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咽新蝉>第90章 日出热吻(正文完)

  傅初霁自十二岁失去母亲后,始终无法彻底走进阮灯的心里,两人在双人床上相拥而眠,心与心的距离却隔着一片银河。

  每当梦醒时分,他仍然认为自己的人生茕茕孑立,飘无定所。

  窗外汹涌的波涛声将傅初霁从一夜无眠的睡梦中唤醒,他先是懵了几秒,感受着怀中阮灯温热的身体,随后一口否定自己的消极想法。

  遇见阮灯以后,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个人了。

  傅初霁迷迷糊糊地拿过床边的手机,发现此刻还不到清晨六点。

  他刚想把胳膊搭在阮灯腰上继续入睡,脑中一根弦猛地紧绷起来。

  “灯灯,灯灯。”傅初霁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把阮灯强行摇醒,“你老公……呃,你老公昨晚没回家吗?!我得赶紧走了。”

  “嗯?”阮灯略带烦躁地睁开眼睛,把他的手腕拍走,“不管他,我们睡我们的。”

  “灯灯,景罡虽然是个傻子,但你不能这样对他,孩子还小,需要他帮你照顾。”

  傅初霁跑到海里的道德感又自己游上岸了。

  阮灯早就被他晃清醒了,他躺在床上,眨着朦胧睡眼笑得俏皮,抓过傅初霁着急的手腕晃了晃,哑着嗓子提醒他:“你以后就是我的小三了,小三是没有资格对我老公指手画脚的,你只需要做好情夫分内的事情,比如,我想做爱的时候你就必须要出现,景罡不在家的时候你要来帮我一起带女儿,再比如……”

  阮灯故意把声音拖长,笑到破音:“不能背着我谈恋爱,因为你只能是我的小三。”

  傅初霁无奈地把T恤套到身上,竖起耳边仔细听客厅的动静,但除了海浪什么也听不到。

  他用膝盖抵在床边,趴在阮灯身旁,可怜兮兮地说:“那你离婚好不好?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从景罡身边绑走。”

  “你连当小三的意志力都没有,让我怎么再相信你是真的变好了?”阮灯表情严肃地质问他。

  傅初霁撇着嘴角,低下头反省自己:“变好了,真的……我没骗你……”

  “噗……哈哈哈哈。”

  阮灯看着他可怜的表情,再也忍不住发笑,爽朗的笑声盈满整间卧室。

  傅初霁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到阮灯笑得花枝乱颤,躺在床上捂着肚子打滚。

  傅初霁皱起的眉眼间满是疑惑,他被阮灯感染得也想笑,但由于摸不清状况,不好跟着进行下一步动作。

  阮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用手背擦拭眼角,带着笑意逗傅初霁:“景罡根本就不是我老公好吧,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不用当小三了。”

  “啊?”傅初霁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一直憋着的嘴角止不住得意上扬,“他不是你老公?那这满屋的囍字,还有他放在门口的衣服和拖鞋……灯灯别笑了,快跟我讲,急死我了!”

  阮灯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翻了个身趴到傅初霁胸膛上,认真跟他解释:“我租的是一对新婚夫妻的婚房,他们之前住了没多久就搬到国外去了,但是据说两年后还会再回来,我就没有动家里的装饰。”

  他看着傅初霁眼中的惊喜之情,又笑了几声,继续说:“当初我策划假死事件时,景罡说不想做保镖了,愿意帮我逃跑,我俩一路漫无目的地去了好几个城市,最后来这边旅游时就定居下来了,他就住在我家对面。为了报答他一路上照顾有加,我决定每天在他去烧烤店上班前为他做晚饭,他偶尔中午也会过来蹭饭,这样他既可以省下做饭的麻烦,我又可以得到他的照顾,所以家里自然就有他的工作服和拖鞋了。”

  “原来是这样啊,抱歉……是我误会你们了。”

  傅初霁原本焦躁乱撞的心跳总算是平静下来,他重重地松了口气,笑自己一惊一乍,闹了一出阮灯“出轨”的笑话。

  但他很快又蹙眉:“那我身上这套衣服是景罡的吗?”

