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满冷目。
明珠知道, 皇兄知道,合着就她不知道?
恰在此时,李舟秋摆摆手,打断周淮席的话:“太子殿下怕是误会了, 我与杜章解只是好友, 并不是那层关系。”
周淮席歪头, 斜看李舟秋,明显不相信:“明珠说杜章解在府中疗养身体那段时日, 可是对梅辞先生寸步不离,仅仅只是好友?”
“当真只是好友。”
李舟秋被他瞧得哭笑不得, 一转头对上小姑娘探过来的视线, 笑容顿时僵住。
莫名有些心虚。
周江满眸色暗沉, 视线从周淮席转到李舟秋身上,脸色冷得似能结冰。
周江满板着脸, 冷冷问:“梅辞先生喜欢杜章解那般的?”
李舟秋不假思索摇头, 再次重申:“不喜欢,我待他当真只是好友。”
见她真心实意反驳, 周江满神情微微缓和,但口中依旧不肯饶松,紧跟追问:“那梅辞先生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
李舟秋被周江满问得一愣,但一时也想不出自己的理想型究竟是什么样子。
周江满咄咄相逼,一副势必要问出个答案的模样。
周淮席的醉意清醒两分。
他看了眼李舟秋,又看了看周江满, 然后笑着接过话题:“自然是有喜欢的人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岂料周江满眸光在他身上一扫, 半点面子也不给他:“我问的是梅辞先生, 皇兄怎知她的想法?”
“哎, 你这丫头……”
周江满冷哼,提高声音对门外候着的人道:“我看皇兄是醉了,勾云,扶太子殿下回你们太子府。”
勾云是周淮席的贴身侍从。
听到周江满声音后,勾云快步进来,看到周江满冷着脸,便知自家太子又将长公主给得罪了。
周淮席被赶得分外茫然,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周江满了。
“江满……”
“还不快走?”周淮席一开口,周江满就没好脾气地打断,再次赶人。
周淮席向来拿周江满没办法,他无奈不已地摇头一笑,顺从道:“好好好,皇兄这就走,这就走还不行吗?”
他也的确不能再喝了,已到了极限,再喝就该出洋相了。
说完,周淮席撑着醉意起身,朝梅辞拱手:“梅辞先生,夜已深,本殿今夜便回去了,改日再与梅辞先生对饮。”
李舟秋跟着拱手作揖:“恭送太子殿下。”
李舟秋将周淮席送走后,本想直接回客院,才回到内院门口,就见明珠在那等着。
明珠传周江满的令,又将她带回了主院。
酒桌撤了下去,周江满也回了卧房。
明珠站在卧房门口朝李舟秋示意,周江满就在里面等她,让她自己进去。
李舟秋推开卧房的门,步伐轻轻而入。
一抬眸,就看到空轮椅摆在一旁,坐在外室黑木椅上的小姑娘正冷冷清清盯着她瞧。
兴师问罪。
这四个大字瞬间出现在李舟秋的脑海中。
李舟秋按下心中想法,上前一步行礼:“长公主。”
周江满定定盯着李舟秋,半天不开口。
李舟秋也不着急,任由小姑娘盯着。
最后还是周江满先按耐不住,她微微抬着下巴,倨傲开口:“本宫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李舟秋:“……”
李舟秋正哭笑不得,周江满又往前倾身,认真问:“梅辞先生心中旁人逼不得、拦不得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她心里的逼不得、拦不得。
专注的眼神落在李舟秋身上,李舟秋笑不下去了。
江满着实有些反常。
李舟秋敛起笑意,深邃的眸光上扬,和周江满正视。
她问:“这很重要吗?”
四目相对,静默片刻。
周江满忽往后一撤身,倚在了黑木椅上,闲散道:“本宫的腿还没好,可不就是要防着些?”
这和她的腿又什么关系?
迎着李舟秋不解的目光,周江满振振有词道:“万一你哪天遇到喜欢的人,突然要跑去成亲,不在京城了,本宫去哪寻人?”
“本宫自然要提防着些你身边的人。”
科学闻言,一副深受震撼的样子:“听起来有几分道理的样子,真不愧是任务目标,果然是逻辑鬼才。”
李舟秋偏了题,问:“逻辑鬼才是什么?”
