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轻柔的动作伴着暖暖的温度在自己的头顶抚过，慢慢拍着背脊时清晰可辨的触感。压抑在心口的悲伤感好像正一点一点被抚平，又似乎有愈加剧烈之势。许丹洛伏在江怀霜的腿上，小手紧紧地抓着对方的裙角，好像一旦有所松懈，眼前这个偶尔露出温暖之意的女子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裙子……已经湿了。江怀霜皱了皱眉，小萝莉的泪水浸透了自己布质的裙子，湿湿的凉意传递到了腿上，潮潮的让人很不舒服。因为裙子不厚，此时甚至可以明显感觉到小萝莉软软的脸颊和眼眸偶有的眨动，也正因为如此，让人生不起将其推开的坚定之意。习惯这种东西，真的是挺恐怖的……若是在一年前，自己一定会没什么顾虑地将其推开吧。不过，好像一年前也没有推开的说。江怀霜有些无奈地继续着手底的动作，或许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接受了她的亲近吧。
“好了？没事了？”好不容易等到许丹洛停止了抽泣，江怀霜推了推仍趴在自己腿上装尸体的小萝莉，“没事了就起来吧，裙子都被你哭湿了。到底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孩子今天是唱的哪一出。
“没有。”许丹洛没有挪动，导致回答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哄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江怀霜腹诽着将许丹洛从腿上拉了起来，直接拿起茶几上的抽纸盒塞到她的怀里。见小萝莉只是抱着盒子低头蜷缩在沙发上，江怀霜叹了口气抽出几张放到许丹洛手上，再次开口：“擦擦。”
抓着纸巾胡乱抹了一下脸，找回心神的许丹洛不敢抬头面对江怀霜，一时的失态暴露了太多的情绪，面对江怀霜的疑问，却没有可以用来回答的话语。心里埋汰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失控，将自己引入现在这个有些尴尬的境地。
见许丹洛那副不愿开口的样子，江怀霜也不好再逼问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纵然是再怎么亲近的人也要留有一丝距离，她了解。
“没事回房睡吧，到了明天要是还不舒服的话，我来帮你和学校请假。休息个一天半天，没有关系的。”江怀霜说着，先一步站了起来，对维持原有坐姿的许丹洛伸出了手。
伸出的手心很快被握住，确切地说是被紧紧地握住。看着紧紧拉住自己，却似乎根本没想着站起来许丹洛，江怀霜开始头疼了，“又怎么了？”
拉住了……下意识拉住江怀霜之后，许丹洛开始讨厌起下意识这种东西。明明已经可以顺坡下了，自己做什么要再抓着她。脑袋里乱乱的，却明显可以觉察，在自己的反复无常之下，江怀霜快要开始不耐了。“揉揉……”仰起头，小萝莉无比弱气地吐出两个字。
“……”狠不下心来和身体不适的人计较，江怀霜深呼吸了一下，尽量用平静些的语气回答：“你先回房间，让我换件衣服。”
原本已经有些紧绷的气氛松了下来。许丹洛乖乖放开手，还好，自己还有个幌子可以来用用。
回到客卧的许丹洛，借着江怀霜换衣服的空隙，迅速收拾着杂乱烦扰的心情。纠结于自己对江怀霜的感情是什么，纠结了很久，可是确定却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的关键已经在于，知道了自己爱上了江怀霜，又能怎样呢……会在一起么，和江怀霜在一起？想到这里，脑海中自然是幸福美好的画面，许丹洛咬着唇将太过美好的幻象从脑海中驱逐。且不谈她们之间领养与被领养的关系，就仅仅她们都是女人这一点，就难以跨越。不要说开口表白，只要被江怀霜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女人，就会被讨厌吧。一旦知道自己爱上的是她，江怀霜一定会很厌恶地离开自己，再也没有靠近的机会。想到这里，许丹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走到彼此可以靠近的今天，却因为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而发现一切都开始如履薄冰。
不能说，不能被讨厌，不要离开，不要被抛弃……心中仍是一片烦乱，可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现在一定不能继续反常，一定不能让江怀霜知道，自己的心意。
江怀霜刚推开门走进客卧，便看到小萝莉坐在床边，一脸坚毅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感叹一下代沟这种东西。“不早了，揉完了要赶快睡觉了……”挨着小萝莉坐下，开口时却看到身边的人猛地一惊。皱眉，究竟在想什么，能出神到旁若无人之境。
“嗯。”低下眉目，连同遮住的，是暗藏着涟漪四起的心意。只是看到她，便无法平静的心情，这样的自己，究竟能否瞒过江怀霜的眼睛。
淡淡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是借着换衣服的时候洗过澡了么……会让人变得很安静的味道呢，真想让时间就这么停止下来。有些事情，因为明确了难以得到，反而越想得到。会不会，有一天，就这样分离，再也回不到此时的美好。
江怀霜有些好笑地看着不客气地拿自己的腿当枕头枕着，还像只小狗一样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的小萝莉，这家伙今天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吧。
“江妈妈说，是因为他们认识我的爸爸妈妈，所以才领养了我。”
“嗯。”
“你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同意出面领养我的么？”以前一直没有问的问题，此时被自己问了出来，突然好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着怎样的地
位，是负担是无所谓还是别的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江怀霜愣了一下，连带手上的动作也停了片刻。
“我只是随便问一下而已。”感到正被自己依靠着的身体，因着自己的问题明显的有所僵硬，许丹洛连忙解释。其实……不回答也没有关系，初次见面时江怀霜的态度自己从未忘记。旧事重提的自己，想要听到不同的答案，这算不算是在找存在感呢，许丹洛的心里漫过一片苦涩。
