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穿越后被公主掰弯了【完结番外】>第25章慷慨悲歌(上)

  “意哥,樊大人叫你去一趟治兵所校场。”

  “知道了,牵来马,走吧。”

  张纵意捂着隐隐作痛的腮帮子,含糊不清的应答。

  她骑在马上也是心不在焉,脑子里还想着这三日西昌城局势的变化。

  三天的时间,北胡骑兵倾巢而出,薛延陀部和铁勒部的骑兵围住了邳州西路军,凉州飞虎军亦被铁勒骑兵纠缠住,不能来雍州救援。而雍州各城的边防军,竟然被一道圣旨定在各自驻防的城中,不被允许前往西昌城救援。

  她整天整夜的想,想的头昏脑胀,也不明白为何长京的陛下非要让雍州其余数城的边防军原地待命。

  如今西昌城内只有九千守军,外加樊立川带来的三千骑兵。

  数倍于城中人马的北胡骑兵聚在西昌城外,如铁桶一般,将西昌城包围的水泄不通。不要说兵马,就连求援的信件都送不出去。

  困局已成,但她手里就四十个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张纵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无能为力。

  麒麟识路,纵然她不言语,也马蹄不停。只一刻钟便将她驮至治兵所校场。伍庆的马被甩在身后数米远,但等伍庆下马时,张纵意仍然魂不守舍,坐在马上呆呆出神。

  “哥,哥,到地方了。”

  “噢。”她慢慢从马上爬下来,往治兵所内走去。

  “参见张大人!”

  门口执勤的士兵同她行礼。

  “你,你是……樊大人的亲卫队长?”

  她察觉出来事情的不对劲,前几日来治兵所的时候,把守门的是西昌城卫军,那时执勤的城卫军根本没不屑向她行礼。

  怎么今天换成了樊立川的亲卫兵了?

  “是,想不到张大人竟还认得末将。”那队长冲她抱拳,“樊大人已经在校场等候多时,请大人直接骑马进去便可。”

  “骑马?这……”

  “樊大人特意吩咐了,军情从急,还请张大人不要拘礼。”

  几名亲卫兵上前,竟是把两匹马直接牵进门,请两人上马。

  “走。”张纵意跟伍庆点头,两人上马朝校场飞奔。

  “紧急军情?哥,现在还有比城外的北胡兵更要紧的事儿吗?”伍庆骑马吃风,喊的也大声。

  张纵意摇头不语,表情逐渐凝重。

  “张大人。”

  还未到校场,便被突然出现的樊立川半路拦住,吓的二人急忙勒停马。

  “樊大人,你穿着整套的盔甲,这是要在校场练兵?”

  “差不多,只是这兵还要张大人来练。”

  什么?我练什么兵?我手里边哪还有兵?

  张纵意糊涂了。

  “二位跟我走吧。”

  两人下马,张纵意拍拍麒麟的脖子,伍庆也将马留在原地,跟在她身后。

  三人走的小路,直接通到校场点将台。校场站满了士兵,三两人之间都在窃窃私语。

  亲卫兵擂动点将台两侧大鼓,校场恢复安静。

  “将士们,今日将大家聚到这里来,就为了一件事情。”樊立川沉声,“北胡骑兵就在城外围堵,援军还要几日才能到西昌。在此之前,大家要做的便是枕戈待旦,更加努力的训练。”

  “雍州的将士们大都是飞帅一手带起来的,我虽说是雍州防御史,可不过是替飞帅练兵。如今飞帅逝世,整个雍州边防军都在带孝,而我们西昌城的防务将军王永琛大人,却在飞帅丧期跑到城中寻暗门子,夜夜笙歌。”

  “带上来!”樊立川对一旁的亲卫说道。

  两名亲卫押着衣衫不整的王永琛上点将台,猛踹膝盖窝,迫使他跪倒在地。

  “樊大人饶命,樊大人饶命呐!”王永琛披头散发,甲已经被卸掉了,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樊立川没有看他,而是直直盯着校场的士兵:“骄纵乱法,违反军纪,如何处理。”

  “杀!杀!杀!”

