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瑜怔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还没吃饭？”黎潇指节轻轻在扶手上敲了敲，“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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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瑜轻轻“嗯”了一声，小步走到黎潇身边。
黎潇的眼神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相比起日常状态，更像调教时会有的那种充满控制欲的眼神，锐利又不容抗拒，看得方瑾瑜有点腿软。
方瑾瑜几乎没有犹豫就跪下去。
黎潇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衣袖，方才眼神里的攻击性消失殆尽，无奈地笑了一声：“这不是带你出去吃饭么，跪什么，跪着怎么推我走。”
“不、不是，”方瑾瑜面红耳赤地赶紧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毛病了，有点羞赧不敢看黎潇的眼睛，“你这个眼神我有点，咳，条件反射。”
“是我眼神的问题吗？”黎潇轻佻又随意地问了一句，“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跪吗？”
“不是……”方瑾瑜顶不住这波强烈的攻势，赶紧绕到黎潇身后，推着轮椅进入电梯间。
他透过反光的电梯门看黎潇，发现黎潇也看着他，他想起摘下放在口袋里的项圈，犹豫片刻，他很快抽出来想赶紧扣上，结果让黎潇攥住了手腕。
黎潇从他手里拿过项圈：“低头。”
方瑾瑜心脏怦怦直跳，从后方低头，抵在黎潇肩膀上方的位置。两个人气息贴得很近，黎潇将项圈缓慢地扣在了方瑾瑜的脖子上，微凉的指尖故意划过皮肤。
方瑾瑜被冷得抖了一下。
“我挑得果然没错，这个款式很适合你，很好看，”黎潇收回了手，“你喜欢吗？”
方瑾瑜诚实地说了句“喜欢”，见黎潇袖口上沾了猫毛，便想伸手将猫毛给捻起来。黎潇顿了一下，像是被吓到，条件反射抓住了方瑾瑜的手。
手果然很凉，方瑾瑜心想。
黎潇指尖似有若无地用力按了方瑾瑜的手背一下，电梯门打开，黎潇很快放开了他的手。
“咳、嗯。”方瑾瑜收回了手，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推着黎潇走出了公寓大门，转移了话题，“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很多店都打烊了，你也还没吃吗？”
“出门前随便吃了点，”黎潇说，“这附近我不是很熟，你来选吧。”
方瑾瑜想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都是走两步看见什么就吃什么。
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半条街，他想起黎潇爱吃学校附近的黄焖鸡米饭，到达目的地又觉得店里烟火气太重，人也太多，不太合适。
见他在门口顿了会儿，黎潇出声说：“就这家吧。”
“要吃这个吗？”方瑾瑜犹豫了一下，“衣服可能会沾上味道。”
“没关系，”黎潇猜透了他的心思，“别把我想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以前不是经常去吃么。”
方瑾瑜闻言点了点头，想起这个角度黎潇看不见，他应了声“嗯”，小心地推着黎潇进了店，选了个角落的位置扫码点餐。
“我觉得……”
黎潇疑惑地抬起了头：“嗯？”
“啊……不是，”每次在黎潇身边，方瑾瑜都像进入了舒适圈，有时候心里想什么会控制不住说出来，“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当我没说。”
“说，”黎潇眯了眯眼睛，“说不定下次调教我找机会为难你。”
“别……”方瑾瑜只好老老实实说，“我觉得我好像参透了你，一身反骨，我说不要什么你就非要。”
“是吗？”黎潇听了忍不住想笑，“我一身反骨吗？你不也是吗。”
“我才没有，”方瑾瑜为自己辩解，“我多听你的话，你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是啊，就是小心思特别多，又不肯告诉人，”黎潇说，“你这样我会很没有安全感。”
方瑾瑜：“是、是吗？”
“是啊，”黎潇有点难过地叹了口气，“我性格比较敏感，你要是不说我就会想很多，想很多就会不开心。”
没等方瑾瑜回话，店员将两份黄焖鸡端上了桌：“你们的两份黄焖鸡米饭。”
黎潇礼貌地朝店员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店员也许是觉得黎潇声音很好听，怔怔地盯着黎潇看了好几秒，突然发现黎潇坐着轮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冒犯，赶紧转移了视线。
没想到转到了方瑾瑜这边，视线又集中在了项圈上，忍不住又打量了几眼。
方瑾瑜想起刚刚黎潇说自己敏感，撩起眸子，眼神有点不快地看了店员一眼，店员有点尴尬地说了句“请慢用”，转身赶紧跑了。
