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的是红了眼, 自然说出来的话也是酸气四溢。
但袁瑶毫无所觉，直面的刀子攻击到她这里都能化为无形，更别提这种轻飘飘的一两句酸话。
她甚至还能挂起来得体的微笑, 反说一句, “谢谢夸奖。”
让苏省教练一下子憋住，话堵在喉咙口都憋不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这也太不按照套路出牌了，正常人听到这话会说谢谢夸奖？
这女的怎么都不知道谦虚？
但就是现在这一句不知道谦虚的话，最后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恶狠狠的瞪了袁瑶一眼。
憋屈的闭嘴。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告状！
袁瑶笑着, 没有跟苏省的人耍嘴皮子功夫。这次他们和浙省都利益受损，自然是不爽的。
但事实上袁瑶也没有过多侵犯他们的利益，任何赛道，的确都是实力为尊, 不存在完全的公平。
可锦标赛的训练营，已经不是天平倾斜, 而是完全的强队中心。那些弱队的人, 只能捡强队用到不爽的渣渣。
现在, 也不会耽误到强队的训练, 而弱省的人也有了机会。
的确是很好。
泳联会长良心站出来, “这件事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就不必再讨论了。之后如果浙省和苏省有什么意见, 可以再写反馈意见。目前既然已经都同意，就暂时按照这个细则走一走。”
“至于这边, 袁瑶也不必有什么压力, 没有面子这一说，一切都是公事公办, 发现了问题，就要解决。”
说话非常温和，把之前苏省教练带刺的话迅速说明白，也没有让袁瑶有压力，让人好感倍增。
龙教笑眯眯的接话，“是啊，这件事已成定局，也不是这次让瑶姐你过来的原因。有些事，瑶姐你之前多次反馈过，但一直没有个回应，今天是个好时候。”
袁瑶看向周围，“什么事。”
所有人微笑面对袁瑶，这一刻她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什么事呢？
其实袁瑶很清楚。
是浙省欠下的一个道歉。
那不择手段下，曾经让她，让龙教，让C省省队忍气吞声，却不敢声张，无可奈何的道歉。
就在不久之前，袁瑶曾信誓旦旦，只要自己足够强，强大到盖过整个浙省的势头。
就可以看到真相。
并不是袁瑶以所谓的权势压人，只是要等你足够强大之后，便可以不再被别人的权势压制，有些事便可以，不在任何的影响下，认真而客观的去看事情的本身。
虽然这件事，听起来更滑稽。
但有时候社会的规则便是如此，想要找到真相和公平，必须先用不公平的方式迂回。
只是袁瑶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这一天比她想象中的，来的要快。
甚至很久。
原本以为要等到奥运会之后，却没想到……
袁瑶看向龙教，对方冲她微微点头，她这才慢吞吞的走到了的王若飞的那边去。
“王教练，我也没什么，你们干过的什么事，我也没兴趣知道，只是，我说过，要为我的老师讨回一个公道，要一声道歉。”
王若飞愣了一下，脸色很难看，虽然知道他们今天过来就是要给袁瑶撑腰的，但没想到逼到了这个地步。
一开始说训练营的事情，虽然王若飞不爽，但是也知道今天不出点血是走不了了。可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袁瑶这是还要翻旧账。
之前周曼曼从C省过来，他们的确是用了一些手段，但是谁没有用过手段？
真让他们道歉，这不是一个浙省丢了面子的事。
是直接公开给自己抹黑，自己打脸。
他们浙省游泳省队这些人攒下来的荣誉，在这一刻都要沾染上黑点。
“这不可能。”王若飞态度强硬，“我们没什么好道歉的，当年那件事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早就已经盖棺定论了。现在袁瑶，你想要用整个浙省的荣誉给你的教练抬身份，我看你是有点太天真了吧。”
她看向了泳联国家会长吴良心，“良心会长，你们要抬袁瑶，我没意见，站在国家的角度我也很支持。我们浙省也愿意做出一些牺牲，但是如果还要翻旧账，这件事就会伤了很多人的心了。”
“我相信领导们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更不是见风使舵，见谁强就要为谁所谓的翻案的人吧？”
“要这个举动，只怕会寒了整个游泳界的心！”
王若飞的强硬态度让所有人意外，在遇到会动摇浙省省队根基的事，她不会有半点退缩。
这倒是让袁瑶欣赏了一分，但仅仅只是略微欣赏了一下，王若飞维护自己省队的这一份精神。
可如果这一份维护，本来就是污点，那就没必要了。
袁瑶想说话，龙教却笑眯眯的开口，“哎？王教练这话严重了，什么叫见风使舵？王教练你自己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翻案。知道什么叫翻案吗？”
“冤案、错案，才叫做翻案。有问题就要矫正，这不是在所难免的。”
“呵呵，龙教好厉害，这不是在说泳联的人，体育总局的人，都犯错，都出了问题咯？”王若飞立刻祸水东引。