“就是观点逻辑非常清奇,但又有理有据。”
李舟秋回神,朝周江满拱手:“长公主放心,就算我成亲,也一定会治好你的腿。”
“况且,我不会成亲,所以长公主不必防。”
听到前半截,周江满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后半截的话更是让更加不悦。
周江满看起来很不高兴:“为何不会成亲?”
李舟秋:“……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无论对方是谁?”
“无论是谁。”
她一个已死之人,指不定哪天又躺回棺材里,怎么可能成亲?
周江满盯着她瞧,忽然想起什么。
她挑起了眉,道:“你之前同本宫说你有喜欢的人,莫非你心里还念着她?”
李舟秋一愣,喜欢的人?
缓了一阵,李舟秋才想起来是在周江满将她当成情敌那次,她随口乱诌说自己有喜欢的人,而且已经死了。
“我……是啊。”
周江满听了冷笑,她信一个字都算她蠢。
其实周江满也不信李舟秋和杜章解有什么关系,只是听皇兄那么说,单纯心中不喜罢了。
她轻哼两声。
正当李舟秋以为她还会接着追问的时候,突然转了话题:“过两日就是李舟秋的忌日,你要去吗?”
李舟秋顿了片刻,然后笑着应下:“好。”
亲朋好友对她的祝念,若能亲耳听到,为何不听呢?
忌日那天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舟秋原本还担心周江满遇雨就痛的身体,但真碰了面,意外发现周江满精神与往日无异。
科学骄傲自得道:“周江满的身体,已经修复很多啦!再好好养养,不过两年就能恢复正常。”
到江陵山的时候还早,坟茔的台阶两侧已经修出了斜坡。
李舟秋笑道:“今日不用再背长公主上去了。”
可看周江满望着那斜坡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高兴,像是有几分可惜。
李舟秋推着周江满上了高阶之上的坟茔前,周江满望着石碑,心情复杂。
见她半天不动,李舟秋一边为她撑着油纸伞,一边轻声问:“不上柱香吗?”
周江满蓦然想起话本子中的描述,那些鬼啊怪啊,对着香火吸个不停,好像是香火越旺,鬼怪本事越大。
念头一起来,周江满不自觉就回头看向李舟秋。
她也是吗?也需要香火来维持自己的人形?
“长公主为何这么看我?”李舟秋被她瞧的奇怪。
周江满回过神,道:“没什么。”
周江满从容拆了长香,然后将提来的纸钱元宝用火折子点燃。
小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雨势很小,但空气很潮湿。
火盆里的纸钱却烧的分外旺,翻卷着扑出火舌,没受湿漉漉的天气影响。
周江满将长香放在火舌上点燃,将香烧起来后,立在了石碑前的香炉里。
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来,忽听后面细碎的脚步声。
李舟秋和周江满回头,看到了李父李母和李万斟,一句爹娘卡在李舟秋的喉间,最后消散。
回过神,李舟秋露出微笑,推开周江满,为三人让了位置。
娘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哭过了。
但在她坟茔前,李夫人只露出笑,将提篮从李万斟手中接过来,摆在石碑前。
李夫人道:“小舟,娘来看你了,蔡婶做了些你喜欢吃的点心,娘给你带来了。”
盘盘点心从提篮里拿出来,摆在石碑前,李夫人接着道:“小舟,你还记不得记得,之前你说要带娘去大漠看风景。”
“娘还笑你,说大漠风沙大,除了弄得灰头土脸,有什么风景看啊?昨天娘梦到了,梦到你骑着马,带着娘走在大漠中央。”
“风沙确实大,到处黄秃秃的,不比江南风景秀丽。可娘心里真的高兴,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沙漠也很美。”
听着李夫人的话,李舟秋噙笑,思绪跟着李夫人转。
“望酥嫁人了,随赵寒去仓微县了,所以今年不能来,你要是想望酥,就给她托个梦。”
见李夫人说着说着又想哭,李万斟上前一步,拍了拍李夫人的肩膀:“娘,来之前咱们说好了的,今年不许哭了。”
李夫人挤出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擦了擦眼角的泪:“娘不哭,娘不哭。”
一旁的李父寡言少语,拿出香就着蜡烛点燃,只低声道一句:“小舟放心,爹会照顾好家里的。”
李万斟接过长香,立在香炉里。
气氛莫名低沉。
周江满看了李舟秋一眼,见她眼眶微红。
上完香,李父三人转首看向周江满,朝她行礼。
心思转了转,周江满将身后的李舟秋拉出来,对李家父母道:“这位是梅辞,李舟秋的好友。”
李舟秋忽然被推出来,一时错愕,反应过来后朝爹娘拱手。
李夫人见状,神色柔和下来:“舟秋也是这样,行礼不喜福身,偏要拱手作揖。”
闻言,李舟秋心里一震。
这是她没有意识到的,下意识便如此了。她心中敲下一记警钟,心道日后还要更注意些才是。
“伯父,伯母。”熟悉的女声忽从身后响起,打断她们。
看到来人,李舟秋难掩惊讶又十分惊喜,尺素?
