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无论他是否祈祷>第35章

  机票最后还是没订上,西城碰上雷雨,看样子会持续下好几天。

  沈光霁坐了高铁,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偷偷跟在徐远川后面送他回西城也是坐高铁。那回天气好,不像今天,到西城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雨大得打不到车,加价好几次,地址改了又改,最后改到市区才有司机肯接单。

  沈光霁上车后跟司机商量,能不能加钱把他送到徐远川参加野营的城郊去,司机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还苦口婆心劝沈光霁:“大半夜了,这么大雨!那边靠近点都是泥地,白天雨停了再去吧!”

  沈光霁没办法,只好先在市区找家酒店住下。

  好在后半夜雨停了,沈光霁房间开着窗,滴滴答答的,听见楼下水珠砸在落叶上的响。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早晨七点不到就醒了,沈光霁找了个租车的地方,打算自己开车过去。

  徐远川还不知道这回事,他在一间破房子里睡了一晚上,屋里有点漏,最后还是被迫跟向恒挤了同一个帐篷。帐篷搭在屋内,竟然真起到了遮风挡雨的作用,幸好向恒不打呼噜,他这一觉甚至睡得挺香。

  醒来觉得有点饿了,徐远川随便找了个地方刷牙,又拿一次性毛巾打湿凑合着擦了把脸,处女座的洁癖来得很汹涌,他一大早就心情不好。

  说是村庄,其实也是骗人的,隔一段路就有间破屋子,门窗大敞,墙也一副快塌的样子,徐远川觉得开辆车过来就能撞碎。

  屋里空间也不大,最多塞两个帐篷,向恒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两个女孩子跟他们一起。

  昨晚雨太大,向恒提前准备的几个笑话没能隔着帐篷讲,想等雨停了说会儿话,等着等着就困了,没人抱怨环境,前半夜四个人都伴着雨声睡得安稳,后半夜就不行了,地面漫上来一层水,虽然隔着帐篷和睡袋,身上没湿,但潮得很,四个醒了三个,就徐远川没动静。

  下过雨的树林泥土气息很浓,一道道光斑从枯树枝里穿透进来,被切割开似的,影子零零碎碎。

  徐远川没闲情逸致看风景,感觉走哪儿都能踩一脚泥。

  昨天晚上听对讲机里喊,假如今天早晨雨还那么大,活动就取消,所有人原路返回,大巴车会在入口处等,可以在车上休息会儿,雨小一些就送大家回市区,结果早上雨还真的停了,这说明活动不能取消,徐远川烦得厉害。

  屋里另外三个人也各自洗漱回来,大家都饿了,在思考去哪儿弄点吃的。

  学姐的闺蜜兴致不高,他们三个眼睛下面都挂着俩黑眼圈。她说:“我想回去了,湿气太重,半夜就膝盖疼,而且积分牌都被雨冲没了,怎么捡,真去泥里挖?”

  主办方都是年轻人,宣传做得有模有样,内里一团糟,徐远川估计就是几个爱好者一时兴起办的,年轻人办的活动别的不一定,美工这一块肯定差不了,不少人一进场就在感叹“被骗了”,但说完又得补上一句“来都来了”,于是人人都知道没意思,真中途申请退出的又没几个。

  “是啊,而且我一开始以为能摘点野果子吃。”学姐跟着揉揉太阳穴,“以前和社团的朋友一起偷鸟蛋、抓鱼烤鱼,还挺有意思的,这边连个池塘都没见着,不让自备食物,难道真打算让我们荒野求生吃虫子吃草根啊...”

