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曼斯山附近的土壤肥沃, 同时也生存着半人马,还有凶恶的野猪。

  这些人不愿意放弃良田沃土,依旧定居在山麓最外围时, 就应该要做好会遭到意外的准备,而不是心存侥幸。

  不是阿尔忒弥斯要求他们留下。

  更不是阿尔忒弥斯命令埃里曼斯野猪下山袭击农田, 摧毁庄稼。

  埃里曼斯野猪巨大, 残暴,眼中闪烁着凶恶的光, 粗短的鬃毛如同针刺, 獠牙比生活在更远方草原上的象群还要粗壮数倍。

  它已经冲进了还未完全成熟的麦田, 刨出一个又一个坑洞,疯狂破坏着能见到的一切,那些农夫惊惧地坐倒在地, 面带绝望。

  他们中的一些人口中念念有词,呼唤神王的名字、太阳神的名字,试图得到庇护和帮助。

  这些农夫并不清楚他们正生活在狩猎女神的领土上, 更不知晓,在场远不止有一位神。

  说到底, 令他们无比畏惧的凶恶野猪也只不过是野兽中比较特殊、神异的一种。

  甚至不用出手, 不必靠近。

  只要放出一丝属于神的气息、它的躁动便会从狂暴的躁动变为不安的躁动,头也不回地逃往山林。

  但——

  有什么非要帮助他们不可的理由呢?

  阿尔忒弥斯和人类关系本来就不算亲近, 他是属于丛林、荒野的神,野兽们的主宰, 而不是什么城邦的守护者。

  尽管一些地方人们同样供奉他,为他建立神庙。

  他连那些信仰他的祭司和信徒的请求都鲜少回应。

  更不要说这些人了。

  而他的同伴。

  以死亡为名的少年冷漠、疏离, 平允对待地上的一切, 从不介入。

  一旁的睡神同样如此。

  “赫拉克勒斯受了伤。”

  他这样说, “不过应该不太严重。”

  现在不是出手的好机会,英雄远远没有丧失行动能力,甚至身上的骨头都没有断掉半根。

  他在被撞飞出去时调整了姿势,尽可能减少了即将到来的伤害。

  一定程度上,那张狮皮也保护了他。

  “让他的伤严重起来不就好了?”修普诺斯理所当然地开口。

  他瞥了阿尔忒弥斯一眼,嘴唇嗡了嗡,还是将原本打算说的话咽下了去,没有再进行挑衅。

  ——解决完赫拉克勒斯,他们肯定会立刻返回冥界的。

  到时候,狩猎女神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厚颜无耻地跟着他们。

  “我现在去把那头野猪赶过去。”

  修普诺斯还不至于蠢到直接动手,“顺便再让它更愤怒、暴躁一点。”

  他只向前走出两步,便拉住了。

  “……小塔?”

  “我不会干扰他的赎罪。”

  塔纳托斯很轻地晃了一下脑袋,“等他真正重伤。”

  赫拉克勒斯已经站起来了,他没有第一时间从林子里出去,而是在附近的地上搜刮了不少碎石。

  他装武器的袋子里有箭簇,有短弓,以及刀剑。

  然而他一个也不能用。

  它们都会在埃里曼斯野猪的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

  “这道命令真的是欧律斯透斯想出来的?他看看上去可没有那么聪明。”

  修普诺斯等着哈欠,百无聊赖。

  发生在王宫中的那一幕闹剧他同样看到了。

  阿尔戈斯的国王自大而愚蠢,根本不像是能想出来这种主意的人。

  除非有援手,否则,赫拉克勒斯很难完成他的任务。

  “赫拉一直背后在指引他,她只是表面和宙斯达成了和解,同意了宙斯的条件。”

  塔纳托斯默默地开口,“这应该也是提前就注定好的。”

  赫拉的阳奉阴违,正是命运对赫拉克勒斯试炼的关键一环。

  比起干脆解释,他其实更想问修普诺斯有没有好好读那封狩猎女神特地托信使带到冥界的信。

  阿尔忒弥斯在信将那件事说得很详细了。

  因为当时阿波罗在场,阿波罗告诉了她最一线的消息,甚至还描述了赫拉是如何同宙斯争吵的。

  问出口前,他突然想起来那是阿尔忒弥斯给他的信。

  阿尔忒弥斯不知道修普诺斯同样看过。

  他没有获得允许。

  至少在将信递过去时,塔纳托斯没发觉任何不对。

  对他而言修普诺斯是另一半的自己,自己又怎么会隐瞒自己?

