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你问我什么是“程式”？
开玩笑吧，这种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总之，我们生活在一个被称为“大东亚共和国”的国家。因为和西方的大国对峙，这个国家处于半锁国的状态……对外进出口有着严格的限制，我们很难弄到进口货，不过这个国家是个相当发达的经济体，国货的质量也不错，所以也无所谓。
嗯。除此之外，我们大部分人的生活还是很正常的。
学校的生活呢，就拿我所在的鹿尾中学（全名是鹿尾町立鹿尾中学）来讲，也没什么非常不寻常的地方。还是有努力学习想升入优秀的私立高中的学生。有网球社、棒球社、篮球社、足球社、音乐社以及他们的拥趸。当然，也有像我这样有一天没一天地潦草打发着自己生命的家伙。
只不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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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已夜色深重。大巴车前悬挂的LED电子时刻表上，“10:52”几个红色字符在变得昏暗的车厢里清晰可见。将额头贴在车窗上，勉强能看到高速路两侧不断闪过的黑森森的树影。
即使已经这么晚，车厢里的欢笑声依旧嘈杂不绝——毕竟，这是精力充沛的初三生最珍贵的毕业旅行嘛。
三年E组，这个在鹿尾中学、甚至在附近一带都非常知名的班级汇集了模范生、科学技术爱好者，此外，在学校举办的各种体育活动里总是拿头名。
不过，这样一个的班级并未因此显得四分五裂，这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呢。就连存在着鹿尾町一带知名的不良集团的这件事，也没有给三年E组增加什么不和谐的因素。
——啊，也就是我所在的团体啦。
沼里和树（男子11号）坐在倒数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侧着脸，望着车窗上模糊地映出的人影，那是一个人坐在他前方的朝冈柊也（男子1号）。
后者头发略长，五官相当端正俊秀，大概正因为这个原因，那会让大部分人显得阴沉而不怀好意的头发长度放在柊也身上竟然相当合适。唔，也是因为他这人气质比较忧郁嘛。
柊也将额角抵在车窗上，正在自顾自地出神。和树他们这群素来跟随在他身边的不良少年们正在玩棋牌游戏之类的东西（当然有下注），不时爆发出哄笑，但他并未参与其中。
他的表情仍然淡漠，仿佛对四下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嗯。与其说“忧郁”，不如说是这种感觉吧？似乎有一层笼罩在朝冈柊也周身的薄膜，将他与其他人的普通的世界泾渭分明地区别开。
是的。在那里一个人想事情的老大给人的感觉总是很疏离……即使是和树都这么觉得。
“喂，发什么愣呢，该你出牌了。”
听到熟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呼唤声，和树这才后知后觉地将目光转回到手里拿着的牌上。他愁闷地发现自己的手边空空如也，被允许拿出来下注的预算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玩了。”和树把自己手上的一叠牌甩回牌堆里，盯着对面的金子信太（男子7号）和长谷川宗光（男子13号），又垂下目光看看两人中间堆得像两座小山似的钞票和硬币，“你们又合起伙来整我吧！”
“哪有。”信太把脸转来，平静地反驳，“是和树自己运气太差了。”
“对啊，你就安安心心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啦。”宗光一面理直气壮地帮腔，一面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自以为和树看不见地朝信太抛出胜利的眼神。
“我说——那混蛋就算了，信太你怎么还和那家伙狼狈为奸啊！”和树也没真生气，威胁性地朝宗光挥挥拳头，后者几乎在同时抬手，往他的衣领里塞了几张钞票。
和树赶紧伸手按住自己的制服，不让钞票滑进去，一面快嘴快舌地骂：“你当我是广……”
才发出一个音节，和树就发觉自己此时正在毕业旅行的巴士上，赶紧刹住嘴。宗光朝他了然地挤了挤眼睛，和信太分赃去了。
即使刚才他想说的那个人——广濑敬哉（男子16号）没坐在这附近，可听到别人耳朵里也不太好。虽然这个由朝冈柊也领导的四人不良集团在附近这一带都是没人敢惹的存在，但和树并不希望他们在别人心中落下不光明磊落、爱好惹是生非的名声。
作为一个不良集团，虽然已经作出了不会在学校随意挑事的决定——这是和树要求的，因为在鹿尾中学已经不存在能够与他们这些人抗衡的人，如果再挑事，实在是有失形象。
虽然作为不良还这么在乎形象的，也只有和树一个人啦。
柊也同样不会在学校为所欲为，但倒不如说除了需要他出手的时候，柊也在其他任何时间都表现的像个腼腆乖宝宝。可能也不是柊也要约束自己的行为，那给人的感觉像只是一种普通的习惯。
……嘛，毕竟，长谷川是出了名的财迷。赏他几个钱算啦。
和树想着，将目光重新转回朝冈柊也身上，试探着搭话：“老大，一会儿会冷的吧。”
这时是五月初，四国一带晚间的气温依旧偏低，和树已经感到自己裸露在校服外的双手变得僵冷，却仍不愿将学生服外套的纽扣乖乖扣好——因为对于不良来说，把衣服系严会显得很傻的啊。
柊也却恰恰相反，学生服一丝不苟扣得严实，看上去很像乖乖的好学生。但和树知道他的学生服底下只穿了一件材质高级却相当轻薄的衬衫。