  阮灯敛起眼中的笑意,望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几秒,轻声道:“是你太瘦了。”

  “瘦?”傅初霁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阮灯从他身上坐起来,用手抚摸着他不再宽厚的肩膀,一路滑落至劲瘦的腰身,长叹一口气:“我没想到你瘦了这么多,衣服还是按照以前的尺码给你买的,但你穿上已经不合身了。”

  傅初霁的眼眶蓦地变红了。

  阮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他呢?

  他可是阮灯自年少时就喜欢的人。

  他用尽一些心机,无论是强行融入阮灯的家庭,还是用俊脸和好身材勾引阮灯,亦或是伤害他、怀疑他,可阮灯从未真正迁怒于他,最失望的一次也只是用假死把他唬住,让他脱胎换骨重新扒掉一层恶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即便如此,与阮灯遭受过的苦难比起来,他这撕心裂肺的一年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阮灯在他心里已经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中,他所有的牵挂与怨恨都不作数,阮灯可是怀揣着不知他是变好还是堕落的惴惴不安,才终于等到今天的重逢啊。

  傅初霁想说些什么,屋外孩子的哭声打断了两人的温情时刻。

  “哎呀,宝宝是不是拉臭臭了。”阮灯赶忙起身跑出卧室。

  “我去检查一下,你就别动手了。”

  傅初霁跟着疾步走出去,他抱起哭闹不止的女儿,扒开她的尿不湿瞅了一眼:“没有拉臭臭,尿不湿很干净。”

  “我一个小时前刚给她换了尿不湿,喂饱奶哄睡了,难不成她又饿了?”

  阮灯走进厨房,把手洗干净,随后从消毒柜里拿出奶瓶,开始准备冲泡奶粉。

  傅初霁跟在后面,不忍心看他大清早忙来忙去,下意识说:“要不我来……”

  “你来什么呀?你都多少年没泡过奶粉了。”阮灯满眼笑意,“之后我会慢慢教你的,泡奶粉,拍奶嗝,换尿不湿,陪她玩等等,你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傅初霁忍不住放轻呼吸,偷偷观察阮灯柔和的表情,本来因饥饿而哭闹不止的女儿在他怀中神奇般地安静下来,眨着与阮灯一模一样的葡萄眼睛盯着他看。

  清晨雀跃的阳光笼罩在阮灯的侧脸,让他仿佛置身于梦幻的场景当中,但傅初霁知道,自己的噩梦已经彻底苏醒,他是真真切切地重新遇见阮灯了。

  于是便鼓起勇气问道:“那如果我学会照顾女儿的话,以后你还会让我继续照顾你吗?”

  阮灯用双手轻轻摇匀奶瓶中的奶水,忍不住想要继续逗弄傅初霁,故意笑着拖长嗓音:“啊~我知道了,原来昨晚你那么卖力,不是在照顾我,只是为了自己爽啊。”

  “没有没有没有。”傅初霁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难得带着羞涩,“灯灯,我不是指床上的照顾,我是说……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好长啊。”阮灯还是在吊着他,看到男人委屈巴巴的湿润眼眸,他将话语转了个弯,“但就是这样由无数个十年所构成的一辈子,咱俩竟然已经快过完两个十年了,而且现在还要再带着宝宝一起开启下一个十年。”

  傅初霁听懂了阮灯的暗喻,鼻腔涌入酸涩,笑着点点头:“是啊,还有好多个十年在等着我们。”

  从前他的童年极为单调,充斥着挨打、鼻血和奶油蛋糕三样事物,而后来,阮灯走进他的心里,用一颗滚烫的真心填满他的青春岁月,一点一点拼凑好他支离破碎的灵魂,鼓励他成为更好的人。

  原来他破茧成蝶之时并不是终于熬到法定年龄的十八岁,而是今天站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在与阮灯敞开心扉的对话中获得洗礼。

  “你喂宝宝吧,和她增进一下感情。”阮灯把奶瓶放到傅初霁手中,开始手把手地教他。

  “好。”

  傅初霁回过神来,吸了吸酸涩鼻腔,把奶嘴放到女儿口中。

  小姑娘大清早食欲倍增,抱着奶瓶嘬得很是开心,一双肉乎乎的小腿时不时就要蹬两下,以表示心情大好。

  阮灯伸出食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抬头对傅初霁弯起眼眸,朗声道:“你给宝宝取个名字吧。”

  傅初霁的眼中就差写上“惊喜”二字,晨曦将阮灯的琥珀色瞳孔照射得更加透彻,爱意一览无余。

  他抱着孩子,激动道:“我吗?我真的可以吗?”

