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看着贾兰,眼神清澈,竟看得贾兰的气势不由矮了几分:“若是千百张口说,哥哥难道去堵了不成?就算嘴上不说,哥哥还能管住他们心里不想吗?若是真怪上了我,哥哥可有什么法子帮我开脱?就算不为了别人,哥哥也想想大婶子吧。”

  贾兰倒退一步,双眼瞪大了瞧着巧姐。巧姐见这一剂猛药起了作用,估计至少能安静一段时间。她见贾兰不说话,便道自己还有事去找黛玉了。

  贾兰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到一阵风起,他忽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后背已尽被冷汗浸透了。他心下纷纷扰扰,虽是不甘却不得不承认巧姐所言句句属实。他恍惚着循了稻香村的路去了。回去后他便倒头睡了。梦里发了汗,醒了后,他便收起了那些玩意儿,竟真个用起功来,一应大小事情均入不了耳目。李纨见此,心下疑惑却更欣喜,只命人好好伺候着,又怕他太过用功如他父亲似的伤了身体,时常让他休息归整。

  巧姐听闻此事,心下终是松了口气,又担心起反作用,倒送了好些醒脑养神的药食过去。贾兰见了,心下自是欢喜,读起书来更是有劲儿。时常累了,他便在窗下翻开以前的玩意儿,嘴角不知觉带了痴笑。

  一月终是过去了,贾母王夫人累得够戗,在家连歇了两三天。这官宦人家,均忙了个人仰马翻,王熙凤却仍在家躺着,丝毫不急的样子。巧姐在黛玉处看书也感心神不宁的,好几次翻着翻着书就开始出神了,直到黛玉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玉姑姑,有何事?”

  黛玉自是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说道:“若是累了,便回去休息会子。看书写字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是有别的事,且将此事放放也罢。”

  巧姐依言放下了书,说道:“玉姑姑,那我先回去了。”

  黛玉复又歪下看书,点头道:“对了,帮我替你母亲说,前儿她送来那包燕窝很好,我吃着尽够了,不用再多送了。我赶明儿亲自去谢她去。”

  巧姐笑道:“这倒是有限的,横竖人若是不吃燕窝,它也不过是件白放着没用的物事。”

  紫鹃从外端了茶来,闻言扑哧一笑:“我才刚听见这话,只当是我家姑娘说的,原来竟是巧姑娘说的。怎就学了个十成十?”

  黛玉闻言笑骂道:“小蹄子,如今连我也编排了起来。我可有什么教的,横竖是她自己学的,与我何干。左不过没什么坏的,我教她的也是看的正经书,难不成谁还为了这个来问我不曾。本是百家之言,难道只合一人口能说不成。”

  帘外宝玉自打起帘子进来,闻言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妹妹这番见解,可比那些只知道读书的蠢物高明多了。世人只道赞许谁的学问好,谁的门生好,可知并非真隐士。”

  巧姐见此情景,自己退了出去。贾宝玉对黛玉如何是人都能看出来,可是黛玉对宝玉,似乎并不是那种时刻拘了他在身边,有事无事便吵闹的,看似亲近,却始终隔了层什么。

  她一面想着,一面已经到了家门口。她一进去,见了一个小尼姑站在帘外。巧姐正感疑惑,里面丰儿出来打起帘子,王熙凤同一老尼姑走出来,见了巧姐,笑着对那老尼姑说道:“这不是我家巧丫头吗。巧姐儿,过来,随了我与净虚师太一道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去。”

  原来这就是净虚师太,巧姐对这红楼梦里的道姑师太的看法并不太好,只是不知道今儿王熙凤怎么竟待这些人这么客气,她一面疑惑,一面听见净虚师太回头唤道:“智能儿,你且在这边歇着,不许乱跑。我去去便来。”

  巧姐乍听那小姑子之名,心里一惊,却已走到了门口。她回头去瞧,只见了那智能儿双手合十答是的样子,并没看清容貌。巧姐暗暗揣度着:不知道能得到贾宝玉并那秦钟青眼之人,又是何等模样。等会儿回来定要细细瞧。

  却说王熙凤带了她们到了荣庆堂,琥珀正走出来,见了王熙凤,打起了帘子,笑着通报:“老太太,琏二奶奶和巧姑娘来了。”

  王熙凤进去后,例行一番奉承,直说得贾母痛笑了几回,这才看到净虚站在底下,忙让她坐了,问道:“前儿我听闻,那秦侍郎家却是打发人来了你们寺里。我还说你多久没来了呢。”

  净虚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老寿星这些日子可安好?只因这国丧之中,老寿星与二太太都是忙的,贫尼可曾敢扰。后又听见了宫里娘娘大喜了,琏二奶奶也有了喜信儿,这才寻了由头过来呢。”

  贾母听了自是高兴,但见净虚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心下疑惑,问道:“有什么,尽管说。”

  净虚又念一声佛,这才正色道:“方才我与琏二奶奶也说呢,这本是顶好的事儿,只因,这时候不太好。我掐指算了算,皇家之气自是尊贵无比的,别的怎敢比皇家。只这一件,怕是有些不妥当。”

  彼时王夫人听闻净虚过来,早已急急赶了过来,进门便听见净虚这话。她本是信佛,自是对此事极为看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便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解没有?”

  净虚欠身道:“法子倒是有,只是略嫌麻烦些。”

  贾母见她说一半话又不说了,心力急道:“快说是什么法子,若是好的,怕什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嘿。。。。喵。。。。端午节快乐。。今天我出去了,所以更新晚了点

  、计划有变

  净虚这才道:“如今涉及皇家之事,贫尼不敢妄言。依贫尼之见,菩萨自是慈悲心肠渡人一切苦难,不妨老太太与太太亲去菩萨面前求支签,再照签上所说。既是菩萨指引,难道还能有假的不成?”

