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咽新蝉>第70章 心软的神

  混乱的现场终于得以控制,艾硕察觉到另外两人情况不对劲,主动担任起配合警方做现场笔录的责任。

  阮灯把傅初霁拽到一边,再三叮嘱让他坐到桌子旁不要乱动,随后骑着小电驴去步行街尽头的诊所买双氧水和包扎的药物。

  等他回来后,傅初霁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用矿泉水清洗伤口,王四把他手背上的皮肉挠去两块不小的面积。

  他的手还在因为未消的恐惧颤抖不已,周身漂浮着阴沉的低气压,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阮灯坐到他旁边,拧开双氧水瓶盖,拉过他的手:“忍忍吧,洗干净了才能放心。”

  双氧水接触到破损皮肤,傅初霁疼得“嘶”了一声,泡沫很快在他的伤口周围浮起。

  阮灯皱着眉继续为他清洗:“不是让你在店里乖乖坐着等我嘛,怎么一个人跑到外面来了?天这么冷。”

  傅初霁忍着手背上的剧痛,还没从刚才的童年回忆中彻底走出来,话语间带着难得的孩子气:“屋里站了乌泱泱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搞得我脑子痛,不想在里面待着。”

  阮灯噘着嘴给清理好的伤口吹凉气,一并用手扇着空气,好让傅初霁的疼痛能快点消失。

  他吹了半天才插空说话:“那等会包扎完你就快点走吧,免得有人认出你来,把今天的事传到圈子里去。”

  傅初霁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示意他不用吹气了,继续孩子气道:“我不走,我要陪着你一起,还要把你安全送回家,直到你睡着我才能安心。”

  他顿了顿,懊恼着说:“我好没用,连保护你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我们谁都没法预料到意外的发生,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罪犯的过错迁就到自己身上,况且你为了救我还把命都搭进来了。”

  “我的命不值钱,可是……”

  “没有可是,你是今天的大功臣,你什么都没做错,仅此而已。”阮灯打断傅初霁的话。

  他用大拇指揩去他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柔软又心疼的嗓音轻飘飘地落在两人心上:“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

  傅初霁的双手受到重度焦虑的影响,依然在不停发出细颤,无声诉说他快要压抑不住的崩溃情绪。

  他带着没有焦距的视线低下头颅,褪去故作坚强的外壳,紧绷的身体眨眼间变得疲惫不堪。

  刚才与歹徒剑拔弩张的对峙都没有将他击溃,而阮灯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攻略他的城池,坚实围墙倒塌的瞬间,露出他轻易不愿坦诚相待的脆弱内心。

  傅初霁盯着地上一滴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液的水渍,带着颓丧的嗓音说话很小声:“我怕吓着你,也不想让你担心,你现在还怀着孕,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他还沉浸在无尽的自责当中,一双温暖的手心穿过肩颈捧住他的脸,把他从臂弯里捞了出来。

  傅初霁茫然地看着阮灯,这张总是带着天真神情的脸上此刻变得格外严肃,一字一顿道:“是你想得太多了,我从来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阮灯用衣袖擦拭掉他脸上的泪水,语气认真道:“你活得太累了,你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担心我会对你有什么看法——你不用在意任何人对你的看法。人生短短几十年,大家都是浮萍,除却社交身份这一层关系,大家见过面以后,私底下真正熟络起来的能有几个?他们背地里嚼舌根关我们什么事,又没累着我们的嘴皮子,你尽管大胆地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你不喜欢跟老头聚会,那就不去,以你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需要左右逢迎了,你没必要再为了维持阮家的社交关系去委曲求全。这些老头子说白了就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频繁的社交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时不时就想从你身上捞点好处,而不是记起你和爸爸曾经对他们的帮助。”

  阮灯本想憋着另一句话不说,怕打击到傅初霁,但是看到眼前的男人难得表露出脆弱的一面,他就忍不住想做点坏事逗逗他,活跃一下死气沉沉的氛围。

  “况且,你三番两次强奸我的时候,可没想过这种行为会不会吓着我……哎,不许反驳,这是事实。”阮灯及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傅初霁的双唇,不让他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傅初霁一下子变身小黄鸭,本来伤感又煽情的画风莫名变得搞笑起来。

  两人在诡异的沉默中对视了好几秒,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谢谢老婆跟我讲这么多,虽然我还没法一下子就适应好好做人这件事,但我会继续努力的。”傅初霁吸了吸鼻子,试图控制住依旧乱颤的双手。

  不仅是因为恐惧,吃药的副作用也让他在过度紧张时会有手颤的坏毛病。

  阮灯试着用傅初霁以前安慰他的方式,抬手胡乱揉他的发顶,把本来就凌乱的短发揉得像鸡窝一样。

  他感慨道:“说实话,一开始看到你短头发的样子我特别不习惯,还以为你是戴了个假头套过来。后来在某一天我突然就习惯了,因为我想起来你的长发是在我们吵架时被你剪断的,那些伤害与恶语相向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傅初霁把双手绞在一起,不敢直视阮灯的眼睛:“我……我怎么就这么混蛋,只顾着自己爽,一到紧要关头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只知道自己的绰号叫变态了。”

  阮灯把温热的手心覆盖到他的手背上,故作严肃道:“如果你认错态度良好,保证以后不再犯神经病,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真的吗?”傅初霁瞪大双眼,带着激动的情绪反握住他的手,“我保证!我发誓!再发神经病我就是狗!只要老婆愿意原谅我,我一辈子给你当狗骑!”

