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睡？”叶若歆抱着被子，望了望靠在门边呆立许久的顾千瑶，从暖暖的被窝里伸手出来，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
“睡……”顾千瑶抿了抿嘴，半晌才憋出个字来，一步一挪地蹭到了床边，侧身坐下。 手掌正好按在叶若歆特地铺好的两条被子上，厚实而蓬松的感觉。幸好是冬天，分开盖着的冬被厚厚的，密不透风。如果是夏天那动辄便会被踢开，卷成团，然后让两人的身体有所触碰的夏被，恐怕顾千瑶就没什么勇气，和叶若歆同床共度一夜了。
顾千瑶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也不嫌热，真的将叶若歆铺好的两条被子都盖在了身上。心里却是像是塞进了一堆被猫咪小爪翻腾，上下左右全方位蹂躏过得毛线团，纠结得一塌糊涂，还分不清纠结的源头是在哪里。
旁边的叶若歆关了台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一灭，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顾千瑶做了一个深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下快要抓狂的心情。却又一下子，陷入了无限的回忆……
专家说，黄昏至黑夜的这一时间段，人绷紧了一天的神经会慢慢松弛下来。在这个时候，总是很容易产生自我审视的想法或者多愁善感的情绪。很明显，顾千瑶正在证明，专家的话，也有对的时候。
或许是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顾千瑶一直觉得，未来自己会嫁给一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男人。可以保护自己，懂得自己，疼爱自己男人……而自己在那些疼爱与宠纵中，也将成长为一个宜家宜室的贤妻良母。
直到大学时，江怀霜醉意之下说出想要在一起的话语，顾千瑶逃走了……虽然不知道那句话是认真还是一时的兴起，但是无法明了自己心中感情的顾千瑶，不敢赌。 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相互陪伴十几年的情谊，是友情还是爱情，又或者已经无限贴近于亲情……顾千瑶迷茫了，害怕了，撤退了……也许有些怯懦，却是比打破固有关系之后所要面对的失去来得强多了。
分开是分开了，在这分开的四年多里，顾千瑶却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那种感情究竟是什么。有的时候，顾千瑶会想，要是某天清晨醒来，自己突然发现，对江怀霜的感情，就是爱情，只不过是相处太久，太了解了，而一时被自己忽略。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回去，回到江怀霜的身边，大家就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虽然有些言情小说的味道，可是并不妨碍顾千瑶如此去想。
可是如此想过之后，便是更大的迷茫……因为看不清，看不透，看不懂，所以这些年来，顾千瑶一直是一个人。可是却不清楚自己是在等待对的那个人，还是在等待某日觉悟江怀霜就是对的那个人。
让顾千瑶觉得好笑的是，自己在深思，考虑，单身。江怀霜身边的伴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可是就在今天，似乎心里的那二十五只猫咪换了一批，被挠乱的毛线团也不是原来的那一堆了。情动，心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思的异样，都容不得顾千瑶去忽视。
那些酥软，羞意，心乱……就像是小言里的情节，清晰地提醒着自己，挖出了心里那潜藏着还未被自己发现的情感。
自己是弯的……可是却不是因为江怀霜而弯的……纠结多年的事情有了结果，可是顾千瑶却没由来的感觉到好失落……一股酸涩之意从心口窜了上来，眼泪流下，湿了脸庞。
悲剧的，是自己弯了就弯了吧，还喜欢了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更悲剧的是，喜欢比自己小的女孩就喜欢吧，这个女孩还是自己的学生……那不是一个可以预测的杯具，而是一个已经形成的餐具才对……
不动心还好，一动心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注定的餐具，顾千瑶觉得好委屈，带着心里那些对陈年旧事的失落，一下子一起爆发了出来。
顾千瑶咬紧了牙关，整只缩进了被子里，决定好好地哭一次，就忘记这次的心动，忘记这种不应该产生的情愫。自己一定只是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太久，所以寂寞了，一定是因为寂寞了……顾千瑶一边在被子里蹭着眼泪，一边自我心理建设着。
就在顾千瑶以为自己就要自我催眠成功之时，旁边的叶若歆动了动，然后是啪地一声，似乎是台灯被打开的声音。顾千瑶被吓了一下，屏住了呼吸，只当叶若歆可能是起夜，紧张之余还暗自庆幸了一下，幸好自己没跑去浴室哭。
还没等顾千瑶庆幸完，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推了推，隔着被子，依旧可以听到叶若歆问话的声音：“不舒服么？”
顾千瑶继续屏住呼吸……
早前，就在叶若歆摆好棋盘，准备和周公战个三百回合之时，突然觉得有些震动，迷迷糊糊地就又醒了过来。躺着好好感受了一下，才发现是旁边裹成了个蛹状的顾千瑶不知道为什么抖得厉害。等自己起身开了灯，突然那只蛹又不动了，完全不动了……
推了推顾千瑶，又问了句话，没见回音，叶若歆有些担心了……就算是睡着了，呼吸间，被子也该有个起伏吧……可是自己瞅了半天，似乎没有半点起伏的迹象。
而此时，顾千瑶在被子里憋气憋得快要断气了……只希望叶若歆以为自己睡着了，赶紧干别的去。正想着呢，就觉着头上一松，一股凉风窜了进来，还有刺眼的灯光……顾千瑶眯起眼，想扯回被子躲好，已经来不及了，心急之下，顾不上屏住呼吸，淡淡的牛奶香气，熟悉的……属于叶若歆的味道……顾千瑶愣了一下，手一松，整张被子都被揭开了……
渐渐适应了光线的顾千瑶睁开眼，正看到叶若歆尴尬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碗柜，各种杯具和餐具交杂着，不分彼此……
“做恶梦……”顾千瑶在叶若歆问话之前迅速撒谎，完了抹了抹脸，指着台灯说：“关灯睡吧……”说完就躺了下去，背对着叶若歆，盖上被子。
有了第一个谎言，就会有第二个，甚至更多……顾千瑶知道自己没有把叶若歆掰弯的能力和勇气，也不愿意这么做。那么，这隐藏着的心思，若不能掐死，以后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谎言，一定很多很多……
旁边的灯被关掉了，黑暗让顾千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身边是悉悉索索叶若歆躺下的声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咫尺天涯么……顾千瑶苦笑……
“你的被子湿了吧？要不要把上面那条和下面的换一下？”叶若歆觉得不管顾千瑶因为什么原因哭，自己强行拉开别人被子的行为都挺土匪的。可是又觉着顾千瑶那边湿乎乎的肯定睡不好，于是又多了这么一嘴。
“不要。上面的被子不是贴身的，被料不软。”顾千瑶说话的声音带着些哭完的鼻音。
“那……过来睡？”叶若歆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就算是熟，也不至于……
喜欢着一个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究竟要用什么身份去享用她对自己的好……顾千瑶咬紧了下唇，几乎可以感觉到些许的血腥味。
“要是你不喜欢……我帮你把下面的那条被子翻个面。”叶若歆觉得自己的嘴比大脑跑得快，真是不好，不好，于是赶紧说着，准备起身补救。
还没等叶若歆爬起来开灯，床上就一阵动，自己的被子被揭开，凉凉的空气裹着个凉凉的人钻了进来。还有那声软软的，却类似于强制性的“不许说话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