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亲自抱了上去。贾琏与巧姐俱起来了,平儿领着一众下人又给贾母行礼。贾母便叫她们回去歇息。屋子什么的俱是有人天天打扫着的。平儿回去也不敢歇着,忙指挥着众人归置东西。

  这头贾母瞧着贾葵胖乎乎的小脸,捏着他的小胳膊,面上全是笑,一边又命鸳鸯取了那如意吉祥锁来与贾葵戴上。邢夫人早手痒痒了,上来笑道:“老太太仔细手酸,不若媳妇儿抱着您瞧吧。”

  贾母心里高兴,将葵儿小心翼翼地托在了邢夫人的手上,笑道:“何曾是怕我累着,是你想抱孙子了吧。”

  众人均笑了起来,探春等人围了邢夫人看贾葵。宝玉也站了起来,看了一回贾葵,瞧着巧姐在贾母身前奉承的样子,宝玉心里又叹又难过,心里只思念黛玉。

  王夫人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宝玉,她嘴角也挂着笑,可是那笑却没到眼底,只是转头去吩咐人拿几匹布来给奶娘裁衣裳。从贾母身边下来的巧姐看了他一眼,随即与探春说起了话。

  一时贾母问起了迎春之事,王熙凤笑着答了,贾母听见均好,这才放了些心,便不再提了。因着王熙凤巧姐舟车劳顿,贾母便命他们回去歇息,邢夫人也不让他们过去给贾赦请安。贾琏便让王熙凤娘儿三回去歇息了,自己去贾琏贾政处走了一遭。

  路上太过劳累,巧姐一觉睡到天亮。第二日起来,众人纷纷来瞧贾葵。王熙凤脱不开身,巧姐便将带了迎春和黛玉送众人的礼物,按着写的名签,一份一份地分好。待王熙凤脱身,已经是晌午了。

  吃过饭后,巧姐便让人将礼送去各人那里。当指到薛宝钗那一份的时候,碧儿抬起头来道:“姑娘,宝姑娘如今已不住在园子里了,也不住在梨香院了。”

  王熙凤正逗弄着贾葵,听闻此话,便招了旺儿去打听。不多时旺儿便回来,跑得满头是汗:“二奶奶,薛姨妈已经全家搬到了花枝胡同去住了。”

  听闻此话,巧姐下意识地看了眼王熙凤。王熙凤面上的笑便敛了,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于是薛宝钗的这份礼物就此搁置了,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灰。等到这份礼物送出去的时候,已是秋去冬来。

  这是巧姐两年来第一次见到薛宝钗。昔日高谈阔论的宝姐姐,如今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薛姨妈旁边。而薛姨妈头发已经是半白了,眼角的皱纹竟比王夫人更多,看着比王夫人还老了几岁。

  巧姐捧着黛玉给宝钗的礼物,走到了宝钗面前,轻声道:“宝姨,这是玉姑姑给你的礼物。她说,若是宝姐姐,定是喜欢这纸的,写字画画儿均是好的。这墨是她往常在家使惯了的,比外面买的强。”

  宝钗的眼里快速划过一道光芒,面上的笑终于舒展开来,接过了那盒子,笑道:“多谢她费心了。你告诉她,难为她想着,我便不客气了。若是好,我还要找她要的。前儿得的诗我还要与她品评呢。”

  这大概,就是钗黛二人独有的一种相处模式,不似知己,却胜似知己。

  作者有话要说:呼。。今天入V,更了一万字。个熊其实很心疼宝姐姐的。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宝钗没有一个神话身份。她仅是“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里面最后化为白骨的一个平凡女子。因为食人间烟火,所以她太过周全,也太过“冷情”。都是可怜人啊。。

  、东窗事发

  这一年甚是太平,转眼就是除夕。对于巧姐来说,她最大的苦恼,就是自己年年长高。不过十一岁的年纪,竟就和王熙凤身量差不多了。

  好在贾府,四季衣裳是随时都在做的,巧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才穿过一两次的衣裳全压箱底了。一般这种情况下,主子都会把这些衣裳赏人穿。但是府里的小丫鬟身量要么不足,要么都比巧姐大,竟没几个人能穿的。

  “二奶奶,太太请您过去。前面曾婆子带了十几个女孩儿来。太太现在正在陪舅太太说话,让二奶奶先瞧瞧呢。”太太身边补的一个一等丫鬟唤做雨晴的过来说道。

  王熙凤正瞧贾葵吃奶,闻言道:“知道了。我换身衣裳便来。”

  雨晴回去了。王熙凤吩咐道:“喂完了葵哥儿,先别让他睡,怕存住食。让他在炕上走会儿。若是这里冷,便进去里面暖阁。巧丫头回去换衣裳,跟我一道去。”

  娘儿两个换了衣裳,又叮嘱一番,便往荣禧堂来。曾婆子是惯了的,一见到王熙凤便迎了上来,说道:“给二奶奶请安。前儿听闻二奶奶得了个哥儿,二奶奶真是好福气。”

  王熙凤听了心里爽快,笑道:“只管给我戴高帽子,若是人不好,我也是不依的。”说着她扶了巧姐的手进了西厢房。

  曾婆子跟在后面陪笑道:“二奶奶,往年是节后才要小丫头子的,今年怎么提前了。”

  王熙凤落了座,闻言笑道:“原来是你手里拿不出人来了,害怕我骂你不是。带上来我瞧瞧再说。”

  曾婆子见王熙凤并不如往常一样严厉,看来传言是真,二奶奶如今倒是和气了许多,忙喜笑颜开地出去叫了小丫头子进来。

  一共来了十五个孩子,站了三排,从矮到高。每个人学着曾婆子的样儿给王熙凤和巧姐请了安。

  王熙凤看了一回她们伸出来的手,未置可否,叫她们抬起头来。此时外面帘子打了起来,雨晴和彩云伺候着王夫人进来。王熙凤忙起身,站在那里候着。

  王夫人只是粗粗一眼,便道:“可挑好了?”

