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暮消晨鸣之时>第24章 长谷川宗光无法夺回

  “啊啊啊啊啊!!!”

  宗光突然爆发出悲恸的哀嚎。尖锐得不像人类的声音,和树的双肩难以抑制地瑟缩一下。宗光直接用力推开柊也,“咕咚”一声跪到信太的尸体前。阔腿裤的膝盖部分被信太的血浸湿,但宗光已经顾不得那些。柊也没有任何反抗,沉默地退到一边,静静盯着宗光。

  宗光伸出手,抓着信太的双肩,摇晃着,但当然没有动静。喂喂,别晃了,不仅不能让死人复活,说不定还会把人家的脑袋摇掉哪。

  虽然这么想着,但和树还是感到茫然。什么?信太死了?这完全是开玩笑的事情嘛。这不是我们的毕业旅行吗?对啊,不久前我们还在旅行巴士上玩棋牌游戏,宗光和信太合伙出老千,把我的口袋输得一干二净。为了离开母亲和她换个不停的男朋友,宗光总是在攒钱,甚至还总是去沿途抢劫低年级学生,我劝了也没用。虽然喜欢各种奇怪的饰品,也总是买便宜的,只有面对弟弟的时候才舍得多花钱。我们都清楚他的心思。信太也清楚吧。

  可是——

  再也站不住,和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宗光似乎终于认定信太已经死透,将信太的尸体重新在地上摆好,用颤抖的手合上他的眼睛,随即缓缓起身。在和树惊诧的目光的注视下,宗光挥出一拳,不偏不倚地砸在柊也脸上。

  “项圈不是已经——”

  “长谷川!”意识到失去理智的宗光马上就要将项圈的事情泄露,恕则赶在他能继续说更多之前扑过去,压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和树站起身,伸开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宗光。

  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恕则吃痛,发出一声轻呼,捂着宗光嘴的手松开。食指一侧多了个深深的牙印,宗光应该是下了死力气,一滴血啪地掉到恕则脚边的地板上。趁这个空闲,宗光深吸一口气,圆睁着双眼,再次吼出声——

  “为什么他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宗光!别这么对老大说话!”和树一边尽力地控制着宗光,一边转头看向朝冈柊也。后者的脸上红了一片,仍然沉默地站着。“你冷静点!”

  “信太死了!你凭什么叫我冷静!”

  “是!信太死了!你也想死吗?!”

  和树双臂发力,猛地将宗光推开。后者踉跄一下,朝前扑倒,勉强才站稳。双眼通红,两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身子大喘着粗气。

  咔啦。

  和树脊背的线条一下绷紧。那是枪栓拉响的声音,在突然变得一片死寂的房间里清亮得刺耳。不知何时,恕则已经再度将属于自己的那支柯尔特蟒蛇左轮手枪拿在手中。枪口对准宗光的额头,食指紧紧搭在扳机上。

  “长谷川宗光,我最后要求你一遍——冷静。”恕则微微抬着下巴,眼皮略有下垂,用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眼神盯着宗光。恕则给人的感觉一直很严肃、很自信——但这样的眼神和树是第一次见到。

  “我说了,就算朝冈不出手,我也会杀了所有妨碍计划进行的人。柳子也死了。你看着我,我心里好受吗?”恕则说着,迎着宗光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一步,仍然保持着水平持枪的动作,“沼里,你陪他去楼下安静一会儿。如果有谁不乖乖闭嘴,我就开枪。”

  恕则之前从没用过这种语气讲话。和树害怕宗光仍然按耐不住情绪,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低声对宗光说:“走吧。”

  宗光没说话,脸色铁青。

  ……是啊。

  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啊!

  直到现在,失去信太的悲伤才后知后觉地在震惊之余涌入和树刚刚恢复思考能力的脑海。那个有些怯懦,总是沉默寡言,却很温柔很温柔的信太,就在刚刚丧命于爆炸的项圈之下。虽然现在自己仍在劝说着宗光,但和树感到自己的心态也已经即将走到崩溃的边缘。

  不过,他感受到宗光的呼吸渐渐趋缓。应该没事了。

  “……老大,对不起。”宗光呆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望着柊也仍然静静伫立的侧影,突然开口,“……我失控了。”

  和树长出一口气。能够看到柊也点点头,但并没有看向宗光。就在和树以为老大要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一句话不说的时候,柊也开口说话了。

  “……宗光,很难过吧。”

  宗光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柊也似乎不太会说出这种话。反正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连现时现地,宗光都可以并不费力地感知到这一点。

  “这样的话,你还可以做到‘去复仇’这一点吧。”