只要龙教承认，这句话简直是得罪在场的所有领导。
龙教没接话，体育局的人却摇摇头，脸色轻松，“是我们的问题，平常的工作没有做好，出现了问题，没有及时纠正，的确，如果发现了问题，就要矫正。”
“这不是谁强谁不强的问题。并不是今天袁瑶厉害了，我们就帮袁瑶翻案，明天别人厉害了，我们就帮别人翻案，而是只要发现了冤案、错案，就要翻出来！该检讨的检讨，该清白的清白。王若飞教练，你觉得呢？”
这话说的，王若飞简直哑口无言，她哪里知道今天这些领导竟然还真的是有备而来，为了解决的袁瑶这件事，甚至都当众承认了自己的问题。
气氛在此刻有些凝然。
袁瑶皱着眉头，看这情况，应该是龙教和其他人聊好了，就等着给浙省发难，但是没想到王若飞比想象中还要难缠。
看这样子是打算纠缠到底。
但眉头紧紧只有一分钟也就舒展了，她能想到王若飞这么难缠，难道龙教他们想不到？既然把自己叫过来，那自然就是有把握的。
泳联会长点点头，“的确，该检讨检讨，关于之前陈教所谓侵犯了女学生的事，我们已经接到了举报材料。这一份，是和解证明，这一些，是关于你们当年私下接触你周曼曼的照片，这一些，是陈教传出侵犯了的消息的时间，他正和家人在一起。”
“证据其实当年就很充分，但还是不了了之，毕竟事后周曼曼也离开了C省。现在，陈教练玩去哪可以以诽谤罪，起诉你王若飞和周曼曼。”
“王若飞，如果这件事上了法庭，那就不是你浙省丢面子的事了。”
吴良心从后面的文件袋里拿出来东西，看到上面的照片，王若飞脸色都白了，没想到对方准备的这么充分！
这些证据打上去，只要陈教练想要告，是真可以的！
而且如果他们省队真的上了法庭，那些肮脏的东西公之于众，那是抹上污点的事吗？那是整个浙省都跟着一起陪葬！
王若飞的嘴皮子打哆嗦，张了张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后面一直坐着的欧阳烨此刻也是震惊了，看了一眼王若飞又看了一眼一直不吭声，脸色刷白的周曼曼。
完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层的内幕！
自己待了这么久的，这么热爱的省队……竟然，还有这么肮脏的一面吗？
王若飞啪的一下坐回到了椅子上，但是吴良心显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慢慢开口。
“起诉这件事，就看陈教练，但这个资料既然到了我们手里，自然也有我们泳联的处罚。我们会内部发布公开文件，对当年的事进行澄清，给大家还原真相。”
“文件是全国公开下发，并且会附上体育局和泳联的检讨内容，也借由这次机会，彻底清查一些不正之风！”
“不行！！”王若飞反射性的开口，这次是真的急了，官方文件啊，这白纸黑字的写上，那浙省省队的脸，得被人踩在脚底下。
“良心会长！这不行，这真的不行，我们浙省游泳队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能……”
“黑是黑，白是白，你如果没有做过这些事，自然也用不着今天自己吞这苦果。该受的还是得受。决定已经下了，就不会有更改。”体育局的人态度同样强硬。
不容更改。
另外那边的周曼曼，脸色更是难看，不，是难看到了极点。
官方文件如果发布，这不就是变相的跟全世界宣告，她周曼曼，背叛自己的老师，投奔浙省，她忘恩负义吗？
对于浙省，这可能只是他们的荣耀抹上污点，可是对于周曼曼这样的运动员，这等于是直接毁了她的运动生涯！
她可是全国最顶尖的运动员，爆出这样的新闻，还能有以后吗？
周曼曼之前就可以说是全国自由泳第一人，也是有不少代言在的，这消息一出会面临无数解约和赔偿，之后的一些比赛，尤其是国际性赛事，曾经有过丑闻的运动员，有些甚至是没有比赛资格的。
周曼曼坠入黑暗！
慌慌张张的，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滑跪到了地上。
眼泪双流，“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干那些事，别公开，别公开！ 公开了我这辈子就完蛋了。”
“王教，帮帮我，你帮帮我！！我要怎么办？？你救救我！我最听话了，我最听你的话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可以更努力更拼命，你给我个机会！！”
周曼曼第一时间跟王若飞请求帮助，但是现在王若飞都自身难保了怎么会保她 。
“我怎么保你？这事要是闹出来，我这个主教练都坐不稳！别找我！”直接甩开了周曼曼。
她现在真的看着周曼曼就烦，甚至把所有的火气所有的怨恨都归咎到了周曼曼的身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不是周曼曼这蛋有缝，她至于得逞吗？
至于现在还被捏着把柄，左右为难吗？
官方文件一出，她也是束手无策，这是左右舆论也没办法解决的事情。
浙省游泳队会被所有人当场茶余饭后的笑料，挂在耻辱榜上吵很久。
而这一切，源头不就是周曼曼这个有缝的蛋吗？
“滚开点！”
王若飞咒骂周曼曼！
看到这一幕，周曼曼是绝望。
