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 裴年只来得及在休息室洗了个澡就匆匆出发。
她还怕自己看起来憔悴，在车上简短快速地化了个妆，一路紧赶慢赶, 到达餐厅时也已将近八点。
服务生领着她们上楼, 刚从电梯里出来, 就迎面撞上了刚从包厢里出来的谢连和江明海。
谢连身上只着一件单薄衬衫, 腰腹处有大片的红油痕迹，袖口往上翻折到肘间，结了痂的伤痕自腕口处蜿蜒向上, 手背青筋鼓起, 皮肤也红了一大片。
江明海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着，“幸好我给你多备了套衣服，你说说这都几次了，那符求了怎么一点用也没有呢？”
谢连并未作答, 他冷淡地垂着眸，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好像受伤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裴年原本想跟他打个招呼, 奈何双方脚步都太快，而谢连更是连眼睛都没有抬起过。
另一头, 林笙不愧时入行多年的资深经纪, 一进门便熟练地与众人攀谈起来, 裴年站在她身后, 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主位上的蒋斐。
蒋斐也看到了她。他和那天晚上在老爷子面前的乖顺模样很是不同，手背慵懒地搭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满是上位者的冷漠与倨傲。
他挑了挑眉, 道：“来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裴年就知道——
这次的机会是蒋斐给的。
临时加的位置被安排在了纪皖皖身边。
她原本神色冷淡, 却在裴年落座的刹那变得灵动了些，“快说！你和蒋斐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突然让你来！”
裴年：“说来话长，回去了再告诉你。”
说话间，谢连与江明海正好推门进来。
相比起在座众人，蒋斐对谢连的态度完全就是好兄弟般的熟稔。
他在谢连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时，特别嫌弃地开口，“兄弟，打个商量。你换个位置成吗？这要是再来一出，我可没带备用衣服啊。”
谢连动作一顿，随即用更快的速度坐下，“好兄弟，就要有难同当。”
蒋斐：“那我们先绝交两小时吧。”
他审视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到了裴年身上。
“来来来。”他站起身，“我们俩换个位置。”
彼时裴年正端着酒杯听林笙小声科普酒桌文化，突然被cue，手一抖差点把酒洒出来。
她慢半拍地询问：“嗯？怎么了？”
蒋斐已经走了过来，他绝口不提自己是嫌弃谢连倒霉才换位置的，只说：“给你个和大明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大老板发话，裴年哪敢不从。
她顺从地站起身，刚想往原先蒋斐的座位走，余光忽然瞥见林笙冲自己疯狂眨眼。
裴年：？？
林笙觉得自己血压都被气高了。
那可是主位，是能说坐就坐的吗！说不定人蒋斐是在试探呢！这要是真一屁股坐下去，她们和《穿越》可就彻底没缘了。
可林笙眼睛都快眨烂了，也不见裴年理解分毫。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年拉开椅子在谢连身边坐下，末了，还俏皮地冲谢连眨了眨眼。
完了。
林笙心如死灰。
这下是彻底完了。
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赶出去，可等了好几分钟，却只听见了蒋斐感叹：“远离了谢连，感觉空气都变清新了呢。”
裴年还没反应过来蒋斐这句话的意思，就有人接着道：“中午你们工作室发的那条vlog我也看了，真不是演的？”
问这话的人是秦韵。
她童星出道，三十五岁的年纪，浑身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婉柔和，只是坐在那里，都十分赏心悦目。
谢连笑了声，“要真是演的就好了。”
从裴年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被烫伤的右手，哪怕换了衣服冲了凉水，那一片依然红得刺眼。
她将手边冰镇过的毛巾递给谢连，“你要不要敷一下？”
“我以前也被烫过，不赶紧冰敷晚上会疼得睡不着的！”
谢连原本并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
可当女人认真地望着他，漆黑瞳仁里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担心时，手背上的刺痛在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谢连接过，嗓音低沉又温柔，“谢谢。”
两人的互动被桌对面的杭思嘉与经纪人陈辉收入眼底。
杭思嘉表情不变，手却死死扣在腿上，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
裴年怎么会认识蒋斐！
作为早已得知未来走向的穿书者，杭思嘉深知这档综艺的重要性。
《穿越时空之旅》资金充足，背景庞大，连嘉宾阵容也是史无前例的重量级。一经播出便火遍全球，常驻嘉宾吸粉无数，投资商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她必须、也一定要得到这个机会！
杭思嘉与陈辉对视一眼，后者了然地站起身，端着酒杯开始一个个敬酒。
杭思嘉就跟在陈辉身后，她年纪小，陈辉又惯会来事儿，奉承话一句接一句不带重样的，把局上的气氛烘托得特别活跃。
但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陈辉的脚步有些不稳，深红的液体在酒杯内摇摇晃晃。
他走到裴年身边，一只手搭上椅背，“来年年，我们也喝一杯。”
陈辉一边说着，酒杯一边不经意地往裴年的方向倾斜。