“还好。”柊也简短地回答。
唔，老大就是这样，经常不喜欢理人。
然而，在很多事情上他也会显示出知性的一面。
我很崇敬很崇敬老大。经常地，和树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那么想。那是一种打心底的爱慕与服从。
另外，前面坐的是日向昱名（男子15号）以及藤井胜一（男子17号）。日向会经常隐晦地说一些批评当权者的言论，别人问起的时候又会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不会让人抓到把柄。而藤井是个初三开始才从东京都过来的转学生，两个人不知怎么很投缘。在和树看来，那是两个有些玩世不恭的人。嗯，就是那种感觉。
而隔着巴士中间窄窄的过道，坐在柊也与昱名他们两个左手边的是四个女生——谷崎澈子（女子8号）、鹤见春枝（女子11号）、早见时子（女子13号）和星野绘里（女子14号）。春枝紧紧绑着、翘在脑后的辫子自椅背后探出，从和树这里也能看得到（他个人认为这种发型是有些浮夸了）。
嗯，三年E组虽然算得上团结，但小团体也不少。只不过大部分小团体之间不会你争我斗罢了。这四个女生的组合应该算是班里相当边缘化的存在——除了家境优渥、开朗外向、有几分知性气质的绘里，其他三位很少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产生什么非必要的对话。
但和树有幸和她们说过几句话——虽然给人的感觉很乖戾，有些异类，可一旦谈起话，和树却觉得她们人还不错。可能只是想法和其他同学不太一样吧——换句话说，不是这个国家的顺民。
不过，那些锁国啦、政治性的东西啦，与我们这些普通人都没什么关系。像我这种脑子不好的人，也不会去关心这个。但我也不想去尊敬它。
我只是讨厌这个国家对我发号施令的态度，除了老大，谁也没有规定我怎么想、怎么做的权利——
和树之所以也成为一个“非顺民”，可能也只是怀抱着这样的念头。
“一会儿大家都睡觉了，肯定会冷的吧。”和树坚持说，“我带了件厚外套，等一会儿老大你披着吧。旅行的第一晚竟然要待在车上，鬼知道谁出的主意。”
“啊啊，我们和树简直和妈妈一样……”宗光有点夸张地“啧啧”起哄。
这句话声音有点大。不仅信太在偷笑，周围的其他人也都若有若无地翘起嘴角。只有柊也依旧显得很沉静，说了一句“我不冷，和树自己盖着吧”，就闭上了眼睛，单方面将自己与和树的交流画上了句号。
啊啊……！老大困了吗？话说回来，我的外套呢？还是找出来比较好。可恶，被放在最上方的行李架上了。我怎么忘了这件事？
和树试图站起来，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也觉得有一股困意袭击了自己。就连他的四肢也在犯困，变得绵软无力，每动一下都费力异常，像陷入了某片会把人吞噬殆尽的沼泽。眼皮也沉重得吓人。
和树努力睁大眼睛，再度看向鹤见春枝，发现她本来斜指着地面的麻花辫此刻直直指向自己。
……咦？也、也睡着了吗？可我记得，她们刚才也是有说有笑的呀。喂！喂！长谷川！金子！拜托醒一醒啊！
“咚”、“咚”，仿佛被塞满棉花，变得朦胧的声音。和树撑着昏昏沉沉的头颅，勉强拧过脸，屏住呼吸，看到的是越过已经陷入昏睡的昱名，矮下身沿旅行巴士中间狭窄的过道朝前方的驾驶座尽力前行的藤井胜一。
但是，那家伙的步履已经变得虚浮踉跄了。一切都太晚了。在意识的大幕彻底关合之前，和树透过旅行巴士前方的后视镜，看到背对着他们的司机脸上不知何时多了像是防毒面罩之类的东西。胜一前行的脚步越发拖沓，终于停在原地，前后摇晃几下后，藤井胜一猛地朝前栽倒。
……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这样空泛的念头在沼里和树已经麻痹的脑海中模糊地掠过。下一秒，和树的头猛地下垂，抵在柊也的椅背上。他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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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和树。”
嗯？
那个声音仍在持续。
“醒醒，和树！”
迷迷糊糊地，和树分辨出那是宗光的声音。于是努力把变得沉重的脑袋从臂弯里勉强拔出来。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和树努力睁大眼睛以适应周围的环境。
宗光、信太……还有柊也，朝冈小团体的人都醒来了。
和树的目光触碰到柊也脖子上闪烁的金属质感的光泽。定睛细看，那似乎是个项圈。
“这……”这什么啊？当季流行新风尚吗？真没想到老大你有这种癖好？喂，喂喂，宗光、信太啊，酒带了吗？果汁也没问题。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然而这样的话和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干涩异常，方才好不容易挤出的那个字嘶哑得完全不像自己平日的声音。
可恶！这究竟怎么回事！
失去意识之前残存的记忆后知后觉地涌入脑海，和树瞬间清醒过来。
柊也平静地用目光示意和树。后者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到的是带着寒意的硬邦邦的金属。
和树转动脖颈。虽然项圈的尺寸偏大，与颈部并非完全嵌合，但他还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不适。
开什么玩笑！这帮混蛋！敢把我们绑架到这里，我……
