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因清楚地记得，他和沈立闻的第一次见面在8月20号，高二开学第一天。
兼彬国际很难进，学费也不便宜。群因的妈妈托了好多关系才把他送进来，可惜他学习不争气，一年过去了排名仍在下游徘徊。彼时他也只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绩单上的数字能好看些，不至于让妈妈发愁。
按照传统惯例，高二是分科的开始，全年级按照选课分班。群因慢吞吞甩着钥匙扣走进二班，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分到尖子生汇聚的二班。
二班的人以前就常在一个考场切磋，彼此都认识，但群因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群人里出名。
“来了来了！”
“就是他啊，我朋友想要他的号码好久了。”
“小声点，人来了！”
二班倡导自由选座，不搞老师指定那一套。群因选了靠后的一个位置，装作没注意到其他人悄悄瞄着自己， 前面的哥们儿利落的转过来：“群因是吧，我叫季辛。”
“你好。”群因懵懵地点头。
“那什么，我朋友觉得你长特帅，人也特酷，惦记你好久了，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啊？”
“不好意思啊，我但没打算早恋。”群因打着哈哈过去了，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
活到老学到老，咱们成绩虽然差，不代表咱不努力啊。
季辛是直肠子，讲话很直但没坏心眼，他看见群因在预习高二的内容，一时嘴快：“直线与圆相切？你们进度好慢啊。”
群因刚进班，摸不准他啥意思，笑道：“放心里，放心里，别说出来伤害我。”
“哎哟我不是那意思。”季辛意识到说错话了，更加热心，“我可以教你这块儿，不难的，上学期经过沈哥的指导，我的悟性已是突飞猛进，你放心吧。”
“沈哥？”
“你居然不认识沈哥？！沈立闻啊！”季辛惊讶，没看见身后又有人走进教室。
哦，沈立闻啊，听说过。
兼彬票选校草，长得帅成绩好，常年在国旗下发言。是沐浴着阳光与博爱茁壮成长的兼彬门面，听说还是沈氏的接班人。
“你是不是太闲了。”沈立闻宽肩长腿几步过来，冷声说道。
季辛也是习惯了沈立闻的面瘫模样，很自来熟地对群因说：“这就是沈立闻咯，我发小。抱紧他大腿，排名前一百不是梦。”
群因抬头，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沈立闻，将他和学年大榜上的名字联系起来。文字幻化成具象的人脸，五官俊俏，身材高挑。
“你好。”当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和沈立闻扯上什么关系。
沈立闻礼貌地点点头，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落座在最后一排。
还挺装的。群因想。
兼彬国际抓学习是一等一的严，在其他部分就显得宽容许多，午餐能出校门吃，只要在午睡前回来就行，对带手机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临近中午，大家在班级小群中纷纷讨论着吃什么。
季辛加了群因的微信，把他拉进班级群，顺便给他发消息：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群因非常感谢季辛的善意，回复道：不用了，我约了人，谢谢哈。
群因在这也有几个好兄弟，只是没分在一个班。
午餐时间。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惨，兄弟几个，只你被分在二班。”
“得了吧，那可是二班，我想进还进不去呢。”一旁的袁川扶了扶眼镜对群因说，“别理他们，在二班好好学习，等你弯道超车。”
“袁川你说这话可欠揍了，谁不知道你稳上重本啊。”缪庭钧笑道。
“滚蛋！”袁川脸皮薄，最不经逗，将群因一把推走。
几人打打闹闹走到面馆，缪庭筠揽着群因的肩膀对老板朗声说道：“孙叔，还是四碗牛肉面！”
“得嘞！”
老板火速端来四碗面，中午日头大，面馆小摊不设空调，群因埋头吃面，额上冒出汗珠。少年们的快乐总是那么纯粹，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也能逗的群因眉开眼弯。
“还是和你们在一起舒服。”群因真心实意地说。
吃完面，四人走到路边将钱递给老板，缪庭筠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不是和沈立闻在一个班吗，他是不是书呆子啊，真有那么帅？”缪庭筠的妹妹自称是沈立闻后援会的一员，因此他很看不上沈立闻。
群因回想了一会：“不是书呆子，确实挺帅的。”
缪庭筠撇了下嘴，脸上满是不服气。
“下午女儿结婚，不收你们的钱，讨个好彩头！”
群因他们天天来吃面，老板心里开心，怎么也不肯收钱。群因于是将纸币往裤袋一放，笑眯眯的喊："行，祝您女儿幸福！"眉宇间神采飞扬。
“祝您女儿幸福！”其他三人也说，接着勾肩搭背地往学校走去。