“是的。”虽然大概知道自己的答案会让这个孩子有些失落，江怀霜还是不打算撒谎。
一下子，屋里静默了下来。只余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手掌与布料之间摩挲的声音。
是因为一直在介意这件事情，所以在身体比较虚弱的时候，爆发了压抑着的情绪么。江怀霜低头看着别过脸去的小萝莉，失去了家庭，害怕作为负担存在的孩子么……初相逢时，想要抱抱，略有怯懦的羞意，坚持要留下，想要一个家。记忆中那个孩子对着自己很大声地说：“是你领养的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依赖了自己么。江怀霜知道这几年，自己的个性恶劣了不是一分半点，依赖上这样的自己，这孩子还真是个笨蛋来的。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上一辈相识的缘故，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本来也是想领养一个孩子的。”江怀霜的声音，打破了屋里开始变得静谧的气氛。虽然不能现在就说出原因，但是略微解开一些许丹洛的心结，应当还是可以的吧。
“原本，是想要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
“小洛就很好。”江怀霜回避了许丹洛的问题，实话什么的，还是太伤人了。
“将来等你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不喜欢我了吧……”可以轻易被取代的地位。许丹洛几乎是有些赌气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会。生孩子很麻烦。”江怀霜避重就轻地回答了这句略有挑衅意味的话语，只希望可以让许丹洛安心一些。因为害怕家庭的不稳定而产生的情绪么？
“咦？”听到让自己吃惊的答案，许丹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差点撞到了江怀霜的下巴。
“怎么？希望我将来有很多孩子么？”
“不要！”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回答，许丹洛捂住了自己的嘴。
到此时，江怀霜已经大概可以猜想到，这孩子心中的独占心理了。只是，自己应该觉得荣幸么……
“虽然以后不会要小孩，却是不想自己的人生有太多缺憾呢。”江怀霜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接着说了下去：“作为一个女人，一生中要扮演的角色有很多，从女儿、妻子、媳妇、母亲再到未来的奶奶
或者外婆乃至丈母娘。每个角色，我都希望可以经历。我也不会再领养别的小孩，所以，小洛是很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事实上，有些角色，已经注定无法经历了吧……
没有料到谈话发展到此时，竟会有这样的进展。许丹洛一时有些恍惚之感，除了前三种，后面的角色，竟就如此与自己休戚相关了么。看着露出难得期待之色的江怀霜，许丹洛的心情是无法言喻的沉重。自己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令人欣喜的答案背后，却意味着自己和她没有了相爱的可能。这个答案，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一种肯定，还是一种直白到无力的打击。
“明白了。”沉默许久，再次抬起头的许丹洛，眼中却是另一种坚定。
“那还要不要揉揉？”很高兴小萝莉恢复了精神，江怀霜也松了一口气。有些话语，是在未来坦白前的铺垫，希望到了那一天，不会让她有太多措手不及的感觉。在小萝莉点头躺下来之后，重复着按揉动作的江怀霜，突然有些担心，到了坦白的那一天，若是被这个孩子讨厌了，该如何是好……许丹洛对自己而言，已经重要到会介意她心中的看法了么。江怀霜的心，莫名的情绪冲突着，无法恢复到的平静。
重新躺下的许丹洛，闭上了眼睛，心口像是有钝钝的刀子，不断划拉着。自己的期望和江怀霜的期望，就像是两条注定无法交汇的平行线，看似目标一致，实际上却毫无交集。等自己长大了，就要结婚，嫁人，生子。而在这之前，也许江怀霜就已经先嫁人了。就算她以后不要孩子，又怎么样呢，自己永远都无法成为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可是，背负着……那样的期望的自己，还有更多的选择么……
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睛，呼吸渐渐轻浅了下来，是睡着了么。江怀霜伸出指尖摸了摸小萝莉有些红肿的眼睛，真是个情绪化的家伙呢。累了一天的自己回来还要哄小孩，真是辛苦啊，江怀霜有些恶趣味地轻轻捏了捏小萝莉的脸颊，当是收回利息好了。
许丹洛感受着江怀霜的小动作，刻意放缓了呼吸，一颗心却几乎要蹦了出来。肌肤相触，撩拨了谁的心弦。“不想自己的人生有太多缺憾呢。”江怀霜方才的话语，在心间响起……如果这就是你的期望，我愿意去背负。虽然无处诉与，但是爱着你的心，潜在暗处，不会改变的心意。
“偶尔撒娇，真的可以么？”
“嗯？”没料到许丹洛还醒着，江怀霜迅速缩回了正在恶作剧式捏脸的左手。
“刚才在沙发上说的，偶尔撒娇的话，也是可以的。不是骗我的吧？”
江怀霜对上小萝莉那黑得有些发亮的双眸，黑线……“偶尔的话，还是可以的。”自食其言的事情，江怀霜目前还做不出来。
“那，抱抱。”许丹洛翻了个身，拽着江怀霜的衣襟往上爬了爬。
“……我说，你已经十六岁了，还要抱抱？被同学知道了，不会笑话你么？”江怀霜满脸黑线地看着在自己怀里窝着，还得寸进尺环住自己腰身的小萝莉。
“你现在要打电话叫他们来看么？”
“……”江怀霜第一次，被许丹洛的话噎住。
见江怀霜不说话了，许丹洛的手又收紧了些，暖暖的，想要独占的身子。无法说出真实的心意，就让我用现在身份，索取一些可以继续走下去的温暖吧……不然，好怕很快，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好反常！江怀霜抬起手，做了个推的姿势，却迟迟下不去手，最后轻轻落在了许丹洛的肩上。
“我说，你要抱多久？”
“……”
“这个姿势，腰很酸呐。”
“……”
“为什么我觉得衣服好像又湿了！”
“……”
……
这个世界上，有种与“得寸进尺”相对应的东西叫做“心软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