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看着身旁的女儿, 觉得一切都苦尽甘来了,他甚至在心里还同情起别人来了。

  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亲戚和朋友们都知道他失去了宝贝女儿,他们在他面前从来不敢提起子女, 就怕他会难过,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他在事业上很成功, 在家庭方面却一塌糊涂,连最珍贵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他以前觉得自己很冷血,从来不会同情别人,现在他明白了, 只有幸福的人才有资格同情别人。

  宋父叹息了一声:“林屿是可怜人。”

  宋幼宛不敢苟同:“他那里可怜了。”书中他可是最后的胜利者, 原主和沈鹤白都死了, 连她眼前说别人可怜的老父亲, 都晚年凄惨。

  宋父说:“他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一直没有治好,现在还在靠药物控制。”

  宋幼宛微微拧眉:“爸,你怎么知道。”

  宋父说:“去年他陪我和你母亲去旅游, 我看见他箱子有药瓶, 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他的病竟然一直没好。”

  宋幼宛却发现了盲点,她语气有些惊讶, 还有点生气:“你们去年一起去旅游了?”她以为他们今年才认识,没想到去年就熟到一起去旅游。

  她心里有点堵。

  宋父心里有点慌, 他一开始没跟幼宛说的原因是怕她知道林屿后,被刺激起想起小时候被拐卖的事情。幼宛已经忘了从前,不记得最好,后来, 他发现幼宛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竟然将人贩子送进了监狱。

  宋父知道幼宛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当时监控拍到了人贩子的裤角,没拍到脸。陈家却告诉他幼宛是被捡到的,说她当时浑身脏兮兮的出现在村口,身上全是伤,村里其他人都嫌她病恹恹的,不敢收留她,怕她过了病气。

  陈家有个病儿,所以很同情她,才将她收留了下来。他们问她身上的伤怎么弄的,她说不记得了,以前所以事情都不记得了。

  宋父不敢想象幼宛是怎么从人贩子手中逃脱的,肯定受了很多苦,所以才不敢告诉她以前的事情。

  后来他才知道,陈家是骗他的,幼宛是被买下冲喜,他们才没那个好心。

  他告了陈家,并且收回了抚养费,他们出监狱后,将面临巨额赔偿金,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面对女儿的质问,宋父只好如实告来:“你出国后不久,林屿就来家中拜访,他说你们在同一个学校,他记得你,你却不记得他了。他不想给你带来困扰,所以拜托我们不要把他来的事情告诉你,我当时也怕刺激到你,影响你的学业。”

  宋幼宛很无语,为什么宋父会听一个根本不熟的人:“那为什么我回国后,要带他来见我,不怕影响我事业吗?”

  宋父不明白幼宛为什么这么排斥林屿,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幼宛,你为什么对林屿有这么大的成见。”

  宋幼宛解释不通,难道告诉他这是一本书的世界,她看了结局吗?他肯定会觉得更加荒谬,宋幼宛没法,只能选择闭口不谈。

  气氛冷了下来,直到回家,两人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叶承给林屿送斋饭,窗户里面有一张桌子,他伸手将饭盒放在桌子上。

  突然,他手上一痛,他被一股猛劲拽着撞上了墙壁。

  “哎哟,哎哟......”里面的人还不停的将他的手往里拉,他感觉胳膊都要断了,他龇牙咧嘴的喊,“疼疼疼......”

  叶承脸憋得通红,手臂和肩膀的连接处快要被撕裂,疼得他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像一头蛮牛,他根本挣扎不开,就在他认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对方突然问:“和我一起来的女人,被关在哪里了。”

  林屿手松了一点,叶承终于能缓过气了,但是关节处依然疼,他不敢耽搁,忍着疼说:“没,没关......”

  林屿见他还不肯说实话,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叶承疼得快不能呼吸了,他哀求道:“真的没关......”

  林屿眉毛微拧:“没关?她去哪儿了。”

  叶承面露难色,不想将老板透露出去,林屿见他还不肯说实话,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一用力直接卸下了他一只手臂。

  “啊——”叶承疼得叫了出来,面色惨白,他望着自己摇摇晃晃的手臂,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林屿威胁道:“还不肯说实话?”