  阮灯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你可是她的爸爸。”

  傅初霁没告诉阮灯的是,这一年间他每日为阮灯和孩子诵经祈福,心里早就给孩子定下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

  只是一想到此生再也无法与这个可怜的孩子见面,他的心脏就抽痛不已,不敢再念及这个名字。

  他的视线在阮灯漂亮的小脸上流连许久,继而转到怀中阮灯缩小版的女儿脸上,凤眸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柔情。

  “那就叫阮絮吧,柳絮的絮,希望她一生自由,不被任何人或事束缚,像柳絮那样乘着风飞向任何心仪的地方。”

  阮灯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阮絮,好名字,寓意也好极了。”

  他拉起傅初霁的左手腕,这里贯穿一道狰狞凸起的肉白色疤痕。

  阮灯弯下腰,在傅初霁割腕自杀的疤痕上落下一枚颤抖的吻,继而亲了亲阮絮的小脸蛋,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水:“我们的宝贝女儿有名字啦,以后就是爸爸妈妈最爱的絮絮。”

  “嗯!呀呀!”

  絮絮把奶嘴从口中吐出来,对阮灯和傅初霁笑着露出粉嫩牙龈,小脚在空气中兴奋地蹬踹几下,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是满意。

  阮灯没有明确表示什么时候回家,傅初霁索性把公司的事务全都交给罗屹和秘书,专心陪他在岛屿度假。

  他在家闲了一星期就坐不住了,一是因为和阮灯久别重逢,两人一对视就容易擦枪走火,等清醒过来半天时间都过去了,二是因为絮絮年纪还小,做太久就会顾不上她。

  傅初霁和景罡一合计,决定晚上去他的烧烤店帮忙,把没处撒的精力都释放出来,等十一二点再回家。

  这天,阮灯一直等到凌晨一点,还是不见傅初霁回家。

  他担心楼下烧烤店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给絮絮喂饱奶就下楼找傅初霁去了。

  岛屿这边气候温暖,游客众多,凌晨一点的烧烤摊依旧生意火热。

  阮灯所在的居民楼与黄金沙滩只隔着街边一条长长的石阶,下面便是海滩边等待日出的游客和当地居民。

  他刚一走出楼道,就看到傅初霁屈膝坐在石阶上,正喝着啤酒欣赏深夜的海景。

  “心情不好吗?”

  阮灯走到他身旁,看到石阶上还放着两个空的啤酒罐。

  傅初霁淡笑着摇摇头,用手指捏起身上汗湿胸口的T恤:“今晚抽烟的客人太多了,我身上全是烧烤味和烟味,怕熏着你和絮絮,等味儿散了我再回家。”

  “没出事就行,吓我一跳。”阮灯放下心来,抢过他手中的啤酒,转过身偷喝一大口。

  “哎!你喝一口就醉了!”

  “我酒量哪有那么差。”阮灯躲过傅初霁阻挡他的手,对他出得逞的笑容,“今晚不睡了,我们去看日出吧,你来了这么久,我们还没一起看过夜海。”

  “好啊,可我身上有怪味……”

  “你是我老公,我还能嫌弃你不成?”阮灯挽住傅初霁的胳膊,举着啤酒指向今夜的圆月,“今晚谁先困了谁就是小狗!”

  “我是老狗了,都三十了。”傅初霁将手腕屈起放在胸前,吐着舌头模仿小狗哈气的状态。

  “哈哈,哪有那么老,按照你的年龄来换算,差不多是狗狗的四岁,还年轻着呢!”