和树深吸一口气，正试图重新开口说些什么，灯光骤然大亮，将他衔在唇边的话击落腹中。
这是个教室。但不是鹿尾中学三年E组的教室——这里的桌椅都是木质的，很破旧，桌面上分布着各种各样杂乱的划痕与涂鸦。从数学公式到歌词（看上去像摇滚乐歌词，因为遣词造句够离经叛道的。话说回来，这东西在这个国家可是禁止项耶），五花八门。
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座位完全按照鹿尾中学三年E组原先的次序排列。
前方两个女生分别是青木咲（女子1号）和新井惠理（女子2号）。虽然目前坐得很近，但她们与和树这帮人几乎从未说过话。因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嘛——而且，她们根本不屑于与自己讲话也说不定。
而她们的左边是小林佳奈（女子5号）。三人关系匪浅。其中，惠理正在与同伴的中原诚治（男子10号）交往。
和树赶紧看向自己的左腕——时针指着“1”的方向。自己晕过去是在半夜十一点左右，现在当然是第二天了。应该是午夜一点？自己似乎还不是特别饿。
随着灯光大亮，原本歪七斜八倒地趴在桌子上的其他学生也陆续醒来，教室一时被惊惶不安的喧哗声填满。
“同学们，静一静。还在睡觉的同学赶紧起来了。”
一个高亢冷峻的陌生男声突兀地响起教室里登时鸦雀无声。四十二双眼睛直直望着自门外进来、匆匆登上讲台的中年男子。男子黑色的衣领高高竖起，身材不高但瘦弱。在讲台上站定，回身在黑板上写下“吉田勇邦”四个大字，随即“叮”一声，随手将粉笔扔回讲台上。面朝台下，姓吉田的男人再度开口——
“同学们，你们所在的班级被选为今年‘程式’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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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生活在这个国家，只要不关心政治，你就可以过得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虽然我爸是个酒鬼，妈妈又懦弱无能，但我好歹还能活着，还能接受义务教育——虽然我并不怎么感兴趣。
但如果你说“那生长在这么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件坏事嘛”——呸！我可没说这个国家连一点值得害怕的特殊事情都没有。
而且，那件事情针对的是全国所有的初中三年级学生，正是我所就读的年级……它带来的恐怖确实地悬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少女头顶，确实地挥之不去。
那就是被命名为“程式”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其实我也说不好。那东西的细节属于最高机密，不会对外公布，我们知道的只是一点边角料而已……但那丝毫不会影响到它的阴森可怖。
而且，一旦被选作“程式”的对象，没有一个人可以设法避免。我们唯一的办法只是在日常生活中尽量忘记它的存在，假装稀里糊涂地活着。
一个班的学生需要自相残杀，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所谓的“程式”，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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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余4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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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尾町立鹿尾中学三年E组学生名册
【男生部分】
01号 /朝冈柊也
02号 /相泽直树
03号 /石川 昼
04号 /伊藤律人
05号 /远藤 溯
06号 /远藤濑也
07号 /金子信太
08号 /樱井久辉
09号 /高桥岩雄
10号 /中原诚治
11号 /沼里和树
12号 /野村广明
13号 /长谷川宗光
14号 /早川恕则
15号 /日向昱名
16号 /广濑敬哉
17号 /藤井胜一
18号 /山本峻竹
19号 /横山裕介
20号 /吉田 隼
21号 /渡边 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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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部分】
01号 /青木 咲
02号 /新井惠理
03号 /池田郁子
04号 /今井真美
05号 /小林佳奈
06号 /岛津明日香
07号 /铃木理纱
08号 /谷崎澈子
09号 /谷野 绪
10号 /辻 浅穹
11号 /鹤见春枝
12号 /西川泪子
13号 /早见时子
14号 /星野绘里
15号 /北条 晴
16号 /松冈悠子
17号 /丸山绫乃
18号/ 三浦杏子
19号 /宫崎柳子
20号 /宮藤雨响
21号 /渡边 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