  “看来大家都被宣传骗了,记住这个主办方,出去立马拉黑名单。”向恒看了眼外头,把打湿的头发往后抓,“有一说一,别看现在天这么亮,都不是暖光,我怀疑晚点还会下雨。”

  两个女生跟着附和了几句。

  “最近雨可真多。”

  “下没完了。”

  徐远川没吱声,在一旁心想自己反正倒霉惯了,一会儿真下起来也正常。

  但他倒不会把接连下不停的雨赖在自己的非酋体质上,他觉得人群里多半有一堆比他脸更黑的,他只是稍微倒霉了一点,落到了那群真正的倒霉蛋中间。

  沈光霁开着导航,路程得有两个多小时,他精神状态一般,不敢开快了。

  越往城郊走空气越冷,副驾窗户半开着,感觉吹进来的风都是湿的,抓一把能掐出水来。

  九月下旬,都早上九点多了,还没见到阳光,天色惨白一片,带点朦胧的灰。闪电的时候天会突然亮一下,现在就像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一般这种天色必定是要下雨的。

  沈光霁拧着眉,灌了口冰水。

  他以前从不喝冰水,或者说他一直以来都十分注重健康,再忙也不熬夜、三餐按时吃,也就今天着急出门,早餐没顾上吃,临时在租车的地方买了瓶水。

  冰柜旁边有常温的,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冰柜。有点累,醒神。

  另一头的徐远川一行人总算决定中途退出了,对讲机跟工作人员沟通了一阵,其他本来想争口气硬撑一会儿的人也纷纷出声放弃,无奈的是收拾完东西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不大,但泥地软得徐远川看一眼都嫌恶心。

  “川哥,我伞昨天坏了,咱俩挤挤。”两个姑娘虽然只带了一把伞,但她们的伞又大又结实,轮不上向恒英雄救美,他只好撑起徐远川的伞。

  结果这伞真的很对得起它的质量,昨天徐远川就看出来不顶用了,果然接连出问题,向恒一撑开,整个顶就掀出去,风一吹跑了,长腿似的回不来,向恒举个杆子目瞪口呆,好歹是把两个女生逗笑一回。

  向恒的学姐笑了一会儿,正要对向恒说“要不还是再等等吧”,就听见向恒瞅着来路“我靠”了一声。

  徐远川本来还在张望被风吹走的伞顶,扭着头,视线追出去老远,也是听见向恒那句“我靠”才把头转回来,没想到刚一转回来,就看到个撑着把黑伞的沈光霁,一步一步,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徐远川梗了一下脖子,看起来有点怂,好像沈光霁身上穿的不是山本耀司,是黑无常套装,待会儿伞一收,直接给他勾去见阎王。

  向恒没忍住,又“我靠”了一声,抓着徐远川的胳膊,震惊道:“那是谁?”

  徐远川说:“鬼。”

  向恒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啥啊,那不是沈老师么?”

  徐远川还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看清了你问个屁。”

  向恒的震惊有点收不住,“我靠!沈老师?”

  “感叹一遍得了。”徐远川耐心不足,“别整得像没见过他。”

  向恒一连三问:“他来这儿干嘛?他怎么进来的?他是主办方?”

  当然不是。

  徐远川一见沈光霁就失去理智,行动不受控,下意识往屋外迎了几步,直接迎进了雨里。

  “我操,你干嘛?”向恒也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刚才搭在徐远川肩上没拿下来,这会儿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想试着先把徐远川拉回屋檐下,拉不动。

  “操。”向恒转头看,突然吐出个不太礼貌的单字,因为看见雨里睁不开眼的徐远川笑得有点变态。

  沈光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稳稳当当地走近了,伞举在两人头顶,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但有外人在,笑容温和得像他们盼了好几天没盼来的日光。

  “现在走,还是雨停了走?”沈光霁笑了笑,说:“发什么呆呢?我建议现在走,雨指不定下多久。”

  “沈老师,你有任意门吗?你来得太神奇了!”向恒还在震惊状态里,用词乱七八糟。

  他把两人拉进了屋里,这种时候还不忘给他的学姐介绍,“这是沈老师,之前在我们学校教服设,贼牛逼了,大艺术家!”

