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业忽然蹲了下去，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似是不想说。
陆昭叹了口气，也跟着蹲下。他拍了拍宋德业的肩道：“若是按常理，我还要喊你一声伯伯，你在小辈面前就要这副样子吗？”
宋德业静了一瞬闷声道：“你是世子，这声伯伯我受不得。”
陆昭不认同的继续道：“我爷爷很惦记你，想必那段日子早就把你当儿子看待了，我这声伯伯不为过。”
宋德业抬头看向陆昭，他眸子中的神色有些挣扎，又有些痛苦。
陆昭不再言语，他借着连煜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等着宋德业自己开口。
宋德业低头看着地上有些潮湿的土地，缓缓起身朝陆昭沉声道：“我不配你叫我这声伯伯，我也不配陆老将军对我那么好……”
他顿了顿痛苦道：“我受之有愧。”
连煜凝神：“这是何意？”
陆昭随即也听出了话中的深意，他看着宋德业有些躲闪的眼睛轻声道：“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说出来又如何？这么多年你自己憋着难道不难受吗？”
陆昭顿了片刻继续道：“爷爷说你若是不愿再去见他说说话，便叫我不要逼你。”
宋德深深的看了陆昭一眼，视线又移到了不远处的海边。
他放轻了声音：“去那边说吧。”
陆昭同连煜对视了一眼，点头应下。
海风不算大，被拂过面颊有些许怡人。
宋德业不疾不徐的声音在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中响起。
“那次在渠州的时候我自己仅仅带了五十人马去了吐蕃的地盘，那不是因为我有把握，也不是因为我鲁莽。是因为当时勘探敌情的一个前锋跟我说他们吐蕃的境前有一小处粮草，若是烧毁便可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那种地方自然是不能带太多的人去，于是当时的安彻便只带了五十兵马。
可是穿过渠州之后，等待他的哪里有什么粮草，等待他的不过是一群伺机而动的吐蕃军。
那个先锋是个面生的，当时安彻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安彻及他带来的兵马皆被俘虏。
宋德业说到这儿顿了片刻，他眸子闪烁了一下抿了抿唇。
陆昭看出来他不太想说，于是他便开口道：“然后呢？是他们不让你回来吗？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宋德业看向陆昭，忽然苦笑一声。
“后来我被人救了，可是我听说朝廷那边说我叛变投敌了。这是杀头的死罪……我若是回去了不仅活不下来，甚至还会牵扯到我的家人。”
“可是后来我又听到消息，说陆将军为我极力正名……我是无罪的。那时候我欣喜若狂开心的不行……可当我要回去的时候，朝廷又说我叛变成了事实。”
他说着眸子中带了丝嘲讽：“救我的人对我也很好，他跟我差不多大……可是他人很稳重。”
“他那时对我说若是我回去了，不管再怎么解释也是死路一条……若是有人想整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德业叹了口气：“所以当时我便没有回去……之后那个人帮我将妻子带了出来，我便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陆昭微微眯了眯眸子，他反应了一下宋德业刚刚说的话。
还未待自己说话，便听连煜出声问道：“救你的人是谁？你又为什么会受之有愧？”
宋德业被两人步步紧逼，他张了张嘴，一声没有说出话来。
陆昭不强逼他，反而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在等安彻自己开口。
宋德业避开陆昭的视线，他看着浪潮翻涌，忽然开口轻声道：“救我的人是连将军的仇人，他恨及了将军和他身边的人。”
陆昭猛地看向宋德业，忍不住激动的朝他吼道：“你说什么？那个人是谁！”
“清和！”连煜一把拉住了下一秒就要拽住宋德业衣领的陆昭。
连煜不知道为什么陆昭会如此在意这个事，明明被恨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陆昭心里头有些焦躁，他不想叫连煜知道那些对自己和对他身边的人不利的人是冲着他连煜去的。
宋德业也有些迷茫，他看了眼被连煜揽住肩膀的陆昭怔了一瞬。
“在吐蕃救我的那时不过也是个二十出头的人，他家是南启的，所以他便带了我去南启。”
“后来我有过好长一段时间想回京都去看看陆将军的，可是当时京都认为我并没有死，一直便派人追捕我。”
后来安彻的妻子生了孩子，他便改头换面做起了生意。
知道七八年前有个人找到了自己，就是当初救了自己的那个人。
陆昭的手死死的攥住连煜，似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劝慰自己。
“后来他找到我，说需要我的帮忙。”
宋德业垂下眸子继续道：“那时候他只是说了想叫我干什么，那人于我有恩，我必须要报答他。”
“那人到底是谁？”
宋德业充耳未闻似的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叫我这么做，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样做不仅会损害大丰的利益，还会对将军不利。那时候我便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当时我都不想再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