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陆离拉了钩, 容娇就整日想着这件事情。
可惜临近端午,陆离似乎有些忙,说要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过来。
容娇只好抱着手中的花露, 想着山楂酥球, 对着月亮长吁短叹。
连先前说看话本,搞明白那一点对着陆离时、有不同的心情这件事情, 都忘记了。
白芷的八卦小雷达响起,对着白术偷偷咬耳朵:“容娇这样儿,像不像有了心上人的模样?前几日她值夜班, 莫名带了一盒子的樱桃回来,都是奉给主子们的好品种——你想一想,是不是有主子看上了容娇?”
若是太妃们,很有可能是给家中侄甥挑的妾室。
若是皇上……那容娇可是要飞黄腾达了。
白芷不着调地想着:若真是如此, 那她以后攀着容娇, 还怕没有八卦听么!
“别瞎猜,你难道忘了江尚宫了么?指不定就是她吩咐来送给容娇的。”白术不客气地敲了敲白芷:“就容娇这样贪吃的性子, 我瞧着是有了心上菜才对。”
白芷点头赞同:“也对。容娇昨日用前朝方子做出来的樱桃肉,可真是果香四溢, 好吃得紧。她如今这样, 估计在想着下一道菜做什么了。”
话题一转, 白芷就讲到冯家的近况:“欸对了,你可听说了,那冯家老三, 就是借着太后娘娘的光,捞了个县伯的那个, 被审出来许多的罪行, 叫人瞠目。”
“有点耳闻, 好似太后娘娘因为他……气得病倒了?”白术道。
“是呢是呢。”白芷赶紧接上:“皇上孝心一片,已经派了太医去往碧州,为太后诊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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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恕奴婢多嘴,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为何要派冯太医和马太医去?”杨嬷嬷奉上一盏茶:“这两位太医,都是冯太后的心腹,若是过去了,冯太后正好借着病重,要回京医治,该如何是好呢?”
杨嬷嬷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好容易将冯太后逼出京城,咱们趁着这段时间清换了宫中大半的人,现在冯太后她一回来,会不会前功尽弃?”
沈陆离闻言,停了笔,向杨嬷嬷温和笑道:“嬷嬷从小照顾朕长大,为朕担心,问一句也是应当的。”
“正是因为宫中已经基本清算干净,所以才要将冯太后给请回来。”
“她一回来瞧见人都没了,不知要作出怎样的狗急跳墙的事情来呢。”
杨嬷嬷的神情似有所悟:“若是真这般沉不住气,那皇上就可借此抓住冯家更多的把柄了。”
沈陆离轻轻嗤笑一声,凤眼中是极冷淡的淡漠:“嬷嬷,你可曾看过瓮中捉鳖么?”
杨嬷嬷闻言微愣,想起先帝在时,为了取乐冯太后,曾经搞了个大缸子,再放上上了年岁、十分凶狠的老鳖,让宫人夸张地去捉,以此来让冯太后美人一笑。
“哪怕是活了许久的老鳖,在瓮中也是慌不择路地挣扎,令人发笑。”沈陆离嗓音中的温度降到了极点,旋即又带上嘲弄的笑意:
“更何况,这次进入瓮中的,是一群蠢笨自大的鳖呢?”
“皇上既然如此说了,那奴婢就先恭喜皇上了。”杨嬷嬷眼睛微亮:“难怪皇上近日变得高兴了不少,原来是马上要捉住贼人了。”
“若说是马上,倒也不至于,至少还得半年左右呢。”沈陆离笑起来:“嬷嬷方才说,朕近日变得高兴了?朕怎么没感觉自己变了?”
杨嬷嬷面上的表情格外慈和:“皇上自己没觉得么——从前皇上不论是自己呆着,还是对着旁人,虽说可能面上和气,但是内里仍然是冷淡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皇上眼睛里头都是没有笑意的。”
“可最近几个月,皇上整个人都和悦了不少,笑着的时候,也是真心笑了。”
虽然旁人看着可能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但杨嬷嬷身为从小就近身伺候的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样的变化,杨嬷嬷看在眼中,乐在心里。
皇帝的担子太重了,皇上能时常愉悦,实在是个好事情。
听了杨嬷嬷的话,沈陆离就想起了容娇那一张明媚的笑颜。
许是娇娇爱笑,和娇娇待得久了,便也容易笑了。
“从前叫嬷嬷担心了。”沈陆离想着容娇,眉眼温柔:“往后,朕一定会更高兴的。”
有娇娇在,他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说话间,小盛子便进来求见。
想起自己吩咐小盛子查得事情,沈陆离就允了小盛子进来。
“奴才见过皇上。”小盛子第一回 得了皇上的任务,神色间有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皇上吩咐奴才调查的事情,奴才都查得差不多了。”
“在尚宫局那边,确实是有几名宫女与容姑娘不睦,其中有个叫采月的,昨日的行踪倒是和皇上说得一样。”
说罢,小盛子就细细地将采月与容娇之间的龃龉说了出来。
采月仗着罗尚仪,在尚宫局行事颇为嚣张,打听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难事。
沈陆离皱了眉:“照你这么说,二人之间不过是二人从小拌嘴的原因。”
照着路蕤的说法,这件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几句口舌之争,怎么会让采月对娇娇有这样的恶意呢?