  “当狗骑?”阮灯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意思是我可以翻身做上位了?”

  傅初霁笑得灿烂且真诚:“老婆随时都可以骑我,但前提是我的小兄弟必须要插进……唔唔唔……”

  阮灯的脸颊上飘着两坨红晕,及时把傅初霁的污言秽语捂回口中。

  他心虚地看向周围零零散散的路人,低声警告道:“老色鬼!万一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哈哈哈,那我现在就闭嘴。”

  劫后余生并没有让傅初霁获得多少心理安慰,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焦躁不安,所幸阮灯依然是他虔心供奉的温柔神明,让他在柔声安慰中获得神的救赎与原谅。

  傅初霁摘掉碍事的厚重眼镜,把脸埋进阮灯颈窝里,颇有对刚才的话耍赖皮的意思。

  阮灯轻轻拍着他的背,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心与心连接在一起,共同庆幸在这场劫难中的默契配合。

  “小阮,老苟,那边有记者……哎呦……”艾硕刚一走过来,话就顿在喉咙里,又不得不继续下去,“呃……那边来了市电视台的记者,想要采访你们。”

  傅初霁背对着艾硕戴好眼镜,再次把容貌伪装在过长的刘海与眼镜之下。

  他回头笑了笑,婉拒了这个请求:“抱歉啊老板,我俩身份比较特殊,不太方便露面接受采访,麻烦老板替我们回绝一下吧。”

  “行啊,客气啥,我这就让他们都走了,你俩回店里坐着吧,外面多冷啊。”艾硕爽快答应下来,跑去不远处果断拒绝记者的采访。

  等到警方人员和闲杂人等彻底走光后,傅初霁才牵着阮灯站起身来,一起回到店内。

  阮灯想帮他洗去脸上混乱的液体,他抬起自己没受伤的左手,摇头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别沾凉水了。”

  “那你小心一点,有事喊我。”

  趁着傅初霁去后厨的功夫,阮灯帮艾硕一起整理店内东倒西歪的桌椅。

  他环视四周,附近已经没有黄牙老男人的身影,只剩地上躺着吃了一半的芒果慕斯证明有他来过的痕迹。

  艾硕把歪倒的圆桌扶起来,带着眉飞色舞的八卦神情碰了碰阮灯的胳膊:“哎,你和老苟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俩……嗯……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呀……”阮灯怕泄露太多信息会导致艾硕接受不了傅初霁的真实身份,打算结巴着糊弄过去。

  “真的没什么关系吗?”

  艾硕质疑的眼神像是知道些什么:“老苟来应聘的时候,特地嘱咐过我一句话。”他清清嗓子,开始学傅初霁的腔调说话,“如果阮灯做错事了,不要骂他,更不要打他,请及时打电话给我,我会第一时间赶来处理。”

  这下换阮灯愣住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话。

  他本以为傅初霁这个死没良心的只知道欺负他,认错态度也是半斤八两,每天就知道挂着温柔的假笑花言巧语和占他便宜。

  可是现在想想,这个男人好像从小到大总是私下里为他做尽好事,从来不借此机会向他邀功。

  艾硕看着阮灯傻眼的表情,笑道:“你之前说你丧偶了,我是真心为你感到可惜,其实我说句越界的话,你跟老苟发展发展也不错啊,我看他挺喜欢你的。”

  “嘘!”

  阮灯这下更懵了,他刚要捂住艾硕的嘴,后厨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叫:“丧偶?!”

  傅初霁一个箭步冲出后厨,脸上还挂着水珠,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丧偶?!丧什么偶?!”

  艾硕一脸懵逼:“对啊,小阮说他前任死了,他一个人出来打工怪可怜的,家里还有孩子要养。”

  傅初霁整张脸扭曲到快要变形,他对阮灯扯出一个假笑,咬牙切齿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丧偶了。”

  阮灯从未笑得如此乖巧过,他绞着双手不敢回答这个世纪难题,只好和傅初霁开始熬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的比赛。

  艾硕愣是没看出来他俩之间的尴尬,伸出五指在傅初霁眼前晃了晃:“老苟你没事吧?他丧不丧偶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去了,这关系到我是死是活的问题。”

  “啊?什么活啊死啊的,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艾硕挠挠头,把最后一张椅子扶起来,“对了,咱们今天不营业了,碰上这事晦气死了,大家都回家好好过年,等着年后再见吧。”

  阮灯一听这话,撒丫子就往休息室跑。

  他以火箭发射的速度火速收拾好自己的包,冲到店门口没头没脑地留下一句:“明天我要回家看爸爸!我先走了!老板新年快乐,明年见!老傅明天……啊呸……我走了!”

  傅初霁看着阮灯一溜烟消失的小电驴,知道自己现在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阮灯肯定会躲着他走羊肠小路回家。

  他笑着搂住艾硕的肩膀,把他按到椅子上,客客气气道:“小阮丧偶是怎么个事儿?你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