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陌上听寒>第26章

  刚刚在院子的对话并未作任何避忌,便是让关晟听去了也无甚要紧。齐听寒只求他莫在齐家折腾,以免弄得难堪收场。谁知小七爷这回忽然乖巧了,见他端了药回来就捂住胸口一步一喘地挪回床榻上。齐听寒瞧着他佝偻着身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顿时啼笑皆非,认命把药送过去。

  可惜小七爷的乖巧也就昙花一现。汤药苦涩酸辣,关晟饮了一口就吐出来,推搡着宁死不喝。齐听寒是哄也哄不住,气得扒开他的嘴给他灌了大半碗。可怜关晟病殃殃的,手脚功夫也不是齐听寒的对手,只能任他鱼肉。

  这般有过一回便有第二,后来每每小七爷不肯喝药,齐听寒便直接武力镇压,根本不由他撒性子。加之在齐家家宅里,齐云汲压根没当关家少爷是贵客看待,都任由儿子做主了。反倒关晟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仍死皮赖脸不愿走,那身子骨还越来越好了,齐听寒深感小七爷就是欠教训的。

  自家中来了客,便有诸多不便。本来齐家小院就不常住人,缺东缺西是正常的。可人多了,一旦住下五六日,问题就来了。齐家没有下人,平日里家务活随随便便亦能应付过去,但三张嘴都等着吃,相互一瞧,没个能掌勺的,齐云汲只好雇了一家农妇一日三顿送饭过来。

  农家饭食比不上关家私厨,加上卧床养病不能沾油腻,关晟起初是吃不好,被迫适应后总觉吃不饱,每回看着齐家父子吃肉就两眼发直,恨不得从齐听寒身上啃下几口来。如此过了大半月,齐云汲终于丢开了拐杖,而关晟也开始下床走动了。只是卧床许久,若不是有齐听寒在跟前晃荡,关晟都感觉自己要霉掉。于是性子一上来,整日缠着要齐听寒扶着他到院子里晒日光。

  一日晌午前后,有人敲了敲齐家门。正巧关晟两人在院子里走动,还以为农妇送饭来了,齐听寒便去应门。门一开,外头站着个中年男人。

  男人蒙了一下,恭恭敬敬问:“请问齐爷在家否。”齐听寒回头招呼了一下,齐云汲便闻声而来,看见中年男人时眉头皱了皱。齐听寒察觉了,没吭声,回去应付难缠的小七爷。

  男人与齐云汲寒暄:“两年不见,齐爷向来安好?二爷近日刚到浙岭,吩咐在下送来拜帖一封,望能择日登门拜访。”

  齐云汲接过拜帖瞥了眼便退回去,说:“我家中有客,不便接待。让他日后再来罢。”

  男人看着被退回的拜帖,一脸为难。

  “帖子里也无甚要事,你回去复命,按我原话说就好。”齐云汲打发他走。

  男人前脚刚走,农妇就提着食盒来了,三人只顾着这一顿饭菜合不合胃口,对那封拜帖是完全不上心。

  柔黄

  又过了几日,正逢一场秋雨过后秋高气爽,齐云汲提议出门走走,说是浙岭的景致不错,郊外还有一片大湖,足够散心。齐听寒当然乐意,不说这段时日天天宅在齐家小院子少有出门的,一想到院子里还养着个关晟,当真怎么糟心怎么来。于是齐云汲拉了马车代步,三人一大早就兴冲冲出门去了。

  浙岭这地方不小,人来人往的,尚算繁华。齐家父子坐在马车前头,关晟虽窝在车厢内,却是片刻都待不住,只是前头实在塞不下人了,他只好探出身子赖在齐听寒身后。

  齐云汲对浙岭挺熟悉,马车走走停停,他便陆陆续续说了一路。依他说的,齐家以前在浙岭是有生意经营的,传到他手上后都变卖出去了。如今齐家就剩济安老宅还有营生,但他常年在外,很少操心,现下是老管家的侄子在打理。

  关晟本来就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哼笑道:“你就不怕老管家鸠占鹊巢,昧了你那点家当。”齐云汲斜睨了他一眼,道:“关家富可敌国,关小公子不费心自家私产稳不稳当,倒劳神他人家务事来了。真是叫化子守夜,净多余。”

  近一个月下来,齐云汲并不怎么待见关晟,若是关晟识趣些肯闭上嘴还好,否则三言两语能堵死小七爷一副伶牙利嘴。加之齐云汲身份摆在这,关晟又不傻,一听齐云汲三字就通透了,那更是不能顶嘴的。是以嘴巴上吃的亏他都一笔笔记着,就等日后从齐听寒身上讨回来。

  齐听寒哪晓得关晟的小算盘,见他吃瘪顿觉秋日朗朗,令人通体舒泰,快活得不行。

  马车慢悠悠走着,人烟渐渐少了,银杏在前头开路,铺开一地万种风情的柔黄。一个月前齐听寒便是从这条路来的浙岭,当时心中忧虑过深,杏黄斑斑,再好也入不了眼。今日走来,好似万物更新,不禁让人轻轻吁一口气。

  齐云汲与他说:“先前浙岭的经营盘出去时,本是要将院子一同卖了的。可有日我路过近郊望见一路银杏,就打消了念头。”迟疑一下,又道:“这里风景太好,我也想让你俩瞧瞧。”话中说的是谁,显而易见。

  齐听寒略微吃惊。之前知道齐可安便是沈苒之后,他一度认为浙岭的院子是为了方便齐可安去渝宁时落脚才留着的,哪想还有这般深意。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幸亏齐云汲继续指着一片银杏林子深处,与他笑:“那头还有红枫,算算日子,正好赶上了。山脚临近湖畔,常有人垂钓,风景也是不错。”不自觉间,齐云汲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仿佛掏心底最好的出来给他看,又怕他嫌弃。齐听寒静静看着他说,难得跟着一起笑。

  关晟坐在后头,倒显得孤寡。他看见齐听寒在笑,浅浅的,让他既稀罕又嫉恨,好似齐听寒离他又远了些。

  杀鱼

  郊外秋日漫步而走,看湖水潺潺、溪流汩汩,极为恰意。路过一处浅滩,齐云汲还下水捉鱼,说今晚上要添一口鲜的。齐听寒在屋内憋了这么久,也蠢蠢欲动,于是挽起裤子一同潇洒去了,徒留必须静养的关晟眼巴巴在边上等着。秋水沁凉,入水久了寒意随之而来,但是两人捉鱼捉得水花四溅、热火朝天,哪顾得上冷了。好容易甩了一两条鱼上岸,齐听寒抹了一把脸,暗忖自己憋疯了才跟齐云汲一起闹。

  一番折腾,齐云汲腿脚不好,一受冻就有些难受,只能忍着,但听齐听寒说:“这两三条也够了,你上岸暖一下脚。”便也不逞强,应声“好”就上去了。

  两人衣衫湿漉漉的,上了岸就滴滴答答淌着水。不知何时前方站着数人,远远的,看不清脸容。须臾,其中一人朝他们走来,齐听寒定眼一看,正是前不久送拜帖的男人。

  男人一过来就赔笑:“正巧齐爷也来赏枫,若不叨扰,不如一同过去?舍下离这不远,山水寒冻,可以顺道过去换一身衣物。”

  “不了。”齐云汲自衣摆上拧出一把水来,“时候不早,还得回去杀鱼。”

  齐听寒笑出声来。关晟一头雾水,让齐听寒撵回车厢内。这头齐云汲驾上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