  叶承怕他将自己另一只手也废掉,不得对林屿说了实话:“是宋总,宋幼宛关的您,她昨天下午已经离开了。”

  林屿不相信会是宋幼宛,他眼神敏锐的盯着叶承,似乎想从他吓得痉挛的脸上寻找破绽。

  叶承疼得发晕,冷汗直流,不像在说谎。

  林屿盯着叶承,却不说话,叶承心里愈发毛骨悚然,他怕林屿还会对他下手,他赶紧为自己辩解:“我真的没有说谎,我脖子上还有工作牌,不信你可以扯出来看。”

  林屿扯出他僧袍里的工作牌,确实是宋幼宛公司的演员,他不禁陷入了沉思,宋幼宛关他做什么,怎么想都不可能。

  叶承怕再耽搁下去他的手真废了,他脑中不停的运转:“我现在给宋总打电话,你听见她声音你就信了。”

  林屿也想知道答案,便允许了:“你打。”如果这小子敢打电话搬救兵的话,林屿不介意将他脑袋拧下来。

  叶承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将宋总的电话翻出来,还特意给林屿看了眼手机号码确认他没有乱打。

  宋幼宛的号码林屿记得很清楚,电话拨出去后,林屿竟然有些慌了,不会真是宋幼宛将他关进来的吧。

  为什么啊。

  “喂。”清冷的女声从手机中传出,林屿心里凉了半截。

  “宋总,我今天给林屿送饭,他发脾气打翻了饭盒,没有吃饭。”

  “不管他,以后改成一日送一次。”

  “好。”

  叶承收回手机,发现紧固自己的手,竟然松了,他的胳膊无力的在空中晃荡,应该脱臼了。

  他迅速离开,远远的看了一眼备受打击的林屿,一脸失魂落魄。

  叶承松了一口气,幸好林屿没有要求将他放出来,他可办不到,钥匙在宋总哪里,他打不开。

  林屿突然明白了宋幼宛拿他手机的原因,是不想他联系外界,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宋幼宛关他做什么。

  他脑中幻想了无数可能,都被他一一排除,她到底想要什么,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就算要他的命他也愿意。

  林屿沉默了许久,太阳渐落,他心中才有了答案。他回想起他最近的所作所为,他每次和宋父谈话,谈得高兴时都会接到幼宛的冷眼,其他时候倒是很正常。

  莫非。

  莫非幼宛害怕他抢走宋父对她的宠爱,想到这里,林屿忍不住失笑,她真的好可爱,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将他关在寺庙不闻不问,是用沉默的威胁他,远离她父亲一点,不要妄想抢走她家人。

  他忍不住了,倒在床上用夏被捂住头笑个不停。

  她在林屿的房间里装了监控,叶承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在忙,忙完后,她打开监控发现林屿低头坐在床边,他背着光,脸色晦暗不明。

  他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不知道在想什么,宋幼宛看了许久都不曾见他有动作,便将视频关了。

  她接着处理完公司事务,又去会议室开了一个短会,快七点时她才忙完,准备离开办公室时,她打开监控又看了一眼林屿。

  几个小时过去,他竟然还坐在床边,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宋幼宛都快怀疑是不是她手机卡了。

  但是,太阳从窗口照进来的光斑没有了,房间里也暗了下来,不是她卡了,而是他这么长时间都没动。

  宋幼宛将林屿关起来后,派人去查了他这些年做的事。他在她去留学的那年就开始故意接近宋父,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很快就取得了宋父的信任,宋父还带他拜访了几名商业大亨,在他创业初期为他拉了几笔投资。

  这几年,林屿在商界的动作很大,甚至将他父亲的公司挤垮,可谓毫不顾忌亲情。这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但他雷厉风行,根本不给别人嘲的机会,迅速成长为一颗让人仰望的新星。

  宋幼宛查到的大多数资料都是他事业方面的,鲜少有他私人方面的,但她发现他每隔两个月会去看心理医生。

  商界大多人的压力都很大,私下看心理医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她没想到林屿竟然也会去看心理医生。

  要知道虐文男主偏执、变态、暴戾、高傲、自大,病得一塌糊涂却根本不认为自己有病,也不知道自己有病。

  林屿有这个自知之明,也算是个奇迹,医院的保密计划做得很好,不会透露病人的病情。宋幼宛使了一点手段,才得到了林屿的病例。

  幽闭恐惧症。

  他的病,宋幼宛猜测应该是他小时候被虐待引起的后遗症,她没想到这后遗症能留这么久。

  他患病已经有一些年头了,经过治疗病发的次数逐渐减少。五年前病情却严重了起来,病发的次数非常频繁,药物控制了三年病情才有所好转。

  五年前?宋幼宛脑中闪过一段回忆,当年她报警,警察将他关在拘留所里。她去探视时,他一个人缩在角落,目光涣散的望着墙上狭窄的小窗口。

  浑身充满了死气。

  她看了一下日期,他出拘留所的第二天就去了医院,她记得他那天晚上还邀请了她跳舞,完全不像有病的人,生龙活虎得很。

  监控里的人突然动了,他猛的钻进夏被里肩膀一颤一颤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害怕什么。

  太阳已经即将落山,房间内一片昏暗。暗色的空间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息,平静又狭小的房间内,他躲在被子里浑身颤抖,发出类似哀鸣的声音。

  宋幼宛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林屿这样软弱的一面,在她的心里,林屿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他根本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

  他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只能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宋幼宛的世界观,仿佛都坍塌了一块,良久,她才镇定下来。此刻,她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最可怕的敌人是没有弱点的敌人,一旦敌人有了弱点,那他将不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