酒液临近杯口，即将倾洒而出时，裴年忽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往后移了一小段距离。
陈辉的手骤然失去支撑，人也往旁边踉跄了下，双手失去平衡，酒液瞬间从杯子里洒出！
不过不是朝着裴年的方向。
“哗啦”一声——
深红色的液体从袖口缓缓往下滴落，陈辉脸色黑如锅底，杭思嘉也尴尬地站在原地。
只有裴年在认真地道歉，“对不起陈辉哥，我不是故意的……”
她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单纯地以为就是自己突然起身才会造成这场意外。
裴年伸手想去抽几张纸替陈辉擦拭，可手刚伸出去一点，就被谢连拦住了。
男人嘴角噙着笑，不咸不淡的目光落到陈辉身上，“湿了这么多，几张纸可擦不干净。”
“是啊。”林笙也慢悠悠地补上，“这不得赶紧去换件衣服？”
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子的话，林笙大概已经被陈辉扎死了。
但这么多人看着，他还只能摆出一副笑脸，“那我先去处理一下，思嘉你……”
“你就陪着他一起去吧。”蒋斐推波助澜，“我看你经纪人刚才也喝了不少酒，没个人看着还挺危险的。”
这话一出，杭思嘉整张脸都臭了。
偏偏她平日里又装得一副活泼贴心的少女模样，这种时候当然也不能崩人设了。
杭思嘉搀着陈辉的手，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来，“抱歉了大家，那我和陈辉哥就先走一步。”
虽然还是没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但看着杭思嘉吃瘪，裴年就特别高兴。
纪皖皖也不愧是她的好姐妹，眼见着杭思嘉马上要离开，特意在她踏出门的瞬间，感叹道：“要不是我们年年运气好，这杯酒可就洒她身上了。”
在座的除了裴年外可都是人精，就算没看到发生过程，单凭纪皖皖这句话，也能猜出来八九分。
林笙乐得给自家艺人立人设，“你们是不知道，她最近运气可好了。”
“天天走路上都能捡钱，每次买水都能抽中再来一瓶。”
江明海：“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天知道那杯酒洒出来的时候我有多担心，车里可没有第二套衣服给他换了。”
“哪儿有这么夸张？”这会儿开口的是姜未，他也是男团出身，长了张娃娃脸，嗓音却是能迷死无数少女的低音炮。
“怎么没有？”一说起这个，江明海可就有无数苦水要倒，“上回小助理弄倒了杯咖啡，隔着起码有一米呢，他裤腿上都沾了一大片咖啡渍！”
“还有上上回，眼线液笔没水了，化妆师就随便甩了两下，好家伙！”
江明海站起身，手指从右胸处比到了左下腹，“这一块儿，全黑了。”
姜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这么说，刚才可真是好险。”
“可不是！”
话题就这么越扯越远。
裴年不是很擅长饭桌上的交际，因此一直在默默吃菜当个透明人，只在林笙cue到自己时才抬头附和几句。
今晚偷吃的第三颗炸虾球下肚，裴年终于忍不住，微偏过头小声问谢连，“刚才江经纪说的，都是真的？”
谢连扯了扯唇，那笑怎么看怎么无奈，“我也想是假的。”
换言之，就是这么衰，有什么办法？
裴年打开包，在里面上翻下翻，总算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拿出来，在餐桌底下悄悄递给谢连。
“我妈说这符可灵验了，专门找大师开过光呢！”
“不过我运气挺好的，一直也没戴过。”
“你……要不要试试？”
谢连垂下眸。
这符，江明海给他求了个一模一样的，甚至连说辞都跟裴年分毫不差。
虽然谢连从小打到都是个唯物主义者，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倒霉事件后，他也曾抱着侥幸心理戴过那符。
结果……
当然是毫无用处。
可看着裴年明亮又澄澈的双眼，还有唇角弧度刚好的笑时，谢连道：
“谢谢。”
被折成三角形状的明黄色小符静静躺在掌心，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它上一任主人的温热体温。
裴年满意地回头。
她想趁林笙不注意再偷偷吃一个炸虾球，可刚抬起眼，就猝不及防撞入蒋斐的视线。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目光从裴年这儿缓缓移到了谢连身上，末了，才吐出一句：
“我怎么觉得，裴年一来谢连运气就变好了？”
-
与此同时，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内。
杭思嘉脸上在没了刻意装出的无辜纯然，她脚步飞快，任陈辉在身后如何呼唤都不停下。
陈辉连身上沾的红酒渍都来不及擦，拉开车门，有些不耐地冲着后座道：“我说姑奶奶，你走那么快干嘛？”
“这就是你说的都谈好了？”伴随着杭思嘉的吼声，一瓶矿泉水从车厢内扔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陈辉头上。
他吃痛地“嘶”了声，得来的却不是关心，而是加倍的辱骂，“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知道我刚才有多丢人吗！”
“《穿越》这么好的资源，你让我就这么拱手让给裴年？！”
陈辉一手按着头，一手关门上车。
车厢内，杭思嘉表情阴鸷，“裴年、裴年！”
她低声喃喃着，这两个字被死死咬在齿间，像是要用力嚼碎。
额头上钝痛感明显，陈辉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将杭思嘉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有蒋斐在，咱们动不了裴年。可网友们最讨厌资源咖了。”
“你是说……”
“我手里的水军和营销号可一直准备着。”
杭思嘉勾唇笑了。
既然没有办法改变局面，那她就要恶心死裴年！
不是有后台吗？那就准备好，永远背着资源咖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