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因得知团队已经开始紧急公关,挂断电话,倚在长椅上,订好了回家的机票。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小学奥数题里的蜗牛,白天爬两米,晚上掉三米。群因小时候就很怕解这种题,因为他总算不出答案。群因记得自己问席芍:“蜗牛为什么要一直爬啊,呆在井里不好吗?”得来的是席芍的暴栗。
没有人告诉过他蜗牛为什么日复一日做着没意义的美梦,长大后他却成了主人公,也许能爬出井,也许永远都出不去。在不断的掉落中,群因终于学会一件事,就是要磨练出最坚硬的壳,才不至于摔得支离破碎。
此刻缪庭钧给他发来消息:不要为难自己。
是因为反射弧太长吗,此刻缓慢的心痛终于传来,有一些实感,一些说不清的酸楚将群因的心割裂,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飞机,缪庭钧在机场等他:“大明星终于回来了,给你接风!”
群因苦笑一下,明显心情不佳,只想回家睡觉。无奈缪庭钧不放他走,连拖带拽把他拎到了清禾。
清禾是一家保密性极强的会所,客人也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群因刚进包间就被霓虹灯闪了眼睛,看清桌上的餐饮和酒水皱眉:“就我们两个搞这么大阵仗干嘛。”
缪庭钧嗤笑一声:“这是什么大阵仗,要不是你不喜欢人多,我组的人要把清禾占满。”顺手给群因夹一块子龙虾:“澳龙,空运来的,多吃点。”
群因乖乖咽下,只见缪庭钧开瓶倒酒,一气呵成:“别的不说了,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今天我们喝个尽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缪庭钧的话让群因有些鼻酸,也想借着酒精逃离这个不如意的现实世界,他举起酒瓶:“敬新的一天!”
“敬新的一天!去他爹的沈狗!”缪庭钧大喊。
酒过三巡,群因意识已经很不清楚,只觉得飘飘然,什么苦闷都消失了一般。
酒真是个好东西,他想。
“你..你手机响...”缪庭钧趴在一边嘟囔。
好像响了很久了,群因拿起手机,上面的字模模糊糊,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烦死了。”他按掉电话,“喂,怎么倒了,继续喝啊!”
“你在喝酒?”
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原来群因按到的是收听键。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谁啊?”喝了酒的群因声线黏黏的,透着股不讲理的蛮横感。
“你一个人吗?”那人又问。
群因痛苦地抓着脑袋,到底是谁啊!
缪庭钧倒是听懂了,在一旁对着手机喊起来:“沈立闻你个..不知好歹的...滚远点,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立闻...不是他...”群因徒劳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肯定..肯定在约会!”
听筒对面的人又问:“你们在哪,告诉我地址。”
“凭什么和你说,你谁啊你..私生吧..”群因乱摁一通,终于将电话挂断。
凌晨四点,两人勾肩搭背出了清禾。
正门前有一辆黑色面包车,缪庭钧的妹妹缪云佩破天荒在门口:“吃完夜宵顺便把你接回去。”她扶着缪庭钧上车道,群因刚想一同上去,却被她拦住。
缪云佩努了努嘴,笑道:“小因哥哥,你家里也来人接了,我就不把你抢回去了啊。”
缪庭钧半个身子都进了车,听这话扭出来张望:“他家什么人啊?”
“行了吧还管别人,一股酒气臭死了,进去!”缪云佩将他哥推了进去,兴奋地抛了个媚眼说:“向后转!”
群因站都站不稳,一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半天才明白意思,踉跄了一步,这瞬间被人接住。
他呆呆仰头,这个人看起来...
啪——
群因两只手同时拍上了人家的脸,双手把别人的嘴挤成了o型。
“你好帅啊...”他说。
沈立闻的司机在车里看傻了,心说有些人在电视上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怎么喝醉了和个弱智一样。
“帅哥”费了半天劲把群因弄上车,群因只顾嘿嘿傻笑。
“长这么帅还搞绑架,说一声就行了嘛。”他一脸嗔怪,沈立闻无语:“你看清楚我是谁。”
“悄悄告诉你,我可是个明星。”群因手指乱比划,“要多少钱直说吧,我过几天还有通告呢。”
沈立闻觉得好笑:“你值多少钱?”
“嗯...多的也没有,毕竟我也负债..你拿个几十万就算了吧。我没有家人,你也勒索不到钱的。”群因诚实地说,却让沈立闻有点难受。
于是他问:“你不是还有个男朋友?”
群因皱眉看了他一眼:“你不上网啊,还是公告没发...?反正本来都是假的,而且他都有新欢了,不可能来赎我的啦。”
沈立闻咬着牙:“没有新欢。他想和你解释,你不听电话。”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老板脸都黑了,一动也不敢动。
“他说没有就没有啊!不接电话,他就不能当面解释,算了,他别来,我也不想听他解释..”群因把背一转,赌气说,“我就只有这点钱,你爱要不要,不然就撕票吧!”
沈立闻将他转过来:“不要你的钱,也不是绑架。带你回家休息。”
“你还知道我住哪?太恐怖了,我警告你....”
