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巧姐直起身子,目光闪了几下。

  傅越抬起头来,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若是我哪天调到了外地去,难道你不跟我去?让我孤枕难眠吗?”

  巧姐顿时端正了颜色:“这话,可真?”

  “只不过是一句戏言。就算是要走,哪里有才成亲就走了的。再说现在并不太平。”即使是皇亲国戚,也更要收敛一些。

  巧姐这才安了心,半晌后又道:“若是你真的要外调,如今这情景,我也是不敢走的。”万一,贾府真的倒了,巧姐肯定要接济王熙凤他们。不过,她转而斜了他一眼:“你要是敢给我整什么姐姐妹妹回来,以后就别想我和你说话。”

  傅越的头埋在她的胸前,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他的手收紧了些,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才捉狭地道:“既是如此,那娘子可不能让为夫饿着。为夫自然是看不上姐姐妹妹的。”

  巧姐见他表情,顿时红了脸,要推开他。只是他的吻落了下来,将她的反抗全数吞进了肚里。

  元春的死给贾府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巧姐的心一直惴惴不安。而大嫂渐渐好了,二嫂却干得风生水起,天天走路都带着笑的那种,对家里上上下下周到得紧。

  这日,巧姐正歪在榻上小憩,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声音还不低。

  “才刚我去小厨房给三少奶奶端甜汤,正遇上了大少奶奶房里的画儿去找厨房要鸡蛋。”是碧儿的声音。

  画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只取了你的东西来就是了,管其他人那么多干嘛。”

  碧儿的声音压低了:“我也如此想。我寻了厨娘端汤,结果那画儿和管厨房的刘嫂子吵了起来。”

  “你没说什么话吧?”画眉的声音提高了。

  碧儿连忙道:“我立刻就躲了,从后门出去了。只是我刚出来,就看到画儿抹着泪出来了。估计又要闹一场。”

  画眉的声音低了不少:“此事倒还罢了。三少奶奶不许我们管这些事情,我们还是躲开的好。前儿那事,在三少奶奶面前口风严一些,这些事情本不值什么,没的闹得满城风雨的。”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巧姐这才睁了眼,心里暗暗点头:画眉果然是贾母身边过来的,见识得多,也是个聪明的。她不似袭人般温和平顺,又比晴雯的性子更绵和一些。若是晴雯真的没人顶替,倒是抬举了她起来做管家娘子也好。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聪明人,会不会也有那等想法,还是再瞧瞧。

  元春的丧事过了,宫里宫外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贾政被调回了京中待命。除此以外,贾家现在十分平静,至少外面看起来是。只是内里,就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再说傅家,这天画儿受了委屈之后,大嫂带着人便往二嫂处去了。不一会儿,就见两人气冲冲地带了一大堆人往

  、家斗怡情

  “大少奶奶到,二少奶奶到。”巧姐正在傅夫人处帮着抄送给北静太妃的佛经,就听到了这个通报。她的手一抖,一滴斗大的墨点就落在了雪白的纸上。幸好没写,巧姐忙将面上的那张纸揉掉了,然后站了起来。

  大嫂面色平静地走进来,身后的画儿眼睛红红的,嘴角肿得高高的,衣裳上还沾了些许脏东西,颜色糊住,看不出来。

  傅夫人先皱了皱眉,眸子在大嫂面上扫过:“这是怎么回事?”

  画儿跪了下去,大嫂先给傅夫人福了一福,这才不慌不忙地道:“回母亲,大夫吩咐媳妇每日里吃些鸡蛋补着。因今儿一早大少爷在家待客,偏巧就忘了。媳妇想着就是一两个炖鸡蛋的事情,方才我让画儿去厨房帮我要两个鲜鸡蛋过来。结果她就如此样回来了。”

  傅夫人看向了画儿:“怎么回事?”

  画儿磕了个头,泪眼汪汪:“回太太,大少奶奶派我去厨房拿鸡蛋,结果刘嫂子说,今儿的鸡蛋是预备着给小少爷的满岁的,今年雪大,外面采买不到鸡蛋,没见这段时日里面都不做鸡蛋的菜了,只给我说没有。我便将大夫所说的话说了,谁知道周围一个嫂子竟就说我是仗势欺人。我一急,就和她们吵了起来,便成了这样。”

  恐怕不是吵嘴这么简单了。傅夫人的目光看向了二嫂:“刘嫂子,是这个月你刚指派着管厨房的那位?”