  但对阿尔忒弥斯来说,塔纳托斯是塔纳托斯,修普诺斯是修普诺斯,一个是可以分享消息的同盟,另一个则是和她相看两厌的神。

  他好像有一点太过理所当然了。

  赫拉克勒斯已经用那些石子发起了攻击。

  它们弹到野猪的獠牙,还有腿上,一枚接着一枚,对埃里曼斯野猪野猪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它造成不了多少伤害,更不致命,但像时刻骚扰牛群的牛虻那样,能引发野兽不能的烦闷和狂躁。

  埃里曼斯野猪逐渐停下破坏,发出低低的,明显被激怒的吼叫声,转而寻找起那些石子的来源。

  它发现了赫拉克勒斯。

  而赫拉克勒斯在被注意到的瞬间,便已经转过身,远远向外面逃开。

  他逃跑的方向是埃里曼斯山深处。

  赫拉克勒斯在救那些农夫,还有田地里的庄稼。

  塔纳托斯不紧不慢地跟上。

  在发觉赫拉克勒斯的真正意图之前,他也以为那是攻击。

  “明明放任野猪大肆破坏对他更有利。”

  修普诺斯和他并肩,同时试图将狩猎女神挤得离他们更远,“只有那头野猪的精力被消耗得足够多,他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成功。”

  “要完成任务,赎罪,就应该更果断一点才对。”

  阿尔忒弥斯没有理会过于拙劣的排斥手段,相当干脆地换了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所以阿尔戈斯的居民才会那样欢迎他、崇拜他,连奥林匹斯的众神也对他欣赏有佳。”

  “他显然具备一般的人类无法拥有,同样也不会在我们身上出现的东西。”

  女神像是感叹,又像陈述某个事实。

  “你也欣赏他?”塔纳托斯若有所思。

  他不确定自己对赫拉克勒斯是否保佑类似的态度,他对英雄的好奇没有最初那么纯粹,那股探究欲却比之前还要强烈。

  “……我?”

  阿尔忒弥斯微愣,“或许,不过我不会像他那么选择。”

  他是神,不是英雄。

  “那应该就是欣赏了。”

  塔纳托斯替她做出了答复,“我或许也……”

  “什么?”

  不管是阿尔忒弥斯,还是修普诺斯,都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话。

  “……没什么。”

  塔纳托斯还不想那么快就确定,迅速岔开了话题,“只是想起来宙斯的事。”

  “——他之前的神王,乌拉诺斯和克洛诺斯。”

  停顿了一下,阿尔忒弥斯听到少年这样说,“尤其是乌拉诺斯。”

  “提丰应该是和他差不多的实力。”

  按照神会一代一代变弱这个规则来算,这不难计算出来。

  因此可以推测,而面对提丰也不会窘迫,或许还可能有一点游刃有余的宙斯,实力应该比乌拉诺斯还要强。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某种程度上。

  “很反常?可不管是宙斯,还是德墨忒尔他们,都比同代的神要更强一些,这种反映在血脉上的现象并不算太罕见。”

  就是阿尔忒弥斯自己,在他刚诞生的时候,也比一般的五代神实力要强很多。

  “你想说返祖?”修普诺斯不赞同地反驳,“一个神原本的力量就那么多,就算天赋再怎么优越,也很难完全超越父辈以上的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即便是有,那也是——”

  他认为问题出在盖亚身上,盖亚在单独诞下了自己的孩子后又分别和他们结合,这才导致了按血脉划分不够准确的问题。

  克洛诺斯是盖亚和乌拉诺斯的小儿子,乌拉诺斯是正常的二代神,但克洛诺斯不应该算完全的三代神,他依旧直接从盖亚处继承了力量。

  而后克洛诺斯又娶了和自己同父同母的姐姐瑞亚,他们生下的宙斯当然和常规意义上的第四代神不同。

  “这同样也算一种返祖吧?”

  阿尔忒弥斯耸肩,“其他提坦神不也是类似的出生?”

  他随口举了几个例子,对于奥林匹斯山,狩猎女神知道的显然要比睡神更多。

  反驳不能的顿时变成了修普诺斯。

  塔纳托斯没有参与他们的辩论,他还在思考,同时用余光注意英雄的动向。

  赫拉克勒斯已经引导埃里曼斯野猪进入了山林,渡过最初的不适应后,他娴熟引导这陷入暴怒状态的凶兽,在几个地点反复逡巡,试图磨掉它的精力。

  ——就像他当时追捕那头牝鹿时做的那样。

  然而埃里曼斯野猪终究不是牝鹿。

  后者是阿尔忒弥斯有意放养的宠物,前者则是埃里曼斯野外的无形霸主,所有的野兽都惧怕它。

  埃里曼斯野猪直接撞断那棵树,冲破了阻碍。

  速度快到英雄甚至来不及反应。

  这一次他没有再因为突来的冲击倒飞出去,野猪的獠牙刺穿了他的肩膀,并用蹄膀死死地踩住他,来回繁复地践踏,几乎挥出残影。

  英雄沉闷地哼声,举起手,试图将左肩的獠牙拔出,将这个庞然大物掀开。

  他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十一点半之后,先去打个游戏(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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