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中又只有她二人了。
很安静，安静到白玥能够听见自己心脏跃动的声音，噗通，噗通，一声声，较之以前，快了不少，实在无法再称作心如止水。
她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低着头，盯着那近在咫尺的，那张素净的脸庞，盯着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对方很乖，说不要动，就真的不动了，乖得像只兔子一样，或者说，那本就是只兔子。
此刻，那长着兔耳朵的“人类”，就这样乖巧地盯着她。
二人，近在咫尺。
白玥的心脏又猛烈地跳动起来了。
没有规律，毫无节奏，是乱了套，一团乱麻。
她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心脏很难受，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涨得难受，可心脏里偏偏又没有奇怪的东西。
浑身也难受得要命。
她的脑袋像是断了弦，无法思考，她的呼吸也不畅起来，觉得哪哪都难受，哪哪都不对劲。
这让她想要扯自己的头发。
但她没有这样做。
白玥只是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那长着兔耳朵的人类。
“乌扶羽？”她终于开口了，她问。
此时，那人也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愣了一下，回答道：“我……我现在……”
乌扶羽从大衣下伸出了双手，她呆呆地看着这人类的手，然后，张开五指，又合上五指，愣住了：“我的兔爪爪？”
“嗯，这是你的爪爪。”白玥答道。
人类的手并不可爱，但是冠以兔爪爪的名头，就不一样了。白玥看着乌扶羽的手，她有一种强烈的意愿，想要去摸摸，但是她忍住了。
乌扶羽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很快，就摸到了那长长的垂耳，她一愣：“我的兔耳朵？”
白玥看了看那垂耳，心里痒痒的，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嗯”一声，说：“这是你的兔耳朵，很好看。”
得到了夸奖，乌扶羽很开心，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头，疑惑道：“我的兔脑袋？”
白玥伸出手，也轻轻地拍了一下那乱蓬蓬的脑袋，说：“嗯，这是你的兔脑袋。”
一种猜测浮上心头，乌扶羽更开心了，她就要掀开大衣。
白玥猜到了兔子要干什么，连忙抓住了对方，把那乱动的手按在了冰凉的巨石之上：“你没穿衣服。”
乌扶羽一双蓝眼睛轱辘一转，“哦”了一声，随即，好奇地问：“兔兔也可以穿衣服吗？我想要穿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衣服，我要穿七彩的衣服！”就像阳光照在上神大人身上，那蛇鳞反射的七彩光芒一样。
白玥终于抓到了“兔爪爪”，她没注意到，自己现在已是嘴角弯弯，金色的眸子中，也含着笑意。
“嗯，依你。”她说。
说完，白玥便收回了手，打了一个响指，白光一闪过后，乌扶羽身上就多了一件七彩的裙子，那裙子犹如七彩祥云一般，看起来好看极了。
乌扶羽高兴地掀开大衣。
“真好看。”
她夸了夸这件衣服，便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好奇道：“这是我的兔肚肚？”
白玥笑道：“嗯。”
紧接着，乌扶羽便翻了个身，侧着躺着，就这样，和白玥面对面了。
眼前的乌扶羽天真、不谙世事，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却仍是那么纯净可爱。
白玥呼吸一紧。
乌扶羽却是伸出手，往自己后腰往下的方向摸去。很快，她就惊喜地叫了一声。
“哇。”
白玥着急问：“怎么了？”
乌扶羽眸中爆出欣喜：“我的兔尾巴还在哎。”
兔子尾巴……
白玥愣住。她看了看乌扶羽那长长的兔子垂耳，推测道：“应该是修行不足，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要伤心。”
“我没有伤心啊。”乌扶羽不解，“我现在是不是人类的样子啊？”
白玥轻轻“嗯”了一声。
乌扶羽更加开心了：“我会化形了，我好厉害！”她没有想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现在，她能变成人类的模样了，就已经十分快乐。
但白玥还是皱着眉，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见她这样，乌扶羽脸上的笑容淡了：“我变成人，你不开心吗？”
白玥摇摇头：“不是不开心。”
乌扶羽失落道：“那你为什么板着一张脸。”
白玥：“我没有。”
乌扶羽气冲冲道：“你分明就有。”
白玥沉默了。她总不可能说，她想要摸摸兔耳朵，再摸摸兔爪爪，再摸摸兔肚子，再摸摸兔尾巴吧。
乌扶羽有点难过。
她笨拙地用着双手，起了身，盘腿坐在巨石之上。
不说话了。
白玥也起了身，如此坐下，便看见对面的乌扶羽垂着头，很不开心的样子。
白玥轻声说：“没有不喜欢。”
乌扶羽听了，才抬起头，她的眸子澄澈如蓝色的大海，没有丝毫阴郁之色，压根就没生气。
她嘟哝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玥没听清：“什么？”
乌扶羽又嘀咕：“不就是想……”
说着，乌扶羽就朝白玥这边看来，她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很好，有点别扭，倒像是受了奇耻大辱，必须忍辱负重一样。