  士兵群情激愤,振臂高呼。

  “好,王永琛,依照军纪,本官今日便亲手处置了你。”樊立川抽出腰间宝剑,立在他脖颈处。只一剑,鲜血四溅,王永琛人头落地。

  “王永琛已经伏法,但西昌城的将士们,你们不能无人牵头。”樊立川挥手,一名亲卫端来红漆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方将印。

  “这位是飞虎军骑兵大营张纵意张都统,亦是飞帅的老班底。”

  樊立川捧起士兵手中的将印,递与她:“西昌城的防务,就拜托张大人了。”

  明白了,这就是给我演的一出戏。

  樊大人好计谋啊!如今的西昌城,就是一块烫手山芋,谁接手谁便倒霉。

  张纵意心里冷笑,即便她看出来这是一出戏,但樊立川这手堂堂正正的阳谋,让她不得不往里钻。

  西昌城将士能被樊立川几句话激的直接杀了原长官,如若她不接这方印,她下来点将台,怕是会被乱刀砍成肉泥。

  “纵意定不辱命。”她郑重地作出承诺,从樊立川手中接印。

  点将台上两人一唱一和,博得台下将士满堂喝彩。

  西昌城内浮躁的军心,暂且被稳住了。

  张纵意走马上任,借由“联合训练”的名头,先将四十名飞虎军排入城防军,担任什长伍长。刁景洪跟李太福做了正副步兵都统,就连伍庆,也当了她的亲卫营营官。

  “景洪。如今军心如何?”

  “尚可。将军不知,西昌城的军纪败坏,就是从王永琛当上将军开始的。”刁景洪叹息一声,“这个王永琛不仅克扣军饷,还编空额骗去钱粮。士兵生病去世或是战死沙场,他都不放过,依旧不销户籍,只为了吃那份钱粮。”

  “庆子,带人去抄王永琛的宅院,抄来的钱财不用收缴入库,直接发给军中的兄弟。”她坐在治兵所演武堂中差兵遣将,“带边防军的人去,给他们分的越多越好。”

  “是!”

  “那么……景洪,如今西昌城内边防军,到底有多少人马?”

  “禀将军,昨日太福已经将具体数字统计完毕。共有士卒六千八百九十三人,战马七百七十四匹。”

  “西昌城号称九千守军,结果只有六千余人。”张纵意捂着左腮帮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爆出,“吃了我三千人的空饷还死这么痛快!要我说,砍王永琛一百次都算轻饶!”

  “驻守四面城墙的兵尽可能换成我们兵带的队伍,盯死城外的北胡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给我汇报。还有,把控好言论,跟士兵特别交代一下:援军总会来的。”

  “是。”

  待人都走光了,张纵意才瘫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堂梁出神。

  六千人,加上樊立川手里的三千人,满打满算不过一万兵力,而城外的北胡兵至少有两万。

  如何守城,如何击退敌军?

  “纵意。”

  “欸,殿下,您怎么来了?”

  苏云琼不知何时带着红盈走进了治兵所演武堂,张纵意连忙起身行礼。

  “殿下给张大人带来了一些药。”红盈将手中的药盒递给苏云琼。

  “纵意军务繁忙,要注意身体才是。”

  苏云琼打开药盒,里面是几副外敷的膏药。

  “多谢殿下。”

  她双手接过,又朝苏云琼躬身道谢。

  “何必多礼。”苏云琼扶起她,“眼下的情形,西昌城还要倚靠纵意。”

  “北胡人围而不攻,其中必有缘由。”张纵意皱眉,对苏云琼道出如今的情况,“殿下为何前两日不肯回下野。”

  话至此处,她摇头叹气:“如今攻守之势相异,西昌城外敌军环伺,又无援兵,我并无把握击退他们。”

  “我信你。”苏云琼看向她的眼神坚定,“兄长不止一次地对我讲,纵意为将才,可堪大用。若西昌城破,本宫便拿刀自行了断,绝不苟活于世损我皇家颜面!”

  “殿下高义!”张纵意内心毫无波动,只低下头抱拳答应,“臣要去巡城,便不能送殿下了。”

  “好,西昌城的防务,纵意务必上心。”

  “遵命。”张纵意背刀踏出门去,骑马往西城门处飞奔。

  什么狗屁皇家颜面!张纵意在心底冷笑。如若长京的皇帝真在意苏云琼,怕损了皇家颜面,援兵早就到了。

  张纵意策马至西城门楼,伍庆正带着一众亲卫给巡逻兵发放银子,几只大空的木箱横七竖八地挤在墙角。

  “将军。”众人正热闹着说话,见她来了,都收起笑容,立正行礼。

  张纵意面沉如水,低头看向眼前几名士兵手里紧紧攥着的银子,不作声。

  “伍庆给你发了多少钱?”她沉默良久,终于问起面前一名士兵。

  “禀告将军,伍老营给我发了十两银子。”

