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叹了口气，江怀霜也不再打搅开始认真看书的许丹洛，转而出了书房。下楼，原本坐在厅里聊天的江爸爸和江妈妈果然已经没了人影。还真是没有办法躲避的事情呢……江怀霜再次叹气。
看来刚才故意提高了声音说的那句话，还是多少起到了些作用的吧，无论如何，在距离高考没两个月的时候折腾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幸好，自家爸妈也知道顾忌，没有当场破门而入。不过，一场盘问是躲不过去了。
倒不是江怀霜害怕面对长辈的责问，只是觉得十分麻烦。同意是麻烦，反对更是麻烦，无论如何，想要平平静静等到许丹洛满二十岁再拿出来讨论的问题，不得已地要提前了。被打乱计划什么的，最讨厌了。
江爸爸和江妈妈没有让江怀霜等太久，许丹洛刚离开书房下楼回房休息，江怀霜的卧室门便被叩响了。
说起偷听，真不是个雅致的事情。事实上，江爸爸和江妈妈只是在回房途中顺便给学习中的许丹洛送份甜汤而已。奈何书房的隔音效果不佳，外加许丹洛的声音着实有些高，于是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倒是都听了个八九不离十。震惊之下，江妈妈差点就要推门进去，却被听到江怀霜刻意提高音量的江爸爸及时拦住拖走。
好不容易等许丹洛下楼回房，再也按捺不住的江妈妈，拉起江爸爸就直奔自家女儿的卧室，颇有一番兴师问罪的架势。只是江怀霜一开门，江妈妈就有些愣了。只见屋里的小圆桌上，水晶茶壶里满满沏好的花茶，三只杯子分立边上，还有一碟小饼干，一副准备齐全，只待来客的样子。江妈妈把急着要问出口的话，先咽了回去，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正一脸淡定专注着往杯子里倒茶的江怀霜。看来，准备好了的，不只是眼前的这些食物而已啊。
江爸爸背着手站在一边没说话，却在江怀霜倒好三杯茶后，在桌边坐了下来，喝茶吃饼干，一副自己只是来打酱油的模样。江妈妈瞪了一眼已经完全叛变的老公，后者却是无辜之极地继续啃饼干，专心致志地一块接着一块，完全没有任何支援的意思。
“你和小洛是怎么回事？”既然江怀霜早就心中有数，还连茶点都摆出来了，江妈妈也不不准备兜圈子，直接便将话问了出来。
稳稳地握着茶壶柄，江怀霜先给江爸爸的茶杯续好水，方才慢悠悠地开口：“就像你们想的那样。如果不出意外，我和她以后应该会在一起。”
江爸爸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却是没有停歇地继续喝茶。江妈妈愣了一下，炸毛了：“你有没有搞错，她是你领养的孩子啊，按理说她是应该叫你妈妈的，你这不是，这不是……”江妈妈看了一眼江怀霜已经开始变得不善的脸色，硬生生将乱伦两个字咽了下去。
“首先，我和她只是法律上的领养关系，没有血缘。其次，我只比她大九岁，从来没觉得可以受得起她叫一声妈。”明明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可是真看到母亲的态度时，江怀霜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
“不管怎么说，你是她的长辈，你怎么可以……”江妈妈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你还是她先……”
“是我。”江怀霜未加犹豫地将责任抗上身。如果被江妈妈知道，是许丹洛先开口说喜欢的，恐怕……江怀霜觉得一旦被父母知道，那个家伙是如何无所不用其极地将事情演变到如今的地步，顺便将自家女儿吃干抹尽的话，估计会比现在更加震怒吧。
江怀霜猜得不错，江妈妈一听到是自家女儿主动把小女孩掰弯，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好理亏。“你说，你的事情，这些年，我们也算是默认了的，可是你也不能太过分了，居然玩到家里来了，你真是，真是……”江妈妈越说越生气，这几年，江怀霜每隔一阵子就换个伴也就算了，这下连许丹洛都不放过，真是过头了。
“小霜不像是这么糊涂的人，你先听听她的解释。”江爸爸见火势有些猛了，推了杯茶放到江妈妈的面前，眼神却是停在了江怀霜身上。
江怀霜没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不知道小洛现在睡了没？”江妈妈见女儿不往江爸爸搭好的梯子上走，有些恼了。
“你们想怎么样？”江怀霜一听扯到了许丹洛，心里有些急，面子上却不敢透露出太多的担心，只是一开口，却还是泄露了此时的心情。
“分开，立刻分开。你从明天开始住回市区，小洛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住。”江妈妈拍板。
“然后等她高考完就把她送去国外的大学，这样就能彻底断了联系。”江怀霜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接着江妈妈的话说了下去。
“嗯，这样也好。我看现在弄成这样，就是放任你们朝夕相处给闹的。”江妈妈喝了口茶，缓了缓语气说：“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们管不了。你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不过小洛不行。乖，听妈妈的话，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分开吧，暂时不要见面了，小孩子忘性大，过阵子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呵呵，这个提议真是不错。”江怀霜勾起嘴角，笑得十分开心，不可否认，那句小孩子忘性大，准准地扎在了自己的心口，让自己不得不从玩闹的状态下脱离了出来。“如果我不答应呢？”江怀霜虽是笑着发问，语气却比最初凌厉了许多。
“你什么意思？”江妈妈皱眉，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难琢磨了。
“我的意思是，我并不准备按照你说的话，和她分开。所以，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江怀霜觉得心里一阵难受，明明是想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可是一旦谈到这些具体的东西，情绪便开始有些无法控制了。