  阮灯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刚一走进沙滩就踢掉拖鞋,傅初霁跟在后面捡起。

  阮灯喝酒容易脸红,如傅初霁所说,一大口酒就晕晕乎乎的。

  两人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下,赤脚走在沙质细软的海滩上,一如阮灯十八岁生日那年,畅聊着过去发生的点滴与对未来的畅想。

  傅初霁听着阮灯这一年的见闻,感慨不已。

  他的小少年长大了,做过南方旅游小镇的义工,也在街头卖唱赚到过几天的房租,还在生完絮絮后攀登过西部山顶的高峰,这一年领略过的山河风光足够阮灯与他讲述一生。

  他想,他再也不要束缚阮灯的自由,以后会尽力陪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去弥补从前限制他自由的过错。

  傅初霁自己就没什么好讲的了,因为阮灯笑着对他说:“我走了以后,小白就变成你的二十四小时专职主播了,连你吃饭时嚼过几口米饭都要跟我讲,看不到的事情就去问罗屹哥哥,吓得罗屹哥哥以为他要把你们仨全都收入囊中,好说歹说才给小白劝得不经常从他那里挖你的消息。”

  “我说怎么罗屹老是盯着我吃饭,上班的时候还总是发消息,原来他是你和白竹安排过来的细作啊。”

  阮灯笑得不行了,连忙为罗屹证明清白:“罗屹哥哥也是在你们扫墓那天才知道真相的。”

  傅初霁试探道:“那我割腕的事,取消婚姻关系的事,还有每日诵经的事,白竹全都告诉你了?”

  “当然了,小白怕我太想你,不仅把这些事全都告诉我了,还添油加醋把你描述成卖火柴的小男孩,全靠火柴里的幻想吊着一口仙气儿。”

  阮灯着重“添油加醋”四个字,绝口不提自己的恻隐之心:“主要是小白说你过得太惨了,我怕你趁他们不注意再一次自杀殉情,就把三年的反省期缩短成一年了。”

  此时此刻,傅初霁由衷地感谢白竹夸张的叙事方式,以及阮灯刻意隐藏的心软。

  “以后等白竹和梁云渡结婚,我给他包个全场最大的红包。”

  “好啊,我先替他记着了。”阮灯笑着答应下来。

  阮灯站在海边,任由冰凉海水冲刷过脚面,他回头看向傅初霁,清冷的白月光铺在他周围,将一双明亮眼眸染得神采奕奕,把傅初霁一下子拉回阮灯十六岁那年为他弹奏钢琴的旖旎夜晚。

  “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带我去海边等待日出,你问我以后想做什么?”

  “记得。”

  傅初霁将永远铭记那个潮湿又燥热的夏夜海边,那是阮灯人生中仅此一次的十八岁,也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真正看到天明的海上日出。

  虽然最后这场日出并没有照亮他的人生,但阮灯已经足够支撑他走过黑暗,走向一派光明的未来。

  “现在女儿已经有了,就差教小朋友弹钢琴的梦想了。”

  傅初霁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阮灯为数不多主动向他提要求的时候,他要牢牢把握住才行。

  他走上前握住阮灯的手,认真问道:“那灯灯是想去学校当音乐老师,还是想开个琴行,做个当大老板的音乐老师?”

  “那当然是要做个当大老板的音乐老师了,我要实现财富自由!”阮灯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啤酒,满足地打了个酒嗝。

  傅初霁温柔地笑着:“好,我天亮就去联系位置,等你回家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教小朋友们弹钢琴了。”

  阮灯酒意上头,踮脚开心地环抱住傅初霁的脖子,不顾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大声道:“那我们明天就回家吧!”

  家。

  阮灯把四合院称之为“家”。

  这一次,是有阮灯还有宝贝女儿都在的家。

  傅初霁咽下想哭的情绪,止不住地点头:“好,好,我们一起回家。”

  阮灯虽然有些醉意,但话痨劲一上来就挡不住了,他和傅初霁坐在海滩边等待日出,叽叽喳喳地跟心爱的男人分享自己这一年的所见所闻,不知不觉间就等来了日出。

  灿烂的金黄色光芒照射在海洋与沙滩上,将周围一切渲染成梦中的绚烂幻象。

  傅初霁只看了一眼日出,便将视线转移到阮灯的脸上。

  阮灯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扑到他的怀中,与他在日出下唇齿缠绵,接漫长的热吻。

  阮灯十八岁那年日出错过的轻吻,带着没有心意相通的遗憾贯穿两人沉痛的三年,终于在他二十一岁这年完好无缺地圆了回来。

  还是自年少时就暗恋的傅初霁。

  还是一样滚烫纠缠的热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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