不是说尺素不在京城吗?
锦尺素身后还跟着一女子,女子一身劲装,手中握着长剑,步伐稳健,江湖气息很浓。
锦尺素?
周江满的面色沉了下来,警惕看向李舟秋,观察着她的情绪。
见她露出喜色,周江满冷哼一声,将人唤了回来:“梅辞。”
锦尺素没注意到李舟秋。
她朝周江满行了个礼,然后来到李夫人面前,道:“我才回京,不知道舟秋迁了坟,来晚了。”
李夫人露出笑意,握住锦尺素的手:“不晚不晚,难为你了,还有心记得今日。”
锦尺素温和一笑:“自然记得,舟秋是我此生挚友。”
一句话,引得周江满和锦尺素身后的女子脸色都变了变。
江湖女子看了锦尺素一眼,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锦尺素回头对女子道:“我去给舟秋上柱香,你在此等我会儿。”
“好。”
周江满明显不喜锦尺素,她转头看向一侧,黑着脸不去看。
李舟秋一低头就见她这副样子,压低声音道:“身上不舒服?”
周江满冷哼一声,不理她。
李舟秋一头雾水,刚刚不还是好好的?
锦尺素祭拜完没多留,很快和江湖女子一道离开。
坟茔前的众人,没听到走远的两人的谈话。
江湖女子满口犯酸:“你千里迢迢赶回京城,就是为了给她上柱香?”
锦尺素应:“明知故问?”
江湖女子一口哽住,更气了:“锦尺素!你是不是心里还放不下她?若……若、你还和我在一起做什么?!”
锦尺素侧眸,看她片刻,低声笑道:“宿雨,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或者更相信我一些?”
宿雨背过身,咬牙道:“若她还活着,我还能与她一较高下。可她一个死人!我如何去比?!”
宿雨的话让锦尺素冷下脸,声音也寒了下来:“她是诏安的青稳大将军,为国为民出生入死,哪怕最后,也是为了家国而战死!”
“谁不盼着她活?千万百姓、一众将士哪个不盼着她活!”
“不要用你的小情小爱去诋酸她。”
宿雨被斥得心里委屈,但迎着锦尺素的目光,知道她是真生气了。
她与锦尺素的这段感情,本来就是她强求来的。
宿雨压下情绪,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今日是她忌日,我不该说这些话。”
宿雨一软,锦尺素神色也缓和下来了。
她握住宿雨的手,认真道:“宿雨,我认识舟秋在前,认识你在后,这是改变不了的。”
“我之前确实对舟秋有感情,这个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哪怕现在我已经放下对她的执念,但除此之外,我与她还是相识多年的挚友。”
锦尺素很坦诚。
宿雨握紧手中长剑,心中懊恼,她最开始对尺素动心,不就是因为她这份直爽坦荡吗?
“我知道了。”
锦尺素与宿雨出江陵山的时候,又遇到了周淮席和龚海生,两人结伴而来。
宿雨对那坟茔底下的女子产生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当今太子、长公主、锦尺素等等一众人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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