她在心中悄悄选定了一个以月白色为主色的龙舟,在心中为他们鼓劲,希望他们能赢得比赛。
月白色……是姑姑最喜欢的颜色。
也是她第一回 遇到陆离时,陆离所穿的颜色。
手边忽然有几分温热传来。
不是茶水的温热清香,因为随之而来的,是孜然粉的香气与油炸香。
容娇低头一看,那一块块金黄璀璨的、洒满孜然香料的,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油炸豆腐么?
而油炸豆腐旁边,那面酥下透着嫣红剔透的小球,正是山楂酥球。
还有对半切开的小粽子、翠□□滴的艾窝窝……
上头都放上了精致的小签子,供人方便取用。
容娇愣愣地看了半晌。
“快些吃。”沈陆离温润含笑的嗓音响起:“不过怕你撑着,我只让他们买了最小份的。”
最小份的,再与他对半一分,每份只剩下三两个,娇娇吃完也不会觉得饱。
毕竟重头戏花炙排骨还没有上呢。
底下的赛龙舟已经行进到了一半,正好在容娇他们包厢的外头。
白浪翻涌,人群的叫好声愈发激烈。
容娇又转头望向战况激烈的锦江,耳尖却无故地越发红了。
她手上捻住了一根小签子,将上头的东西缓缓放入嘴中。
是热乎乎的油炸豆腐,被炸制地酥酥的,一咬里面就有汁水流淌出来。
再配上孜然香料的增味,这美妙的滋味怎可言说!
容娇从前不大理解太妃太嫔们,为什么都喜欢一边看戏听曲、一边嗑瓜子干果。
现如今自己一边看着赛龙舟、一边吃小食,忽然就理解了她们。
看见容娇十分享受,沈陆离轻笑起来。
将小食拼盘搁在容娇手边的小几上,他轻声道:“阿娇,底下掌柜要找我商量一些事情,我先下去处理一下。”
容娇转了头,明亮的杏眼中隐隐流露出几分依恋:“好……那陆离你要赶紧回来呀!”
耳边熟悉的铃铛声加快了节奏,沈陆离的眉眼愈加温柔:“好,我快去快回。”
说完,沈陆离就出了门,三转两转,绕到了珍味楼鲜有人迹的后门口。
路蕤正大大咧咧地倚在墙上,嘴中痞气地叼着一根草。
可路蕤身边,居然还站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是宋玉墙。
沈陆离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宋玉墙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宋玉墙垂着眼眸,上前向沈陆离行了一礼:“臣女见过皇上——臣女知晓皇上想见臣女,但一直寻不到机会。此次皇上端午出游,臣女便请求路侍卫带着臣女来,要见一见皇上。”
“臣女在此要多谢皇上,若非皇上吩咐路夫人劝阻我的嫡母,我恐怕如今已经不是宋家女了。”
而是嫁作他人妇。
甚至可能嫁给杀了阿蒙的冯蝽。
路蕤听到这话,闪过几分委屈的表情。
出力的是他的母亲,见到他,宋玉墙别说半分谢了,连一个正眼都鲜少给他。
“朕知道你的嫡母急着将你嫁出去——京城中有许多的青年才俊,若是你不想待在京城,外头也有很多……”沈陆离想了想,还是对宋玉墙这样说道。
宋玉墙已经二九年华,属于京城贵女中少见的晚嫁了。
他能在这一时劝阻宋玉墙的婚事,却不能劝阻一世。
与其让宋太傅挑选一门利益最大的婚事,将宋玉墙作为棋子,不如他亲自为宋玉墙赐婚,选一个好的人选。
将来为顾蒙报完了仇,宋玉墙也能有一方归宿。
沈陆离的话未说完,就被宋玉墙打断:“皇上,臣女要亲眼看着冯蝽与冯家落败的过程,绝不会离开京城。阿蒙已去,我已经无意嫁与他人。”
宋玉墙话音刚落,路蕤就跳了起来:“宋、宋小姐,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去寺庙里面做姑子么!”
宋玉墙瞥了一眼忽然激动的路蕤,一瞬后又淡然面向沈陆离,忽然跪下请求:“臣女自请入皇上的后宫。”
路蕤的一下子跳得更高,沈陆离则是深深拧起了眉。
“禀皇上,臣女上回入宫的时候,便听闻太后身边的唐公公,在物色貌美的宫女。”宋玉墙一字一句地说来:“不日太后就会回京城养病,臣女相信,皇上的后宫中将会多出一大批的新人来,几乎全会是冯太后的人。”
沈陆离扬了扬眉:“你是指朕的后宫会受到冯太后的掌控?那你便是太小瞧朕了。”
宋玉墙仰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透露着十足的冷静……与把握。
“臣女不敢小瞧皇上,自然知道皇上肯定早早就在唐公公物色的人选中安插了人手。”宋玉墙的头又仰得高了一点,望向沈陆离身后的珍味楼:“臣女只是担心,如今前朝纷乱,皇上要彻底去除冯家,少不得专注于前朝的事务,恐怕无法在后宫中,对自己心爱之人照顾得面面俱到。”
“若是臣女入后宫,却是能代替皇上做到这一点。”宋玉墙的目光灼灼:“臣女可以护您心爱之人周全,可以在后宫中直接对上冯太后,扰乱她的脚步,帮您监视冯太后。”
“我相信您安排的人手必然是十分出色的,但绝对做不到臣女这样的程度。”
原因很简单。
她们没有足够的家世支撑,不会有让冯太后多看一眼的底气。
冯蝽想要求娶她宋玉墙,除了见.色.起.意外,更多的是承恩公与冯太后的默许。
冯家想要宋家的支持。
用最牢靠的姻亲关系。
宋太傅虽然鼠目寸光了些,但是从前做过的功绩与能力可是实打实的。
在朝堂上积累下来的威信与众多的门生,也是冯家这个先帝时崛起的新贵不能比的。
能比过宋家的,现今只剩下路老国师一家了。
但路老国师对皇上忠心耿耿,性格刚直,绝不可能被拉拢。
沈陆离也知道这一点。
他自然不想宋太傅与冯家结为联盟。
容娇被唐公公选为看中的人选,要被封入后宫,沈陆离心中是有些许担忧的,可他绝不能刻意阻拦,否则会被冯太后抓住这一点异常。
他也可以装作对容娇十分不喜、或不感兴趣,让冯太后放弃让容娇入宫。
横竖娇娇也不知道皇上是他。
但冯太后的弃棋,是没有好下场的。
再加上他的一点小私心。
恐怕娇娇成为妃嫔,是无可更改的事情。
他安插了人手,有信心能骗过冯太后,保得娇娇平安。
可他就是怕一个“万一”。
宋玉墙稍稍顺了一口气,又重新挺起腰背,郑重道:“皇上,臣女会尽一切保护您心爱的人,也不会要您的宠幸,破坏您与心爱之人的关系。”
“臣女只要表面的荣宠,要管理后宫的权柄。”
能与冯太后对上的权力。
日头渐高,照得宋玉墙面上发白,眼睛却是亮得惊人,带着彻骨的恨意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皇上,冯蝽色.胆包天,您猜一猜,他从国子监出来之后,敢不敢冒犯天家妃嫔,亲手送上将冯家压倒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陆离原本平淡的面色渐渐变得慎重。
宋玉墙说得条件很是诱人,牵制冯太后、保护容娇、与他逢场作戏吸引目光和抓住冯蝽这个冯家目前最大的破绽。
这是一桩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可是……
“你与她好似只是一面之缘、萍水相逢。”沈陆离捻了捻腰间的荷包。
“朕怎么能相信你,会尽一切保护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