她伸出手，一拉白玥的手，很自然地就往后背方向而去。
白玥一僵。
她的手就这样被乌扶羽拉着，从那光滑的后背，一直往下，最终，隔着衣服布料，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白玥的身子再度僵了僵。
这时，她感到那团毛茸茸动了动，随后，就听见乌扶羽欢快的声音。
“这是我的尾巴哦。”
白玥轻轻“嗯”了一声，这和摸兔耳朵不同，有一种别样的风味，她说：“是兔尾巴。”
接着，乌扶羽便拉回了白玥的右手，她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左手，作势就要往脑袋上放去。
下一秒。
白玥那被抓着的双手，就轻轻地覆在了乌扶羽的那双兔耳朵上。
手上，是温软的人类手掌，手心，是毛毛的、顺顺的，兔耳朵。
毛茸茸的，酥酥麻麻的。白玥摸着兔耳朵，像是在摸一件艺术品。这兔耳朵很长，但却没有很大，她的双手足以覆住，就好像，是盖住了自己的私人物品。
很快，那手上的温软消失了。
原来是乌扶羽松开了双手。
她把手交叉叠在腿上，垂着头，耷拉着耳朵，乖巧地坐在那。
“上神大人，不开心的时候摸摸兔耳朵吧，记得要开心哦。”
白玥依旧愣着。
掌心的那兔耳朵显然动了动，温热的触感再度传来，那耳朵上的兔毛扫了扫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感觉更盛。
不知道为什么，白玥忙缩回手，没再摸下去了。
这时，乌扶羽抬起头，蓝色的眼眸盯着白玥：“你不喜欢我的耳朵吗？”
白玥没回话，她偏过头去，没再看乌扶羽了。
“我出去晒晒太阳。”她说。
说完，她就化为原形，变成了一条小小的蛇，白蛇飞速往前移动着。不一会儿，那抹白色的影子就消失在了洞穴之中。
巨石之上，乌扶羽呆呆地坐在那，她仰起头，从洞穴之上的天窗往外看去，只见外边的天色乌黑，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可是外边没有太阳啊。”她不解。
-
云雾山。
某棵遮天蔽日的古树之上，盘着一条小小的白蛇。
小蛇的身影隐在绿叶之下，没有人能发现她，四周，鸟鸣啾啾，吹响了山头的曲。
有鸟雀飞来，欲在此停留，却在看到白蛇之后，惊恐地抖抖翅膀，抖落几片羽毛，随即飞走了。
树上只有白玥。
今天阴云密布，没有太阳，看样子，还要下雨了。
白玥盘在树枝上，睁着眼睛，不动弹，像一条死蛇。
“呼呼呼——”
远处刮起了大风，大风吹过来，吹动树上的树叶，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叶子被吹飞了，飞到了白玥身上，刮得她的鳞片生疼。
不一会儿，天色阴沉下来，大雨来了。
白玥没有设结界。
豆大的雨滴往地面落。
滴答，滴答，同样滴落在古树上，雨滴落在叶子上，从树的枝丫上滑过，一直滑了下来，最终，滴在那树上的盘蛇上。
不一会儿，白蛇就成了落汤蛇。
雨声乱如麻，却不及她的心乱。
而山洞之中。
乌扶羽坐在巨石之上，她愣愣地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便伸出手，张开五指，看了看，自语道：“这不是兔爪爪。”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自己的兔耳朵烫得吓人。
今天明明没有太阳，白蛇却说要出去晒太阳，这分明就是不想和她待在一起。
乌扶羽失落地低下了头。
以前她还是兔子时，上神大人可没有这么讨厌过她。
灰色的烟雾四散。
烟雾消散时，那人类的影子已经消失，巨石之上，只剩一只多出来的灰扑扑的小兔子了。
小兔子趴在石头上，睁着眼睛，没精打采的，看起来，就很不开心，很难过。
-
大雨下了不知道多久。
小兔子也没出来寻她。
白玥心想，对了，是这样的。
她对乌扶羽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的。
想起曾经挽留对方，她说过的那些话。
白玥的大脑一片空白。
雨滴打在她的身上，如同一把钝刀，割着她的心，将她割得鲜血淋漓。
她曾期盼兔子化形，期盼对方能在人类世界生存下去；期盼兔子好好修炼，期盼对方在兔族也能够自保。
她也曾以上神的名义许诺，她会放乌扶羽离开。
本该是要开心的。
可是真到了这一步，她反而开心不起来了。
雨还在下着，天色已阴沉了不少，看样子，天快黑了。
这时，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蛇也喜欢淋雨吗？”
白玥一怔，随即明白了，是这古树在说话。
云雾山存在很久了，这山上的这棵古树，也生长了很久很久了。
树有灵，树在问她话。
她从树的话中，听出了真正的意思，便回答：“您觉得我该怎么办？”
树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和这雨声相和，如同一曲古老的悠扬的乐曲。
树说：“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树没再说话了。
不知道多久，雨停了，天色暗下来的那一瞬间，白玥看见自己身前的那深棕色的树干上，开出了一朵小花。
这个地方不可能长出花朵来。
可是小花却不畏风雨，在树干上长了出来，伸展着它的粉红色的花瓣，摇曳，无声绽放。
树帮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白玥承认，在花朵还未盛开之时，那颗种子就已经种在了她的心中，直到现在花开了，她才后知后觉。
原来她早已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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