  “才刚看呢。”王熙凤忙答话,走到了王夫人身边扶住了她。巧姐跟了过去。

  王夫人看了一回那些小丫鬟,目光在第一排正中的小女孩身上停顿了下。巧姐看得分明,再一细瞧,那个小女孩正是这些丫鬟里面模样最出挑的,伸出的手也是白白嫩嫩的干净着。

  曾婆子忙带着她们给王夫人行礼。王夫人随意问了几个的名字,最后仅挑了两个稍微大点的,看上去木讷的,果真是符合王夫人的喜好。她们被改名叫兰香和梅香,叫彩云带下去了。那个模样最出挑的丫鬟名叫云舒,一直低着头。

  这边王夫人便道乏了,王熙凤便告辞出来。王熙凤扶着巧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以后你自己当家作主了,这选服侍的人便是头一件。首先人就得好,那起子好吃懒做的,满怀祸心的,首先就不能要。”

  巧姐应了,问道:“仅看了那一面,怎么就能分辨呢?”

  王熙凤笑了,转头一笑,脸在那一圈白狐狸毛的斗篷里显得越发的明艳:“粗粗瞧一眼,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呢。这时候看,无非就是看个人干不干净,举止行为有没有太出格的,还有就是挑模样了。”

  “方才我见到那个叫云舒的,倒是好模样。”巧姐说道。

  王熙凤似有些唏嘘:“果然好模样,竟比得过这府里大半了。瞧那样子,竟不是来做丫鬟的,倒像来做姑娘的了。”说到这里,王熙凤突然想起来,说道:“还有一起子人,为了博同情,编出了一些家破人亡之事,却仅仅是投身几年,并没卖死了的。所以,你同情归同情罢,万不可因小失大。”

  巧姐还欲答话,忽见彩霞走过来。一个小丫鬟给她撑着伞,彩霞手里似乎抱着个手炉,走了过来。两人与王熙凤请了安后,便离开了。

  待她们走远了,巧姐方回过神来,王熙凤笑道:“太太那件出风毛的灰鼠袄儿,倒是与了她。如今她是环哥儿跟前人了,原比平常丫头体面些。”

  巧姐心里一动,那袭人……不待她想完,王熙凤已经迈步往前了,巧姐连忙跟上,心下狐疑不止。

  除夕照例是忙个人仰马翻。大年初一贾母王夫人进宫给元春祝寿归来后,大家聚在贾母处说笑,薛姨妈和宝钗也在此处。贾葵儿牙牙学语,口齿不清,逗得贾母笑得前仰后合的。忽有人报说,太常寺卿秦大人家派人送了节礼来。贾母心下纳罕,往常并无交集,怎么此时上门来,忙道:“快请。”

  几个媳妇婆子上来磕了头,将礼放下后,便告辞了。贾母仍旧疑惑,转头瞧见王夫人满脸是笑,心下更感疑惑,无奈此时人多不好问,便暂压下了。

  众人散了以后,贾母问了鸳鸯。鸳鸯只是支吾着不敢言明。贾母急地用拐杖在地上拄了两下:“如今连你也瞒我!合该我南京去了,你们就称意了。”

  鸳鸯忙跪了,狠了狠心说道:“前儿老太太身子不爽快之时,二老爷便和二太太订下了宝二爷的亲事,正是秦大人家的三小姐。如今已经交换了庚贴,请了官媒去合八字了。”

  贾母听闻此话,满心震惊,深呼吸好几口,咬着牙道:“若是今儿没来人,我竟不知道。原来这府里竟只有我和宝玉两个人是傻子!”说着,贾母便出几口大气,脸色不对了。

  鸳鸯忙将贾母扶着躺下,吩咐人请大夫来。小丫鬟四处报信。彼时薛姨妈和宝钗还在王夫人处,听闻此信,急急地赶往荣庆堂。贾政才刚进门,听闻此话,连忙赶了过来。

  贾母已经服下了安神药,顺了气。屋子里面已经一堆人。贾母瞧见了王夫人,冷笑一阵:“鸳鸯,还不收拾东西,我们南京去!”

  贾政忙跪了:“母亲,当心身子。”只是不敢问贾母因何生气。众人见贾政跪了,均跪了。

  贾母气地直摇头:“果真是当心我的身子,所以都把我当傻子!横竖宝玉也大了,他的终身大事横竖有你们做主,如今帖子也交换了亲也订了,连亲家都上门了,只有我这个老婆子却是两眼一摸黑什么俱不知道!你们均能耐了,还管我这个老婆子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