方瑾瑜赶紧回了上一句话：“那我努力改改。”
“嗯，”黎潇其实也无所谓，许是在很多人脸上见过这种惋惜的表情，掰开了筷子问，“明天几点出发？”
“中午十二点吧，”方瑾瑜说，“不待太久，他可能也不是特别想见我的，只是我放心不下他。”
“……”黎潇动作顿了一下，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随意地说了句，“那你早点回来吧，我很想见你的。”
如果换作以前他会说“别这么想”、“哪有家人不想见孩子的”，但他清清楚楚记得方瑾瑜说自己被“讨厌”，方瑾瑜那时候还在笑，生硬的安慰也会显得苦涩。
他没有体验过被家人讨厌的感觉，但他能保证一辈子不讨厌方瑾瑜。
只不过方瑾瑜像是沉浸在回忆当中，眼神有点放空，想起刚刚和黎潇说会改，于是开口说了：“去年接他来这里治疗的时候他就说，这个城市，这里的人伤害了他的女儿，让他待在这里生不如死，让我放他回家。他也让我少去看他，要不是不放心我可能就不去打扰他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他有时候也觉得这里总让他想起伤心事，但他也不知道该逃去哪儿好。
“那你是怎么想的，”黎潇其实情商很高，只要他不想基本上不会伤到人，他要是扎了谁的心那一定是故意的，“你难过吗？你觉得是自己的错吗？”
“我……”方瑾瑜闻言思考了片刻，“我没有错，但是如果我不存在……”
“你要是不存在，那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黎潇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我说了，我很需要你。”
方瑾瑜抓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他没说话了。
他有时候很怕见到黎潇现在的模样，很怕想起黎潇朝气蓬勃的少年时代，他会想如果那天黎潇没有赴约该有多好。明明出意外那天他和黎潇在一起，他却什么事都没有，那么他便没有了逃避的资格。
他觉得黎潇说得没错，他就是有自虐倾向。
理智提醒他对方在进行道德绑架，但是情感好像又庆幸对方在道德绑架，有种自虐般的快感。每当他情绪失常想要逃跑的时候，他会自暴自弃的想，反正也逃不掉，他也没资格逃，老老实实被绑着算了。
“其实我挺想陪你去的，”黎潇突然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我行走不方便，不愿意我陪你一起去。”
“……咳、咳！不是的！”
方瑾瑜吓得差点让米饭呛死，咳了几声，没有想到话题会是这样的走向：“不是！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觉得、觉得这件事情挺麻烦的……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你麻烦！我……”
方瑾瑜又后悔刚刚说会改了。
黎潇有时候说话真的是一针见血，直接堵得方瑾瑜无话可说，他根本无法解释其实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好像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自己不够信任对方。
他的所有行为都只有一个动机——不想伤害到黎潇。
他根本不知道黎潇其实不在乎这些，黎潇就是故意在方瑾瑜的心上划一刀，划开皮肉见了血，才能够将躲在躯壳里自弃自怜的方瑾瑜给揪出来。
什么安慰鼓励，对于方瑾瑜来说根本没用。
黎潇撩起眸子盯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刚刚说的那些都像是铺垫：“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你明天去的过程中心里有什么想法，无论是胡思乱想的、难过的、还是你觉得难以启齿的想法，都和我说，都告诉我。”
他又补了一句：“不要乱想我会不会觉得你矫情，会不会觉得你脆弱。如果你表现得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没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方瑾瑜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追问了句：“秘密？什么秘密？”
“都说了表现好再告诉你了，表现得不好就不说了，”黎潇失笑，“我可不像其他人一样，秘密不说憋得慌，反正本来都打算一辈子不说这事儿了。”
方瑾瑜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你怎么知道我胡思乱想了……”
“我认识你多少年了，”黎潇眼神几乎要把方瑾瑜看穿，“很多事情你要是不想和我说，那我也不想和你说，我可记仇了。”
他故意吊方瑾瑜的胃口：“秘密是一件你惹我生气的事情，特别特别生气，所以要把你绑起来，给你找不痛快。”
见方瑾瑜不说话，他又提醒了一句：“你刚刚说了会改的。”
方瑾瑜轻呼了一口气，说：“好。”
黎潇语气轻松地说：“那就这么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