“你这是和妈妈说话的态度么？”江妈妈板起脸：“你么这是乱伦，乱伦！江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说过，我和她只是法律上的领养关系，请你不要一再扯上乱伦这种事情。这顶帽子太大，我戴不了。”江怀霜皱起眉：“而且领养她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在私下进行的，到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多。如果你执意觉得这是给江家丢人，那么直接把我们扫地出门就好。”
“你……”江妈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爸爸制止了。
“你对她，是认真的？”江爸爸一直没开口，一开口，就踩在了点子上。
“是。”
“即便我们反对，收回江氏，你也坚持？”
“是。”
江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可是她还那么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来她后悔了怎么办？到时候，你没了家业，也没了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口一窒，江怀霜觉得底气全失。倒不是家业不家业的问题，只是害怕许丹洛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一时的迷障无法长久，这是一根一直存在于江怀霜心中的刺。越是亲近，便越是贪恋，无法想象，会有失去的一天。
见江怀霜不说话了，似乎是有所软化的样子，江爸爸又接着说：“你看，其实你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只是一时贪新鲜而已。小孩子总是喜新厌旧的，你在需要安定下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刚开始漂泊的人，你怎么敢保证，她就愿意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到时候，难过的还不是你自己。倒不如趁着感情还不深，分开了也能少难受几天。”
必须承认，江爸爸的话，说得在情在理，甚至和江怀霜心底的某些担忧产生了共鸣。自己已经倦了，无法再承受认真之后再被杯具掉这种事情。而许丹洛，太年轻，一切都是刚刚起步，包括感情，都是一片空白。现在的喜欢，当许丹洛逐渐长大成熟，见到更为广阔的天地，是否还能保持不变，江怀霜不敢去想。说什么，到了二十岁，就在一起这样的话，其实是自己在害怕吧……害怕年轻的承诺，经不起岁月的考验，独留自己一人，守着回忆无法离开。
“就算是真的有这么一天，那也是她的决定。更何况，因为怕以后被伤害，就先去伤害她，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有些艰难地说出这番话，江怀霜却觉得心间一松。这些天那压得自己快要窒息的压力，仿佛在瞬间消失不见。是呀，伤害许丹洛，自己真的做不出来。那么，就乖乖地去当被伤害的那个好了。江怀霜想着，脸上竟有了淡淡的笑意。
江爸爸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不行，不管怎么说，你们都不能在一起。”江妈妈见父女之争胜负已分，再次开口却是更加的坚持。
江怀霜突然想笑，自己和许丹洛在一起时，总是一人追，一人躲，自己怎么都不肯明确说出在一起这样的话语。可是面对父母的咄咄逼人，自己倒是格外坚定了起来。原来一开始，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就这般根深蒂固了么……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今晚这如对峙般的谈话呀。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明天我就和她搬回市区住。小洛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她因为你们的态度，而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江怀霜说着，站了起来，却是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态。
江爸爸一把抓住就要暴走的江妈妈，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说：“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不是刚说了暂时会一起住在别墅么？如果你临时带她搬走，她反而会生疑吧，到时候胡思乱想的，不是更不好。不如你们还是住在别墅，至于要不要在一起这种事情，还是等她高考完，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有道理的话来引诱自己做出决定啊，江怀霜扶额，但总觉得留下来住不好，便想着用什么理由来拒绝这个提议。
“留下住，不然我现在就去找她谈。”江妈妈见江怀霜面有豫色，开口说道。
“妈妈这是在威胁我？”江怀霜刚想说自己是不受威胁的，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于是收敛了火气，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留下住，不过，你们也要答应，在高考前，不要提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要表现出来。”说着，江怀霜特意把视线停在了江妈妈的身上。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江爸爸和江妈妈还是按着江怀霜的意思做了保证。毕竟，留在别墅，在眼皮子底下，她们也能收敛些，一切就有待高考之后，再来解决。
送走了爸妈，江怀霜关上房门，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家人的态度，自己这些天大抵也能猜到几成，就是没想到，母亲的态度如此坚决，相比之下，父亲那里，似乎商量的余地反而更多些。说起来，十年前反而是父亲更为强硬一些，难道时间对于一个人的改变，竟如此之大么，又或者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这一夜，江怀霜在睡前想了很多，最后想到的，竟是如果许丹洛知道了自己今天如此坚定的态度，一定会欢喜得很。
睡梦中，眉眼间的笑意，为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