她了解王若飞，是个绝对利己主义者，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王若飞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抛弃！
没有了浙省游泳队，她就等于失去了最后了庇护，完了，一切都完了啊！
周曼曼这一刻岂止是慌，是彻底没了主意啊。
完全的慌不择神！
她看向袁瑶，几乎是求救一般的眼神！
“袁瑶，我承认你厉害！我承认你厉害了，你大人有大量，你饶了我吧，你这是在逼我去死啊！！我对不起你！！刚才比赛我真的错了，拜托你，你帮帮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袁瑶冷冷的看着 周曼曼，
她很可怜，但是这样的可怜何尝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其实没想过要把周曼曼逼到如何绝境，但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周曼曼还是有些执迷不悟？
周曼曼看袁瑶的冷漠，心下一凉，苦笑，袁瑶怎么可能帮她？
她又看向了一直在旁边，默默不吭声的陈教，眼泪汹涌的更厉害了。
“陈老师，陈老师！！我当年一时糊涂，但是你为了你的哪一点清誉，你要毁掉我的一辈子吗？陈老师，您是这么当老师的吗？陈老师，我的一辈子都要被毁掉了啊！你这样没有师德！！你不是最爱护你的学生了吗？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
“为什么要为了你的那点自尊心，要毁掉我的一生？！陈老师？你也配当老师吗？”
周曼曼都要疯了，完全的发疯！
像个泼妇！
袁瑶的眼神彻底冷漠！
她没想到周曼曼到现在还能咒骂陈教。
骂她，她无所谓。
骂她的老师，
不行！
“原本我也觉得，说的那么清楚有一些地方的确有些不合适，但是我现在觉得……”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疲惫的打断，“瑶姐，算了。”
是陈教的声音。
陈教真的，从袁瑶进门之后，一言不发一直到现在。
听到了周曼曼的哭诉，这个头发花白的老教练张了张口，看了看袁瑶，又看了看周曼曼。
似乎也有一丝挣扎。
他之前一直都没吭声，他当然知道今天的这些，自己的学生袁瑶付出了多少努力，这孩子一心为了他，陈教怎么看不清楚？
他不舍得辜负这孩子的心意。
可是……
哎！
终究还是扛不住啊。
陈教见众人看了过来，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我这老头子，这点事本来真的就不算事。”
“但这些是真不在意，也没必要的为大众知道。我这就年纪一大把了，我什么教学能力我也很清楚，这辈子也就快到头了。别那么大费周章的，其实没必要的。当年的事，该清楚的人，都清楚了，这件事那就算了。”
“就算了吧。”
龙教一愣，“哎呀，陈老头你，袁瑶费了那么大的周章！就是为了给你洗干净！你能不在意？你你要真完全不在意后面又怎么……”
“那又怎么样！”陈教抬高了音量，“我是个教练！是个老师！老师在乎清誉，更在乎学生！我为那点清誉，毁掉一个娃娃的一辈子啊？！我这辈子觉都睡不了了！！”
“这事，不成！这也不是我要的。这名誉，不要了不要了，我老头子要是这点都看不开，这一辈子都白活了！”
这话在整个办公室内回响，
刚才还在痛哭流涕的周曼曼都有些愣住，似乎没想到陈教会这么说。
袁瑶的张了张口，看到这样的陈教，又笑了。
“陈老头。”袁瑶轻松的喊他的名字。
“干嘛！”陈教故作不耐烦，“你也觉得我是故意矫情这一下？”
“不是。”袁瑶摇摇头，“应该说是我的问题，陈老头，给你当了这么久的学生，是我没想明白。的确，这件事不用宣传，陈教要的也不是一份官方文件。他要的是什么——也只是我最开的诉求。”
“一个道歉而已。”
一个道歉而已。
自始至终。
只是一个道歉而已。
有那么难吗？
就有那么难。
难到周曼曼即使逼急了，到了几乎以为是绝境的地步了，甚至都跪下来求袁瑶了。都未曾给陈教道歉过，哪怕是一句。
她可以跟袁瑶说无数次对不起，
都没有跟陈教说过一次。
因为对袁瑶的抱歉是假的，可以说无数次，可对陈教的抱歉是真的……她一个字都憋不出口。
她只是最后无助的请求，慌不择神的请求，其实根本没想到，
陈教会帮她！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个最不可能帮她的老头，却是全场唯一为她说话的人。
陈教走到周曼曼的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哭的眼红的女孩，又叹了口气。
“娃娃啊，老师没把你教好。”
“你是个很优秀的运动员，在游泳这条路上，你一直很努力，老师看得见。你放心，我怎么会因为我那点微薄的自尊心，毁掉你的一辈子啊？”
“你还要去更大的舞台，去展现你的梦想，为祖国争光呢！只是以后，要走正道了啊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
要走正道啊娃娃！
我写哭了。（卡文5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