此时一阵凉风拂过荡起涟漪，舒缓了酷热的暑气，天空清透，一团团的白色积云挡住刺眼阳光。年轻人的欢声笑语随着风一直传到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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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因原来这么活泼啊。”学校周围拢共就一条美食街，季辛沈立闻一群人恰好走在他们后面。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自来熟。”
他们这群人的圈子以沈立闻为首，大多都是世交积攒下来的情分。
沈立闻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滑着手机，没有作出任何评价。
午休时间，群因收到不少二班的好友申请，他悉数通过，打了招呼，随后双手枕头趴在了桌上。
陌生的环境总让人觉得不安心，有的人热爱改变，有的人则忠于习惯，迈出新的一步要用十步的时间来斟酌，群因属于后者。买书要选看过的作者，听歌是反反复复相同的音乐列表，连泡面都只选之前吃过的味道。
说实话，大部分人都对他很友善，没有遇见设想中不好的情况。但当离开了朋友们，独自一人在新的境况下，群因潜意识保持着紧张。此刻他正在课桌上翻来覆去，听见两声咳嗽。
群因头转向后面，沈立闻侧对着他，外套垫在桌上，将半张脸埋进去，只能看见英挺的眉骨，鼻梁极高。他眉头微微皱起，应当是被群因无休止的翻身吵着了。
好吧。群因想起早晨打招呼那人半死不活的面瘫样，在心里吐舌，好吧，别吵他了。
强迫着自己不要再发出动静，他胡思乱想着，竟也这样慢慢滑进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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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子班的进度很快，群因在学习这块本就有些吃力，学霸们更是将他衬托成了一个草包。几次的摸底考试将群因打到谷底，他郁闷地翻着自己的试卷，用笔点点季辛，前边的人好脾气地转过来：“哪里不会啊？”
这段时间多亏季辛，每次考试后都帮他归纳错题讲解，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多谢大哥！”又搞懂一个知识点，群因双手做崇拜状。
“哎哎，别这么生分。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
群因摆摆手：“放心吧你，快回家吧！”
缪庭筠是校篮球队的副队长，季辛去年报名被刷，今年卯足了劲儿，只求群因帮打声招呼。
收拾完试卷，群因照例准备搭校车，却在校门口看到熟悉的脸孔。
“妈！”群因快步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席女士白他一眼：“怎么，来接你还不满意？上车。”
“好嘞！”群因揽过妈妈，假装没看见她发红的眼圈和鼻头。
“吃夜宵不，烧烤吃不吃？”席女士手握方向盘，也不管群因点头与否，将车开到了烧烤摊。
两人点了一些吃食，席女士又要了两瓶啤酒。
“妈你不是要开车吗，别喝了。”
“没事儿，等会儿打车回去。”
撬盖、倒酒、一饮而尽，席女士潇洒地拨了拨头发。
周围人来人往，老板往烤架里不停添着碳，烟火飘荡在嘈杂的小道上，席女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哎哟..这摊子，太烟了，熏得...熏得我眼睛受不了。”她对儿子解释，用手徒劳地扇着眼睛周围。
半晌，群因咽下一块羊肉，轻声说：“妈，离婚吧。”
席女士哽咽：“然后便宜他那个死东西？我席芍，为他放弃了芭蕾首席！儿子，那是芭蕾舞团首席，你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进入备选吗？我真蠢，信了那个死东西的瞎话。群因，你有眼睛，你会看。你看看这些年他是怎么对我的。我忍了这么多年把你带大，现在离婚？“
席芍生的极美，就算没有精致保养，岁月也不曾苛待她。群因记得那张照片，年轻的席芍站在一群舞者的中间，身姿挺拔轻盈，气质超群，神采飞扬，真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但她此刻已经醉了，笑着摆摆手，眼神淬了浓烈的恨意，带着对后半生的不甘和悲哀：“他想得美。”
群因不明白。
爱一个人，难道不是互亲互助，宽容谅解，携手余生。爱难道不是粉色泡泡、浪漫夕阳，不是嘴唇与嘴唇相碰、也不是共享柴米油盐酱醋茶？或者说不只是这样。
他更不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没有爱到底的决心，为什么要轻飘飘地、许下承诺，将两个人的人生绑在一起。
为什么人总是会变。
席芍给他上了最好的一课，原来爱也可以是最利的剑，用来毁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