沈立闻抱臂,觉得他这样很有意思,正想听还能说出什么,下一秒车开过减速带,颠簸了两下。群因表情痛苦,哗地吐了出来。
次日。
群因的楼上正在搞装修,电钻轰隆轰隆的,吵的头痛欲裂。
他爬起来,宿醉导致的头昏脑胀更严重,醒来还发现手边攥着一条领带。
他仔细端详,深蓝条纹,有点眼熟。
群因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愣看着领带上的飞鸟图样,昨晚的记忆变得清明。
喝酒误事啊,群因半晌不敢迈出门,在床边来回踱步。
他心里想着该说什么,同时又感到懊恼。沈立闻从来都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局面,他要做的每一件事都记在待办清单里,而行为则取决于预计收获减去成本。他的算式列的又快又漂亮,在群因连函数都没搞懂的时候,沈立闻已经对微积分了如指掌。
算了,都已经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群因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以平静的语气请他离开。
做完二十分钟的心理准备,群因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却发现房里空无一人。
这种感觉就像铆足了劲要去投篮,做了一堆准备运动和花样运球,在球刚要脱手的时候篮板裂了。
群因一下放松下来,瘫倒在沙发上,准备看看自己的分手文案,令他惊讶的是,没看见分手消息,倒刷出了君仰的辟谣声明。
君仰澄清乌龙一场,发出家庭聚餐照片证明女子是沈立闻弟弟的女友,因和弟弟发生争执来找沈立闻帮忙。同时起诉了造谣的账号和媒体。沈立闻本人更是转发了这条微博:不存在任何背叛、私会行为,本人始终认为在感情中保持忠诚是最基本的准则,欢迎各位网友持续监督。
这操作又吸了一帮cp粉,戏称沈立闻是劝和老娘舅,群因的唯粉与cp粉打成一团,一口一个狗男人配不上。他马上拨乔姐电话,对方却说君仰给出了有利澄清,现在解约还要赔付,实在吃亏。
“所以..那真的是沈寻的女朋友?”
“祖宗,这还有假,你没看粉丝把这两人的蛛丝马迹都扒光了,如果是假的你粉丝早就出来了。我这边还有事先忙了啊......”
群因并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加沮丧了。好事是沈立闻并没有偷腥,坏事是自己的第一反应信了谣言,而没有选择相信这个人。他羞于给沈立闻发消息,同时讨厌自己的不坚定。一条摇摇晃晃的小木舟,只要进了一点水就会立马倒下沉入水底。沈立闻不该成为他疑神疑鬼的落点,这对谁都不公平。
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悲,怎么努力也走不出的迷宫,怎么选都会留下遗憾。手指扣着手指,群因的脸淹没在阴影里,想着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但傍晚沈立闻来敲门接他,说带他去一个地方。
一路上群因都将脸侧到另一边,沈立闻并没有提到昨天的事情,也没有和群因说太多话,只是在路途中下车买了一束芍药。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群因认出了这是哪,他猛地停住脚步。
沈立闻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一手拿着芍药,一手拉着群因,来到目的地。
沈立闻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将鲜花摆在碑前。黑白照片上是席芍,她温婉地笑着,静静注视着两人。
“阿姨,昨天说了好多我的心里话给你。但我怕群因这犟脾气认死理,不信我,所以带着他一起来。”沈立闻笑着说,重新牵过群因的手,“缪庭钧和我说了,是我不好。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伤心难过,都是我不对。”
群因看着妈妈的微笑,垂下眼睛。
“我昨天和阿姨聊了好久,把家底都交代了。在阿姨面前,我可以发誓,对你的喜欢全都是真心的,没有半点虚假。”落日的余晖映在沈立闻的瞳孔中,是温柔的光波。
“你知道,我不信世界上有永久的爱情。”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微风将群因的眼吹得有点酸,他开口,“我的家庭关系不美好,我很难信任别人,很难在亲密关系中..有好的表现,我会对别人有所保留,可能永远学不会全心全意地爱人。”
“我不想改变你。我喜欢你,就也喜欢你的保留,你的倔强,你的诚实。不要急,只要给我入场券就好。”
沈立闻陪着群因在席芍墓前坐到晚上,群因给席芍汇报了近期生活,临走说:“妈妈,我最近又变火了哦。你吹牛的时候可以鼓足劲,我下次再来看你。”
回到车上,群因说:“谢谢你,给我妈妈带了芍药,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沈立闻没有立刻发动车:“不要感到负担好不好,我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向你证明我的真意。”
群因从来没有见过沈立闻这个样子,他后悔和沈立闻对视了,心跳的越来越快,砰砰振动的声音像是一阵飓风。看见沈立闻的嘴开开合合,恍惚间想到锅里开口冒热气的贝壳。群因听见什么爱,什么不辜负,一切都不真切了。
他恍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挺身碰上了那嘴唇。
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我觉得他很好,让我试试看吧。如果你能听见我的话,一定要保佑我哦。
沈立闻手指摸到湿湿的触感,他更加用力的回应群因,手终于握上,他肖想很久的,群因的后颈。
“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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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立闻:大家放心,我有长嘴
(感谢留评的朋友们,每条都会认真看,觉得写的东西得到了反馈很幸福。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