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咖啡厅。

  依旧是熟悉的位置,依旧是同样的人。金燕西缓缓地走近,脚下的步伐踩得很重,看着座上正低头搅拌咖啡的女子,眉眼间略沉了沉。

  似乎是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那女子抬起头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白秀珠。

  金燕西漫不经心地拉开了白秀珠对面的椅子,懒懒地坐了下去。服务生过来,金燕西头也没抬:“一杯咖啡,多加点糖。”

  白秀珠看向了金燕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了好一阵,转而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这么久不见,七少爷似乎和以前都没有什么变化。不对,似乎,更成熟了一点儿。”

  “白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我想,我们两个人是没有什么可以叙旧的。”金燕西的眸子里闪动着一抹嘲讽,“以白家今日的地位声望,我想,白小姐也是不会和我这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有共同语言的。”

  白秀珠盈盈一笑,微微抬了抬眉:“哦?我竟不知道,这警察局的副局长,竟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金七爷,是不是太过自谦了。”

  金燕西的脸色不甚好。正值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将咖啡放在了他的面前。两人的交谈被适时地打断了一下。待服务生走后,两人沉默了片刻。金燕西喝了一口:“白小姐,你特意以如萍的安危为诱饵把我叫出来,应该不是单单为了喝这两杯咖啡。”

  白秀珠似乎是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才开口道:“金燕西,我知道陆如萍在哪里。我也知道你在找她。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就看你会不会答应了。”

  金燕西的眼皮抬了起来,看向了白秀珠,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猜测她的心思。隔了一会儿,他这才开口道:“什么条件?”

  白秀珠的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放在了桌子上面,表情轻松地道:“如果,我说的办法,是你必须要和如萍分开呢?”

  金燕西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看向白秀珠。片刻之后,金燕西腾地就站了起来:“如果是这个条件,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除了如萍,没有任何人再会当我金燕西的夫人。”

  白秀珠果然是成熟了许多,脸色变也没变。她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风情:“如果,是如萍答应了呢?”

  “我警告你。你们白家要做什么,就冲着我来,没必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对你们没有好处。你们要动如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不然……”金燕西从怀里蓦地甩出了一个东西,掷在了桌子上面。那东西在桌子上面转了几圈,撞在了咖啡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秀珠的目光扫了一眼,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转而自嘲地笑道:“金七爷果然是英雄豪杰,居然连枪都亮出来了。我白秀珠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在金七爷虎口拔牙的。那金七爷,我就先告辞了。”说完,白秀珠款款地站了起来。

  她踩着高跟鞋,经过金燕西身边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来,在他的肩头轻轻地一拍,侧过头来。她身上的香水味飘过他的鼻间:“我曾经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如萍,我们两个人,现在会不会很幸福。”

  “就算没有如萍,我娶的人,也不会是你。”金燕西的声音里是笃定,“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不适合。结婚,并不是有爱就可以的。”

  白秀珠嘴角的笑淡了许多,眼里仍旧是有些不甘心:“连试一试也没有,你怎么会知道结果?”

  金燕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结果,会是两败俱伤。白小姐,以你们白家今时的身份地位,我想,一个青年才俊,是跑不了的。”

  白秀珠的肌肤莹润而透明,那笑似乎也是浮在面上的:“但愿如金七爷所说吧。我还有事,就不与金七爷多说了。改日有空再出来坐坐吧。”白秀珠说完这句话,手收了回来,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了。

  如萍,如萍,你到底在哪里?金燕西看着白秀珠离开的背影,心底漫过了一丝无力感。已经找了这几天了,陆家他也去过了,如萍压根儿不见踪影。不要说如萍了,连陆振华也是没有影子的。金燕西又回到了医院门口去问,有人说如萍当时披着被子进了火海,急得金燕西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领,红着眼睛问那人如萍出来过没。那人被唬了一跳,都结巴着说自己只是听人说的,具体的他也不知道。金燕西心急如焚,转身就跑向了警察局。

  他每个人都问过了,得到的结果就是如萍的确是进了火海,但是直到那火被扑灭了,他们也再没看到如萍的影子。有一位警察看到他这么着急,试探着说了一句当时可能有女性被烧死。金燕西抬起头来就给了他一拳,随后扬长而去。