沈陆离相信路蕤不会看错。
那便是小盛子有什么没打听清楚。
小盛子见沈陆离皱眉,不由一抖:“还有呢,采月的顶头上司罗尚仪,与江尚宫很不对付,或许也是采月针对容姑娘的原因。”
沈陆离听到这里,诧异地扬起眉毛:“江尚宫?”与娇娇是有什么关系么?
听了沈陆离的问话,小盛子一愣:“回、回皇上,奴才打听到,这容姑娘,是江尚宫的义女。”
皇上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么?
沈陆离微微有些惊讶。
他先前听到容娇说过好几次“姑姑”,却因着容娇在御膳房做事情,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容娇口中的姑姑,是某一位御膳房退休的老嬷嬷。
不想,竟是江尚宫。
“朕知道了。”沈陆离颔了颔首,让小盛子先行退下:“叫你师父过来。”
盛长福得了传召,立刻走了进来:“奴才在。皇上找奴才有何吩咐?”
“找人盯着尚宫局中,一名叫采月的宫女。”沈陆离缓缓道:“若是她想使什么坏心,即刻阻止,并来回朕。”
“另外,后日便是朕与江尚宫约好的时日,你着人一定要好好准备。”
盛长福也明白事情的紧要性,一脸严肃地应答了下来。
“奴才知道,一定会做到万无一失。”
见盛长福退下,沈陆离就长长松了一口气。
江尚宫知晓一件对他很重要的事情。
如今知道她是娇娇的姑姑,就更要护着她万全了。
否则怎么和娇娇交待呢。
心思轮转间,沈陆离加快了手中批阅奏折的速度。
他要赶紧改完奏折,晚上好去找娇娇。
让娇娇教他该如何做蜜煎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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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
沈陆离用一个下午,赶着批阅了奏折,终于在晚膳左右的时间批阅完成了。
因着念着这件事情,沈陆离晚膳只用了寥寥几筷子,就命人撤了下去。
然后在屋中踱步,等着时间到来。
期间盛长福来了一趟,带了一碗樱桃来。
“皇上,这是御膳房的人看您晚膳未动两口,怕您晚上胃口不振、又吃宵食不好克化,就送来了这一碗樱桃。”
这樱桃并非是单纯洗好的樱桃,而是经过加工的。
时人爱吃甜食,流行将水果洗干净,倒入蔗浆或者乳酪,追求甜滑香浓的口感。
在沈陆离吃来,这样过于齁甜了,反倒是遮掩住了樱桃的本味。
又想一会儿要和容娇一块儿做蜜煎樱桃,沈陆离便对盛长福手中的樱桃失了兴趣。
“赏给你吃了。”沈陆离挥挥手,十分随意地赐给了盛长福。
盛长福脸儿一皱:他今早还因为牙疼,向皇上告了假,请杨嬷嬷过来伺候呢。怎么能吃怎么甜的食物呢?
皇上一向记性好,只因为这时候心不在焉地,才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得嘞,这碗樱桃,就便宜了小盛子了。
将这蔗浆樱桃塞到小盛子手中,盛长福也开始盼着时辰。
他可瞧着,皇上的心早就飞到御膳房去了。
好容易盼到了时辰,盛长福赶紧送上侍卫服制,目送着沈陆离出门。
今日沈陆离的心绪格外不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激动,行走间就难免大步许多。
一时不妨,竟被阴影处的小树杈子勾中了衣裳。
随手将树杈子拂去,沈陆离又朝着御膳房走去。
四周烛火寂寂,唯有那御膳房的灯烛暖暖,
沈陆离抬首一望,就瞧见一张躲藏在门隙间、朝外张望的娇面。
是容娇。
沈陆离面容一松,轻轻笑了起来。
娇娇总是这样可爱。
稍稍整了整衣裳领子,沈陆离就神色寻常地从暗处出来,装作一副没看见容娇的模样。
一边张望着,一边靠近御膳房的门板。
容娇正悄悄地躲在门后,想吓一吓沈陆离。
从门隙中望去,正好能看见沈陆离向这儿走来。
长眉星目,面容矜隽。
浅淡的月光撒落到沈陆离面上,愈发显得他骨相深邃。
容娇看着看着,渐渐面红心跳起来。
陆离生得,是真俊美呀。
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好看。
容娇仔细地瞧着,却忽地和沈陆离对视了一瞬。
丹凤眼眼尾上挑,眼瞳黑亮,隐隐有笑意流淌出来。
是只对上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的神采贵气。
心儿怦地一跳,容娇捂住了心口,慌乱似地眨了眨眼。
陆离,方才是发现她躲在门后面,想吓一吓了么?