  巧姐心念一动,看向王熙凤,却见王熙凤似也听住了似的,满脸严肃。

  王夫人听此话,正合己意。原是为了元春之事,她是早中晚三柱香地供着,吃斋念佛,只为了心里的那一个心愿,如今成真正打算去还愿,这净虚一番话正中下怀,听闻此话,王夫人道:“如师太所说,莫若要劳动老太太去庙里一趟了?”

  净虚心中有打算,眼风瞄到贾母脸上无甚神色,心里想着定是有一番纠葛的,并不如预想的那般。好在有旁的法子,净虚又念佛号,道:“如今贫尼这力自事有限,眼下这法也是贫尼一人之言。不如先在家里的佛堂向菩萨求了,再做别的打算,也不需让老太太如此劳心费力。”

  贾母听闻,回头对鸳鸯道:“快吩咐人去将佛堂里面归整好,我要亲去拜拜。”鸳鸯答应着去了。

  这头净虚住了此话,众人又说些别的。王熙凤又道:“如今我这个丫头之名只因是个积古之人取的,也取镇得住的意思。不如师太帮忙看看她这名可使得?”净虚答应了,还没来得及问巧姐儿的名讳,鸳鸯已经回来了。

  贾母便扶了鸳鸯之手往外走,正走到门口,帘子打了起来,邢夫人进来看见此形状,笑道:“净虚师太今儿怎么来了。老太太这是要去哪儿?”

  贾母答道:“如今为了娘娘和你媳妇儿之喜求求菩萨,你也一道来吧。”

  邢夫人一怔,为王熙凤求,心里有些不太乐意。只是转眼她瞧见王夫人一副虔诚的模样,心里顿时起了心思,笑着拉了王熙凤的手对着贾母道:“自是该如此。媳妇伺候老太太过去吧。”

  贾母这才欢喜了,抬了另一只手,邢夫人意外之喜,松开王熙凤,扶住了贾母,出去了。王夫人的脸上无甚表情,沉默地走着。

  巧姐并没跟到佛堂去,因为平儿来寻东西,王熙凤给了巧姐钥匙让巧姐与平儿取去,省得平儿等会儿又园子里去,前头取东西不方便。两人回去,平儿取了东西,忽道:“我才刚在外面瞧见了一个小姑子,可是有谁上门?”

  “是净虚师太带了智能儿来。”巧姐答道。

  平儿一阵冷笑:“我倒是谁,原来是她,怪道在碧纱橱边瞎转悠。这些子耳根均不清净之人,存的无非那些心思,可有什么有趣,也不怕冒犯了佛祖菩萨的。”

  她话刚落,巧姐便瞧见纱窗外一个灰衣身影一闪,忽然明白了,平儿敢情是在敲打呢。巧姐没有答话,只笑了笑。平儿走了出去,忽高声冲巧姐道:“丰儿,宝二爷房里要丝线,你差个人过去,要那能进得园子能到主子跟前儿的人。”

  巧姐心里暗叹,心思却转到了王熙凤那头,不知到底如何了?

  一直到晌午贾母用过午饭后,王熙凤还不见影儿。巧姐让碧儿去问,却道是王熙凤随了邢夫人往那边去了。巧姐心下一咯噔,邢夫人有些倒三不着两的,并没比王夫人明白多少,莫要起了那起子心思,往这屋里塞人,倒让王熙凤与贾琏嫌隙了。

  这头巧姐还在盘算该当如何,门口传来响动,她隔了纱窗一瞧,见众人簇拥了王熙凤回来,身后婆子手上捧了许多东西。巧姐迎了出去,王熙凤拉了她直接屋去,头也不回地道:“小红自去将东西造册入库,找了彩明去,依了老样子。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要歇歇,若有人来一律回我睡了。”

  巧姐忙道:“母亲可用过饭了?”

  王熙凤歪在榻上摇了摇头,说道:“没甚胃口。你可吃了?”

  巧姐自是知道王熙凤习惯,若是哪日不吃饭了,定是心头不痛快了,如今只自己掀了帘子出去让碧儿传饭,按照往常份例,再加那酸些易克化的东西并白粥过来。她自掀了帘子进屋,坐到王熙凤身边,拿了美人拳与她捶腿道:“母亲,可是祖母说了什么?”

  王熙凤睁眼道:“大太太可曾说什么,左不过是让我拿些东西过来,好好养着胎。”本来自己也以为邢夫人要提贾琏房里放几个贴身伺候之人的事,但是邢夫人竟是支字未提。不过一想大约也明白过来了,平儿本就是府里过了明路的,谁人不知道。偏这府里没有生养的都是没有姨娘之名的,因着上回贾母才因此事发作了王夫人,如今邢夫人倒是学乖了不触这霉头了。王熙凤想着,看到巧姐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知她是担心自己,只是这事如何和她说,转了话头儿:“净虚还在老太太那边。”

  巧姐问道:“那求的签可怎么说?”

  王熙凤脸色却不甚好,道:“签却不吉,不然老太太也不会留了净虚。我虽不认字,那净虚也未细说,不过听她们念的,似乎家里不日便有一桩不好的事儿。”王熙凤不禁担心起来,虽知净虚是受了己之托,可是那签之事,自己确实没动手脚,如今投了支下下签,她心上总觉有事要发生。

  两人沉默着,一时饭至。丫鬟们安桌摆箸,王熙凤只略用了一点。巧姐倒是吃了一大碗饭。待众人抬出桌子去,王熙凤漱口洗手后,巧姐这才道:“那母亲如何怎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