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是床都下不了?如今巴巴赶去,倒是惹人眼。”巧姐不解。

  平儿已经伺候起王熙凤起身了,王熙凤听了这话,笑道:“听听,倒是丫头知道疼人。只是这一趟,倒是非走不可。平儿,给我好好描画描画。”

  巧姐跟了王熙凤赶到的时候,荣禧堂院子里已经闹开了,众人都集在院门口,并不敢进去。只听里面又是哗啦一声,王熙凤扶了巧姐进去,只听贾政一声断喝:“若不是你往常家如此惯,宝玉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王熙凤故意放重了脚步,高声道:“太太,薛姨妈那头打发人过来,请太太过去说话。”

  里面声音瞬间没了,过了片刻,王夫人的声音才传出来:“我脑袋有些晕,不舒服,你去听听,回来我问你也就是了。”

  “哟,这倒是怎么着的,哪里不舒服,也该请了大夫来瞧。这隔了门倒是怎么说话呢?”王夫人的话音刚落,王熙凤身后,邢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熙凤和巧姐忙欠身低头行礼,巧姐用余光瞄到邢夫人的目光从王熙凤身上扫过去,脸上的表情倒是不怎么好。

  帘子总算打了起来,王夫人亲迎了出来,嘴里说着:“凤丫头怎么也不说大太太来了,彩云还不看茶?”

  “原是我打老太太那边来的,听闻二太太今儿有些不舒服奉了老太太命过来瞧瞧,却不曾想碰见了凤丫头。若是二太太什么时候得了闲,也往我那边坐坐。到底是一母同胞兄弟,没得生分了,凤丫头你说是不是?”邢夫人说着,目光倒是转到了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忙笑道:“自然是,那媳妇送了大太太过去吧。”

  邢夫人微微一笑:“不了,我今儿倒是要去瞧瞧迎春丫头,许久没逛这园子了。你身子也不好,前儿还说你下不来床,也该好好休息着才是。亲戚之间走动是好的,可是也别费了自己身子才是。”

  “是,媳妇知道了。”王熙凤毕恭毕敬地低头,脸上窘然,“媳妇送大太太到园门。”

  看到此情景很满意的邢夫人对着王夫人笑了一下,回身走了。王夫人瞧着两人的背影,脸上木然,见到她们出了院子门,自己也回身进了屋子。

  似乎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不是晚饭时候传来了那个消息的话,巧姐当真要以为这事情就平息了。

  “二奶奶,不好了,金钏儿跳井了!”外面旺儿家的急急地进来回报。

  王熙凤眉一皱:“怎么回事?怎么倒发生了这回事?”

  “人倒是救了上来,只是晕了过去。现下,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了信儿就来回奶奶了。”旺儿媳妇额上还挂着汗珠,气都还未喘匀。

  巧姐却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再听不到王熙凤的任何声音了。金钏儿现在跳井,还被救起来。那宝玉,宝玉是因为什么挨打呢?只因为琪官吗?巧姐只觉得脑袋一团乱,后来脑袋渐渐清明了起来:若真如此,金钏儿又是为何要跳井?王熙凤竟连这招也算进去了?

  平儿和着旺儿家的已经走了,巧姐却没了心思再吃饭了。娘儿两个对着满桌子菜对坐了一会儿,小红掀了帘子进来:“二奶奶,金钏儿醒了。老太太并大太太往荣禧堂去了。”

  王熙凤连忙站起来,衣裳也来不及换,拉了巧姐就往外走。才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声。

  “怎么回事,怎么倒是好好的金钏儿跳井了。前年的事儿还在眼里,外面只道我们宽待下人,却竟是出这等事。你们倒是细说说。”贾母怒道。

  王夫人的声音响起:“回老太太,金钏儿那日弄坏了我一样东西,媳妇打骂了她几句,没成想她却想不通,性子竟是轻浮了起来。”

  王熙凤带了巧姐进去,笑道:“老祖宗倒是让我好找。这好不容易身上好些要给您老人家请安,却是到了太太这里。这地还热着,那边饭已经摆下了,老祖宗先用了饭可好?”

  贾母的眉一皱,并不接王熙凤的话,也不理王夫人,只一径儿就唤叫带金钏儿过来。王熙凤只好不说话了,立在一旁,只是看了王夫人好几次。巧姐顺着王熙凤的眼光看了过去,正瞧到邢夫人嘴角的冷笑。

  片刻,周瑞家的并另一个婆子架了一个人过来,地上被拖了一长条的水渍。到了贾母面前她们将她一丢。那人伏在地上,头发披散着,缓缓抬起头来,见了贾母,一张惨白的脸不是金钏儿是谁。金钏儿一见到贾母,眼睛一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太太,请饶了我吧。我并未曾故意勾引过老爷啊,更未勾引过宝二爷。请老祖宗不要赶了我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父子共用一个丫鬟!!!!!!!!!!咳。。我激动了。。。

  、王夫人的悲哀

  听了此话,王夫人的身形一晃,眼瞧着就要倒了。周瑞家的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王夫人,故意大声道:“太太!”说着,她朝着金钏儿就啐了一口:“下作的小蹄子,仔细说话了。”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曾问你了!”贾母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顺便扫了一眼王夫人,说道,“既是你家太太弱,就扶了她屋里去吧。鸳鸯,叫人请了老爷来。凤哥儿,去怡红院里把宝玉叫来,若是走不得,抬也要给我抬来!”