  二嫂心下一凛,忙站出来,赔笑道:“母亲说的是。兴许是她才来,不懂事,没认出人来。鸡蛋再短,哪里能短了大嫂的呢。”

  傅夫人脸色好看了些,侧了侧头:“将那什么刘嫂子带过来。再把采买上的人也给我叫来。”

  二嫂的眼珠子动了动,欲说什么,还是忍了下去。巧姐不动声色,这件事情最好不要牵扯到自己,横竖自己的目的也不是那管家之权,她们如何争也不干自己的事情。

  刘嫂子很快就过来了,见到了堂中跪着的画儿,先是变了脸色,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二嫂。巧姐看到傅夫人明显阴下去的脸色和大嫂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暗暗揣测:今儿这一遭,怕是要易主了。

  “今儿鸡蛋短了?”傅夫人没有问刘嫂子,转头看向了买办。

  这个买办大腹便便,连弯腰行礼都显得笨重无比。他擦了把因为赶得急而满头的汗,然后才说道:“回太太,今年雪大,压垮了不少房屋,鸡鸭没有吃的,所以蛋现在价格很贵。”

  傅夫人正用碗盖拨着茶叶沫子,听闻此话,将那茶杯重重搁在了桌子上:“你这些日子可出去过?”

  买办登时跪了下来,额上冷汗涔涔:“回太太,奴才,奴才自是有出去……”

  “叫了门房上的人过来!”傅夫人厉声道。

  买办顿时吓傻了,连忙磕头:“请太太饶命啊!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怕热,就都让下面的人去买的。”

  傅夫人柳眉倒竖,对着身边的晓风道:“去把跟在老爷身边的福贵叫来!”

  福贵拢着手很快来了,给傅夫人行了礼。傅夫人气稍定了些,仍是满目怒气:“福贵,你与这位钟大买办说说外面的事情!”

  福贵是个人精,且又是家里的老人了。方才已经听闻了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的斗法了,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如今傅夫人一问起来,福贵躬身道:“回太太,前儿太后还前往积善寺祈福祷告,祈祷明年依旧是一个丰收年。”

  依旧两个字,让钟买办整个人全瘫了下来。傅夫人挥了挥手道:“身为一个买办,竟连价格都不清楚,这个家的银子,竟是填你们的口不成?革了他的月例银子,交到后头打四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去吧。”

  巧姐看了看买办的模样,心里不禁莞尔:被撵到庄子上,怕这位买办很快就是一位精干的庄稼汉了。她的目光瞄了一下大嫂二嫂方向,发现大嫂的脸色也不甚好看。难道……巧姐看向了傅夫人,心里暗暗盘算。

  刘嫂子已经磕破了额头。傅夫人这才看向了她:“还有人动手吗?”

  刘嫂子咬了咬牙,低下头:“回太太,我,我记不清了。”她低下头,又急急地抬头看了巧姐一眼:“不过当时三少奶奶身边的丫鬟也在场。”

  巧姐心里顿时平静了下来:想一网打尽吗?傅夫人看向了巧姐,巧姐笑着对画眉道:“让碧儿过来吧。难为刘嫂子还记得她,也让她与刘嫂子一起想想当时的景况。”巧姐在记得两个字上咬重了些。

  刘嫂子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巧姐仍然是含着笑意,这件事情,也就当作试探画眉了吧。

  不一会儿,碧儿就过来了。她跪了下来,大方地给傅夫人磕了头。傅夫人问她可记得当时厨房的事情,又带了人出来让她认。碧儿想了想,说道:“回太太,我刚进厨房,画儿姐就进来了。她找人要鸡蛋,有一个人说了句什么话。我回头看了一眼,应该是这位嫂子。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因为没有打过交道,她们身量都差不多,且都是同样的衣裳。我找了相熟的一个小丫鬟香儿端了甜汤就出来了,走的时候她们还在说话。”说到那个嫂子的时候,巧姐的手指了指刘嫂子。

  巧姐忙站起来道:“母亲,碧儿管着我的衣物,不常出门,故而不认识人。”

  “无妨,并不是她的首尾。她又不是大罗神仙,哪里知道后面的事情。”傅夫人倒是和蔼了不少,“你坐下。”

  巧姐这才坐了下来。傅夫人的目光在二嫂的面上一扫,又对着屋里众人道:“我如今精神也没有之前好了,不耐烦理家里的事情,竟就为了一个鸡蛋闹起来了。传出去,还像是什么样子!晓风,你去将动了手的人细细问清,各革一个月的月例。刘嫂子你就去后头吧。我也乏了,你们退下吧。”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大少奶奶被人扶着出来,跟巧姐客套了两句,就告辞了。二少奶奶刚走出来就被管事婆子寻去了,她只得对巧姐歉意地笑笑。只剩下巧姐一个人往青院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