  如萍不见踪影,金铨那边金燕西也探听不到消息。金凤举是首当其冲被影响的一个,他所在的部门直接把他的职位给撤掉了。他去找人理论,却得知是上头有人吩咐的。他出门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白雄起的名字。他喝得醉醺醺地跑去自己的二房姨太太的那里,结果却看到他的那位姨太太,正和别的男人在共赴巫云。他气极了,抄起旁边的板凳就冲了上去,一板凳下去。那男的吃了这一记,跳下床来,和金凤举两人对打了起来。金凤举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回家。佩芳见了,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就数落了金凤举几句。结果金凤举一下子火气上来,居然跟佩芳吵了起来。

  两人的争吵很快地升了级,竟对打了起来。动静越发的大了,也吵醒了本来好不容易才睡着的金燕西。他无比无奈地用枕头把自己的脑袋捂住,楼梯间的响动,以及争吵的声音,让金燕西烦不胜烦,再也睡不着了。他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双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只觉得疲惫不堪,叹了口气,认命地下了床去。

  金凤举房里的动静终于把全家人都给吸引了过去。金燕西过去的时候,那屋里能砸的东西基本上都砸完了。大嫂佩芳坐在床上,眼里全是眼泪,衣裳也是被搓皱了,头发都散了一半,看上去十分伤心。而三嫂玉芬的身上也显然好不了多少,她正气呼呼地站在那里:“你虽然是大哥,但是我们三房也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你和大**吵架,我好心好意地来劝架,反倒惹了一身骚。这家里是有多看不起我们王家的亲戚。”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果不是你们王家你们白家,爸爸现在怎么可能下落不明,我又怎么可能被他们给排挤出去?”金凤举的眼镜已经被摔坏了一半,此刻脸上一半青一半白,看上去无比的滑稽。

  三嫂玉芬气不打一处来:“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过来劝架。照你这么说,你们金家遭受到的所有挫折,都要让白家来扛吗!”

  “什么是你们金家!你难道不是金家的人吗?三嫂,你这颗心,可偏得够远的啊。”金润之听了玉芬这句话,忍不住讥讽地开口说道。

  “不好了不好了,太太晕倒了。”一个下人跑过来,急匆匆地说道。

  金燕西彼时正好走到金凤举他们房门口,一听见这句话,立刻拔腿就往金太太的屋里走去。金太太握着胸口,十分痛苦地躺在沙发上面,满脸的苍白。金燕西顿时想起如萍以前说过的话,连忙开口喊蒋妈去拿药,而他蹲了下来,对着金太太道:“妈,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您一定要撑住啊!”

  “你说什么!”在城外的某座房子里面,啪的一声,如萍手里的笔落到了桌子上面,满脸的震惊。她几乎是同时就站了起来:“金太太进了医院?”

  “如萍小姐,千真万确,是可云递过来的消息。”可云嫁给了柳春江后,消息也比之前灵通了许多。只要是进了医院的人,就瞒不过陆振华。

  如萍咬了咬下唇,想起之前金太太做手术的时候金燕西的那种表情,心不由地揪了起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最紧要的关头,金太太会出这样的事情。如萍看向了李副官:“金总理那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白雄起控制了国会。总统一病不起,他估计要趁此机会上台。”李副官的回答,是如萍在密报里面看过的。

  手上是离不开的工作,为了保密,陆振华连陆家也没回,如萍更没法给他们递消息过去。燕西,燕西,她的心里低低地呢喃着这个名字,一股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嘀嘀的电报声又再次传了过来,适时地拉回了如萍的思绪。她低下头,再次埋首在紧张的工作中。

  而医院里面,金燕西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金家的人或坐或站,敏之走到了金燕西的身边,蹲□子来道:“燕西,你别担心,妈会没事的。”

  金燕西没有作声,只是低着头。他现在谁也不想理。想起上回自己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的那种滋味,还有如萍来安慰自己。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走廊的尽头,那里却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如萍,如萍,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爸爸和你的事,已经快把我逼疯了。如果母亲再出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金燕西想到这里,双手捂住了脸。良久之后,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

  手里并没有摸到熟悉的手帕,反而是一张纸片。金燕西不禁有些疑惑,伸手把那个东西给拿了出来。当他看清上面的字的时候,眼睛不由地瞪直了,手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抖了起来。这上面,这上面写的,可是如萍的地址吗?

  “七少爷,不好了。”金荣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着急地道,“刚才来了一队人,说是接了上面的命令,要查封我们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