  鸳鸯和王熙凤答应了,连忙出来。临走前,巧姐只觉自己的手被重重一捏,她抬头,只见到王熙凤的耳坠子轻轻晃动。

  虽已经是傍晚了,日头还毒着,贾母是气地一路走来的,又站了好一会儿,有些撑不住了。邢夫人一直扶着她,此刻轻声道:“老祖宗,何不去那屋里坐坐,可要注意身子。”

  “搬了椅子在廊下,我就在那里坐坐。”贾母现在可没那份儿闲心去喝茶,回身瞧了金钏儿一眼道,“琥珀,拉了她起来。等人来了再说。”

  早在邢夫人说话的时候,就有小丫头已经进去搬了椅子出来了。贾母坐了,顶头瞧了巧姐,说道:“这丫头可是过来了。琥珀带了她过来,坐我旁边。”巧姐连忙过去,只是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邢夫人,又看看贾母。贾母这才道:“你们也坐吧。没的累病了倒是为了我这个老婆子。”

  “媳妇不敢!”王夫人连忙欠身道。邢夫人本已经坐了下去,见王夫人如此,自己也只得站起来,只是投向王夫人的目光却是更冷了。

  贾政很快便来了,因为走得太快额上全是汗。他目不斜视,双手拢着上来给贾母行礼:“母亲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是有什么事,唤了儿子去就成了。这大日头下,还望母亲保重身体啊。”

  “好了,你且坐下。金钏儿,你当着你老爷太太的面,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贾母只是淡淡一句。贾政退开一步,这才看向了地上那匍匐着的一团像是人一样的东西,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金钏儿本就是晕厥了以后被人掐人中给弄醒的,刚才那一番磕头已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如今她连跪也跪不归整了,身子晃晃悠悠,两行清泪划过那早已混过血迹的黑黑的脸庞:“回老太太,老爷的书房一直是我在带人打理,都是在老爷不在家的时间。那日我正在打扫,老爷喝了酒回来想在书房小憩一会儿。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老爷要水喝,我就倒了杯茶过去。刚送到老爷跟前,门就打开了,太太站在门口。”

  贾政听到此处,脸早已青了,看了一眼王夫人,袖子一拂,气地一句话竟也不想说了。

  王夫人正要说什么,贾母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脸色却严肃了不少:“那和宝玉又有什么关系?”

  金钏儿的身形晃了一下,她旁边的玉钏儿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扶着她的肩膀。金钏儿看了玉钏儿一眼,用力抹了一把泪,说道:“那日太太在歇中觉,我在帮太太捶腿。结果宝二爷进来了,问我太太何时睡的,大约什么时刻能醒。我一一答了,结果太太醒了。”说着,金钏儿的目光看了一眼王夫人,惊慌地移过视线,却是看向了贾母,眸子里的光带着最后的挣扎:“老太太,我并未曾存了攀高枝的心思。若是,若是真有那个念头,我早在周姨娘那会儿子便出头了,何苦等到此时?”

  巧姐是知道的,金钏儿本就是王夫人从嫁过来就带在身边的那一批大丫鬟,只是,并非是王夫人带过来的就罢了。听了这话,貌似周姨娘倒像是丫鬟扶上去的。巧姐细瞧王夫人的脸色,却见她满脸都白着,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并未分辩一句话。一时间,巧姐心冷成雪: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眠,已经成真的无法视而不见,如今却连防范也都是个错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恶毒的女人,多的,也只是可怜的女人罢了。

  “荒唐!”听罢金钏儿的话,贾政一拂袖子,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王夫人,直接道,“如今防人倒像防贼了?略有些模样的,你均打发了出去。老太太赏的丫头,服侍了你一场,就因为给我端了一杯水,回了宝玉几句话如今倒成了那起子要赶出去的狐媚子了!妒妇!”

  王夫人听了此话,啪地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老爷,我并没有此意。”

  “没有!若是不说便罢,如今当着母亲和长嫂面子,我只问你。若是没有此意,周姨娘腹中之子又是如何没了的。若是没有此意,为何赵姨娘当初会去了你房里以后回去就早产生下环儿了!是不是只有你生养的孩儿才叫孩儿,别人生养的就都上不得台面了?既是如此,当初要纳的人是你,做主开脸的是你,你又何苦显得你大度!如今倒是连父子同争一个丫鬟的事也闹了出来了。你怎么不去我那衙门里闹闹,我这个官就当的更稳当了!”

  王夫人的背跪地直直的,脸上早已铺满了泪水:“老爷,我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金钏儿跟了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她是老太太的丫鬟,我也并不敢如此啊。”

  贾政斜睨她一眼:“你不敢,如今谁都知道这府里才放了一批丫鬟,竟又要再放一批了,还全都是配了那起子喝酒赌钱的小子们的。如今外人都知道了,都说你家好个贤惠的太太。既是如此,我就向老太太回清楚,既是你不愿意我屋里有人,为何宝玉屋里,那袭人倒又是全府过了明路似的,那为何环儿身边竟连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前儿竟是连要买那笔墨的月例银子也短了!”

  贾母还不知道袭人之事,一听贾政此话,回头去问邢夫人:“袭人之事是如何?怎么倒传起这等闲话来了?”

  邢夫人连忙回道:“这件事媳妇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见什么每个月得二两银子一吊钱的,倒像是姨娘的份例了。”谁不知道是王夫人对袭人之事呢,如今怕也只有贾母被瞒在鼓里罢了。

  “快把凤丫头给我找来,我问清楚!”贾母听了此话一叠声道。

  鸳鸯答应着去了。不多时,王熙凤抬了宝玉过来。贾母见宝玉已经睡着了,只喊不要惊动抬了屋去。王夫人的目光一直在宝玉身上,看地贾政又是一阵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