  “可别这么宣传我啊。”沈光霁收了伞,直接放到向恒手里,同时记住了这是他通讯录里的“室友A”,接着从兜里掏出两袋巧克力饼干,分给两个女孩子,向恒也分到一块面包,只有徐远川手里空空的。

  “刚才在外面问工作人员买的。”沈光霁脸上还是笑着的,“他们说这违反规定,成绩不算数。”说着手往徐远川头上拍,轻轻的一下,拍完又揉揉他,把他头发都揉乱了,“然后我说,那可不行啊,我家小孩要是饿坏了,我就在这闹了,他们都年轻,经不住我说。”

  徐远川一声不吭,脚步定在沈光霁身边,左手握紧了右手的小拇指,感觉心跳比雨声还大,用他平常的话说就是:操他妈的,要升天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

  徐远川出窍的精神回笼之后就听见这一句。

  他转头看沈光霁,沈光霁似乎已经掌握了在场的人际关系,悄悄冲向恒眨了眨眼睛,向恒也冲沈光霁眨了眨,还说:“川哥东西放这就行,回头我给他带走。”

  沈光霁应了一声,脱了外套盖在徐远川脑袋上,搭着徐远川的肩膀,带他一起往雨里走了,他自己的伞留给向恒。

  走了两步,徐远川听见向恒在跟两个女生解释:“沈老师是他表哥,他俩贼好。”

  徐远川大脑放空,手动把前半句清除出去。

  雨虽然不大,一条路也足够把沈光霁淋透,徐远川一开始没说什么,走远了就忍不住了,要牵沈光霁的手。

  沈光霁不给他牵,手从他肩上挪到脑袋上,于是那件外套走出了场地还牢牢盖在徐远川头顶,等到了车里徐远川坐下来,摸摸头发,只有发梢湿了点,发旋都是干的。

  “我来开吗?”徐远川说。

  沈光霁脸色不好,太明显了。

  “你别疲劳驾驶,危险。”怕沈光霁不同意,他又再补上一句。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交换了位置。

  徐远川按着沈光霁的导航原路返回市区,开了没多久,他抬眼瞥向后视镜,寻思兴许是雨刮器的声音有点催眠,好像把后座的沈光霁给催睡着了。

  到地方了才发觉不对劲。沈光霁一进酒店房间就半个身子往床上躺,淋过雨,裤腿上还有泥,一般情况下他会选择先洗澡。

  徐远川走过去看,看见他眉头皱得很紧。

  徐远川又蹲下来,喊了声:“老师。”

  沈光霁还是皱着眉,没有反应。

  徐远川摸摸他眉心,摸到温度也不太对劲,额头冰凉的,再摸摸手心,手心也冰凉的,回来路上稍微堵了一下,花了近三个小时,可沈光霁身上的衣服还是有点湿。

  “是不是冷?老师。”徐远川想用额头贴沈光霁的额头,沈光霁发现了,抬手把徐远川推开。

  徐远川也不着急,想着手机现在有信号了,干啥都好使,一探裤兜想起来他手机还藏在登山包的夹层里,人傻了一会儿,干脆两手往沈光霁身上摸,去找沈光霁的手机。

  他捏着沈光霁的手指解了锁,直接点了三份外卖,一份热乎吃的,一份退烧药,还叫了个跑腿,帮忙买套衣服。

  沈光霁手背搭在额头上,半眯着眼睛,没力气折腾。

  他知道自己要生病了。夜半赶车、没睡足觉、没吃早餐、淋了场雨,哪一个都能成为生病的理由,何况这些还同时发生。除此之外,他太久没有安生休息过了,工作室的事情他每天都很焦虑,赶上大雨天不出门,精神也没放松,于是大脑一团乱,像被人塞进来一台搅拌机,转啊转的,耳边觉得吵,脑袋觉得疼。

  徐远川头一回见沈光霁这样,自打他认识沈光霁以来,就没怎么见沈光霁生病,难得咳嗽两声,他都当新鲜事要记好久,直觉告诉他沈光霁这次会病得很严重,毕竟人们都是那样说的,常年身体健康,病来有如山倒,徐远川自己也这样。