  “好,还不少。”她眼里的冷意被士兵的笑脸冲散大半,紧接着,张纵意又问他,“西城纳阳门,有多少士兵在执勤。”

  “将军,是三百人执勤。”

  “三百人啊……”她忽然扭头朝西望过去,透过城墙垛口看见了黑压压的北胡骑兵,她的腮帮便又要发疼。

  “三百人,就是三千两银子。”她拍拍士兵的肩膀,语气轻松,“这笔钱你们都知道,是王永琛家里抄来的。王永琛吃空额,扣军饷,家中累积的钱够给西昌城每一名士兵发十两银子。可他这钱,又是如何来的?是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

  “将军,这钱我……”

  “收好!”张纵意眼神一凛,将士兵递钱的手推回去,“每一个人都要记住,你们的军饷是从百姓的钱袋子抠出来的,你们的军粮是百姓嘴里省出来的。西昌城不止是一座城,它还是城中百姓的家。”

  “你们更应该握紧的,是手里的刀柄。”

  “是!”

  众人闻言,神情严肃。都挺直脊背,握紧腰刀,继续开始守城。

  张纵意继续巡视,不一会儿看见了指挥士兵收拾残余银两的伍庆。

  “伍庆,发完了吗?”

  “将军!四面城门都发完了,还剩一些银子。”

  “不少了,也有几百两。辛苦兄弟们了,将这些银子登记入库吧。”她扫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王大人升任西昌将军近十年,家里就几百两银子,可真是个清官啊。”

  “西城巡完,接着去哪里?”

  张纵意望了一眼天色,暮云天寒,城外的北胡兵也开始燃起零星的火堆,她心下堵的慌,便叫伍庆跟她去其他三城的城门再去巡视。

  两人巡视完西城门楼下来,天已经黑透。张纵意左脚刚踩上马蹬,另条腿还未跨上去,便觉出黑暗中有东西扯住她的左脚。

  她随即用手抓住马鞍,转身拧腰右腿夯下,结实地砸在那东西上。

  “哎呦……”

  抓住她左脚的东西松开了,她跳下马定睛一瞧,才看出来这是个人。

  “疯瘸子,你敢挡我们将军的道!”伍庆提着厚纸灯,也从马上跳下来,拔刀定在那人的脑袋上。

  瘸子……张纵意想起来了。张意八九岁的时候,西昌城曾经遭受过北胡骑兵的一次劫掠,那时候的西昌将军为了保护百姓战死,这才让王永琛钻了空子。

  这人本来不是疯子,是叫北胡兵砍断了一条腿,又吓破了胆,才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整日疯疯癫癫的,只知道在门口讨饭。

  张纵意低头看向缩成一团,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瘸子。厚纸灯照下,一身棉袄脏的看不出原样,布面已经给他穿成了类绸缎的光面。几丝灰黑的棉絮飘在风中。

  “算了庆子。给他两个钱,我们走吧。”

  “老家伙,将军好心可怜你,给你钱花。还不谢谢将军。”伍庆从怀中掏出来几两银子,扔在地下。

  “将军……将军……”乞丐浑身颤抖,手脚并用往前爬了几步,死死抱住张纵意的脚。

  “嘿,臭瘸子,你找死呢。”伍庆扬刀,就要砍下他的手。

  “你就是西路军的将军,你是西路军。”乞丐突然不惧头顶的刀,嘴里边不停的念叨西路军。

  “西昌城已经没有西路军了。老人家,我是飞虎军的将领。”

  “吃的……吃的给西路军。”

  乞丐松开一只手,从破棉袄里拽出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

  “吃的,好吃的……”

  张纵意接过包袱,透着包袱皮感觉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扒开包袱皮,里面是一块蓝白相间的厚实手绢,手绢干干净净,里头的东西被护的严严实实。

  她打开手绢,于是掌心便躺了两小块上供用的方肉。

  “这……”张纵意拿起一块方肉,不明白乞丐是什么意思。

  “给西路军吃……给西路军吃。”乞丐爬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便往她嘴边送,伍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滚开,老东西。”

  张纵意拉过伍庆,冲他摇头。

  “你还真吃啊!这老头的东西能干净吗!”

  “话那么多!”她呵斥伍庆。

  张纵意咬了一口肉,愣住了。

  “好吃的,好吃的,你吃,你吃。”乞丐见她吃了方肉,高兴的拖着瘸腿站起来。

  “好吃……真好吃。”她勉强咽下口中的肉,冲他露出笑来,声音哽咽。

  随后张纵意饮着寒风,狼吞虎咽的将这一块肉吃完。

  她突然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