外头沈陆离走了半道,还是没有忍住,朝容娇那儿望去。
不妨正对上容娇的眼。
杏眼圆睁,藏着明晃晃的惊讶,还有未曾收起的小狡黠与小明媚。
一个愈发调皮自在的容娇。
压着自己想再多看几眼的想法,沈陆离如常地撇开目光。
他又微微侧了侧头,好掩去嘴角边的几分笑意。
走到门口时,沈陆离特意停下来片刻,好给容娇站起准备的时间。
觑见门隙中影子站起,沈陆离才清了清嗓子,轻轻敲了敲门:“容娇,你可是在里头?”
里头自然无人应答。
“容娇,容娇?”唇角愈发翘起,沈陆离嗓音中都带上了难掩的笑意:“没有人么——那我进去了?”
门板被缓缓推开。
推到莫约一半的时候,沈陆离侧身往里头走。
“嘿!”眼前有一抹清新的绿色跳出,是做出张牙舞爪模样的容娇。
杏眼圆圆、贝齿盈盈,纵然是神色夸张,也是极可爱的。
起码沈陆离没能如预想中露出被吓到的表情,而是低低笑了出来。
“你刚才果然是看见我了。”容娇立刻收了动作,软软斜了一眼沈陆离,眼中方才滴溜溜的小狡黠消失不见。
沈陆离轻咳两声,勉强止住笑意:“没看见,你藏得那样好,哪能被轻易发现。是我从小胆子就大,不容易被吓着。”
见容娇还有些蔫蔫,沈陆离心中一动,低笑道:“师父别生气,下回徒儿和你一块儿,保准成功。”
闻言,容娇猛然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道:“陆离,你、你叫我什么?”
沈陆离含笑道:“你今日不是要教我做蜜煎樱桃么——这样说来,你可不就是我的师父了么?”
说完,沈陆离拍了拍手,语气中显露出期盼来:“容师父,快来教徒儿如何做罢。”
容娇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一扫方才不振的模样。
重重咳了两声,容娇挺起胸膛,回忆起往日御厨们的模样,努力端起一个师父的谱来。
“咱们今日要做蜜煎樱桃,首先要将樱桃去掉核。我已经将樱桃都洗好了,你洗了手就过来去核。”
望着容娇一脸正经的模样,沈陆离笑意温润:“好。”
随后便去挽袖洗了手。
等他回到桌旁的时候,容娇已经在为樱桃去核了。
一手抓着樱桃,一手握着极小的小银勺,一进一出之间,就将樱桃核给取了出来。
动作流畅,甚是熟练。
就是樱桃的汁水丰沛,艳红的果汁难免会流淌出来。
红彤彤地染上了容娇粉白的指尖。
显得娇娇嫩嫩的。
沈陆离看了半晌,拿过另一个小银勺,学着容娇的样开始去核。
“今日的樱桃怎的这样多?”嫣红的樱桃汁水流过指尖,沈陆离轻声开口。
容娇解释道:“这樱桃都进来好几日了,主子们都吃腻了,也不能在冰库里头老放着。我就说要做菜品,请姜公公批了个条子,领了一大筐回来。”
说到这,容娇就朝着沈陆离笑望去:“这么一大筐子,你就放手去做,就算做坏了,也能还再多尝试几回。”
“多谢师父的良苦用心,徒儿一定不负所望。”沈陆离手上动作不停,速度逐渐加快了起来。
容娇莞尔道:“好啦,别叫我师父啦,我还不够格呢。”
方才陆离叫了她两声“师父”,已经让她小小的虚荣心满足啦。
“师父这样说,是不要徒儿了么?”不想沈陆离清俊的面上,竟是显露出几分委屈。
容娇一愣,细细看去,看到沈陆离眼中藏不住的笑意,才知晓对方是故意这样说,想逗她一笑。
“陆离,你怎么也变得这样爱逗弄人起来。”容娇笑起来,鼻腔里却特意哼了一声。
沈陆离收了委屈的神色,盯着容娇笑道:“主要是想叫你高兴。”
因为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便想逗一逗容娇,让对方无忧无虑地酣笑起来。
“你不用这样。”容娇低头继续去着樱桃核,嘴中软声道:“和你在一块儿,我就很高兴的。”
沈陆离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心里头忽然涌出了许多的问题,抓心挠肺似的。
娇娇这话里头,有他所想的意思么?
娇娇和旁的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也会这样开心么?
然而话到嘴边,沈陆离抬首看向容娇。
便见容娇微微拧起眉尖,一脸认真地在剜去樱桃核。
罢了。
他和娇娇相识时日尚短,但是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