  见沈光霁难受得厉害,徐远川尽量少说话烦他,去卫生间用热水泡泡毛巾,拧开了给沈光霁擦身上,知道沈光霁不会肯让他脱衣服,他根本都不去尝试,只把沈光霁的鞋袜脱了,热毛巾擦一擦,想塞进被子里,沈光霁也不肯,裤腿脏,他两条腿都踩在地上,没往床上放。

  “别讲究了。”徐远川哭笑不得,“我不看你,你自己都脱了盖好被子,我去洗把脸,一会儿给你把衣服洗了。”

  说这话的感觉好新奇,像把沈光霁当小孩,他对着陈风和陆清就是这种语气。

  徐远川真去洗了把脸,然后侧耳贴在门边听动静,听见沈光霁磨磨蹭蹭把衣服脱了,慢吞吞扯开了被子。

  再等了十几秒,徐远川拿着吹风机推门出去,在床头插上电,把沈光霁的脑袋托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开热风给他吹头发。

  没多久门铃响了,药先到的,徐远川猜沈光霁没吃早餐,不着急给他吃药,一下一下摸他吹干的头发,摸够了头发摸眉毛,嘴上不自觉地呢喃“老师,老师”,唱歌似的,一直到他点的粥也到了,这才大声点把沈光霁叫醒。

  “垫两口,老师,一会儿得吃药。”徐远川在他耳边说。

  沈光霁睁开眼,明显情绪不高。他没失去意识,也没睡着,只是四肢无力,关节酸胀,脑袋沉,不想出声。

  “我喂你?”徐远川问。

  “坐那儿去,别管我。”沈光霁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指了指。还得是右手,左手是他的秘密,至今不让徐远川发现。

  徐远川循着方向看了一眼,读懂了沈光霁的意思:粥给我,我自己能吃,你坐那边吃,别回头看我。

  “行,你有事儿喊我。”徐远川也不坚持,把餐盒盖子打开放在床头,勺子搁在碗边,然后端着自己那份坐到桌前,正好背对着沈光霁。

  徐远川吃得心不在焉,耳朵留意着身后,听见沈光霁没吃两口就放了碗。

  “我可以回头吗?”徐远川问。

  沈光霁没说话,他就当沈光霁默认了,走过去看沈光霁到底吃了多少。

  结果真就两口。

  生病了都吃不下东西,吃多了还反胃,徐远川知道,所以没说什么,又坐回去吃自己的,一边吃一边掐着时间,过了半小时喊沈光霁起来吃药。

  他扶着沈光霁的肩膀,这时候摸出来体温开始上升了,他买了体温计,给沈光霁量了一下,目前三十八度多一点。

  跑腿买的衣服刚刚已经送来了,徐远川没说,觉得沈光霁现在没必要穿,他一直出冷汗,穿了又会湿。

  “睡吧,睡一觉看看能不能好,不能好咱们就去医院。”徐远川这么说着,人也跟着脱了衣服挤进被窝,挨着沈光霁的右手。

  沈光霁往里挪了一点,不是在躲,徐远川这个也知道,因为那块地方是湿的,他想让徐远川进来点。

  睡到下午,沈光霁的体温更高了,徐远川感觉抱着个大火炉。他有点着急,穿上衣服爬起来,给沈光霁换了张退烧贴,然后就这么守着。

  沈光霁觉得热了,无意识地掀被子,他就拿毛巾给沈光霁擦身子,沈光霁觉得冷了,身上有点发抖,他就钻进沈光霁怀里,互相给对方当暖炉,折腾一整天没歇着。

  到晚上沈光霁烧退了点,一睁眼先看见徐远川双臂交叠趴在床头,脑袋歪着,脸朝向他,他没忍住,头一回主动把掌心盖在徐远川脸上,轻轻的,半天没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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