  说完这句话,柊也就转身离开了,回到摆在茶几上的个人电脑前。和树对柊也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立刻知道那是终止对话的意思。也正是这时,才注意到电脑屏幕上已经只剩了一个提示着“程序崩溃”的消息框,毫无疑问,他们注定失败的骇客行动失败了。

  又说了一遍:“走吧。”扶着宗光,慢慢下楼了。

  按照五月末来说,濑户内海一带的此时已经是黄昏。建筑物的一楼内部已经被渐渐昏暗、裹挟一层红橙色的光线笼罩,摆了一地的炸药最终成品与各种边角料虽然杂乱至极,但如今看起来只像一个个孤零零伫立着的瘦骨嶙峋的黑影。他们席地而坐,面对着一开始为了进入这个房间被打破的那扇玻璃,不过几乎感受不到有风吹入屋内。

  之前在这里的时候,我们还是三个人吧。和树将脸埋进手掌。

  “喂,和树呀。”然后听到这样的声音。有些干涩嘶哑,但还没有完全失去宗光的声线的特征。“刚才安慰人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现在也这么难过了?”

  “……你这家伙才是吧。”和树习惯性地回击。咦?我怎么哽咽了?这句话甚至没从大脑中流过就被唇齿自然而然地送出,直到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宗光摇了摇头。将双手伸到脑后,重新将变得有些凌乱的金发扎好。虽然目前看起来还是有一绺没扎上去——总是那样。

  “我说呀,和树。你喜欢老大吧。”

  “哈?喜欢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但没说出来。和树终于意识到宗光在说什么。不过,尤其在这个自己和他人的生命都岌岌可危的游戏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和树自己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所想的也只是简单地“活下去”而已。听到这句话,胸腔一带一阵没来由地酸涩与抽动。唔,但那确实就是件笑话一样的事情嘛。如果在平常,我也一定能把它当成一个笑话糊弄过去。可现在,和树只觉得疲惫极了,似乎失去了那样做的力气。

  “别装了,信太告诉我的。我观察了一阵,看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吧。”宗光说。听到信太的名字,和树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了,像攥一块吸满水的海绵。但心脏流出的是血。很痛呀。“拒绝和我们去风俗店(哈?他干嘛要把自己的惨痛记忆拿出来说呢),原来是因为口味不一样啊。”

  “那单纯是因为太逊了吧!”和树立刻反驳,把手从脸上拿开了,顺手摸进衣袋,取出两支烟与一只打火机,再顺手将一支烟别在宗光耳朵上。“我不是不能喜欢女孩子,那不是——只是因为老大就是老大啊。”

  “老大就是老大……”宗光发出一声轻而短促的声音。好像是笑吧,但现在听起来苦涩极了,简直像在哭那样。“所以还是承认了啊。”如果在平常,宗光一定会非常夸张地起哄吧。但显然,他现在也没有了这份心情。“为什么不告白呢?”

  “为什么要做不切实际的事情呢?”和树反问。吐出一口白烟,尼古丁让躁动的心绪多少变得和缓一些。老大是那么高高在上,是在我眼里简直像神一样的人。可像我这样的人呢?也只是一辈子在地面爬行的宿命。就算很不愿意承认,但仔细想想,长大成人以后,或许我们也不会是同路人吧。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已经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候,就用不着再考虑切不切实际了吧。”宗光单手撑着下巴,用食指上的戒指(钛钢的)反复剐蹭着自己的脸颊。“如果老大到最后也不知道……算了,说这么不吉利的干什么。”

  真是的……就是那样。随时随地都可能哭出声似的。

  不过,和树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宗光的话点醒,奇异地膨胀起来,堵在他的喉咙深处。

  下一秒,衔在嘴里的香烟掉落在地。

  和树错愕地看到自己的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棒状物体,而且还在朝自己的方向滚动着。那东西落地的轻响后知后觉地侵入耳中,在宗光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和树本人的大脑也处于一片空白的时刻,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捡起那个东西,没有任何犹豫地往窗外丢去。

  或许过了半秒还不到,滚烫的气浪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眩目的白光中抵达,将和树与宗光整个人掀翻。那扇本来就被打烂的玻璃周围的窗户也被全部震碎,尖锐的玻璃碴夹杂着被炸裂的碎木片、暴风骤雨般淋到他们的头上与身上,能明显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划破了好几处,不过那已经无关紧要。

  和树发出悲鸣。宗光战栗着,用恐怖异常的眼神盯着和树伸出的右臂——手腕之上,已然空无一物。

  残余24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