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两人渐有了默契,祝白果基本上一回卧室就会进柜中。不过这回却是在外头磨蹭了近半个小时,才打开了柜门。

  宋秋意听力极好,早就听到了外头祝白果耳机中的那些声音。也正因此,祝白果带着电脑进来时,她屏气凝神半句都没敢多问地接过了,陪着人把两个视频又看了一遍。

  两个视频,视角固定,皆像是偷拍。

  第一个视频,拍到了一个老者打电话的声音,画面从头到尾都只是桌椅,连个人影都没出现过。只凭老者的言语,也可分析出电话那端的人极大可能是祝白果的母亲钱清,这通电话约莫就是在祝白果引气入体解了术法到第二次中招之间的那段时间。

  为了个没血缘的“女儿”,消耗着亲身子女的命格气运一回不说,还想着削人十年命,实在是让宋秋意大开眼界。这等人,别说是母亲,人都不配做了。

  宋秋意听得头顶冒火,要不是现在她被困于这小小屋中,怕是钱清下一秒就得讨不得好。

  第二个视频,拍到了三个人,从他们身上的金链金牌金念珠,并不难猜得他们的身份。视频开始亦是一通电话,坠着金牌的道士开口是第一个视频里老者的声音,对电话那端的“钱小姐”摆弄了一通已尽人事,天意如此的玄乎,完了挂断电话就换了个声音与另两人吐槽了起来。

  京市最有名望的几个大师,蛇鼠一般窝于一处,言谈间皆是高高在上对他人命运的轻蔑与掌控。

  从十几年前到今日,草灰蛇线绵延万里……祝白果那曾被禁锢过的聪慧与运道非但不是偶然,甚至真相也并不止步于钱清那可笑的私心。

  宋秋意抬眼看向那通往祝白果世界的半扇柜门,只觉那端的世界骤蒙雾霭如魑魅横行……明明是个没有灵气的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却依旧根深蒂固。

  两轮视频看完,祝白果的午休时间也用得差不多了。宋秋意无法将人永远留下,甚至都来不及多说几句安慰的言语,就得看着人离开。

  如意玲珑塔开辟出的房间,禁止了她们进入对方的世界,类似于对世界规则的保护。

  可是,它保护了世界,谁来保护祝白果呢?

  待人出了柜门,宋秋意转头看向那还临空挂着的三团无形能量,目色渐深。

  多亏当初在落霞秘境时自己路见不平了一把,储物手镯中那几个邪修搜罗到的玉简典籍让她学到了不少。这一夜加半日过去,她对那三团从修仙遗物中抽出的能量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只是,那些能量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自己要怎么做呢……

  生活的每一步都是选择,挣扎自是不会少。

  不过比起正立于正邪之间的宋秋意,祝白果的挣扎和选择都要简单许多。

  回到祝家的这段日子,钱清的态度就一直保持着第一天见面时那样。

  冷漠,不屑,轻视,嫌弃……

  因为钱清压根没掩饰,所以那些情绪祝白果感受得很充分。想要吃的瓜,大概不会像看到的别人吃的那么甜,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到前段时间,祝白果大概猜到身上的阻塞禁制是与钱清有关,那颗想要吃瓜的心,已经渐渐只剩了一点儿年少时的执念。

  但是她是真的没想到,钱清还能做到夺人寿命的那一步。这让她即便努力调整,也掩不住面上的情绪。

  自是得了祝锦城一路的询问。

  祝白果没想着瞒祝锦城,不过一来午休时间已经用完,二来她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祝家。只让他再过稍微轻松些的一个半天吧。

  刚吃过午饭的钟爸,收到了钟慧儿的短信,说是祝白果晚上放学想见一见他。

  钟爸把手机递给了旁边的钟妈,喝了口水叹气道:“慧儿说那祝白果中午就回去了一趟,现在看来那两个视频她应该都看完了。她能看到钟沙离体的魂魄,又能出手帮他去除阻止他回到身体的东西,想来应该也有两把刷子。只希望她能自己看懂那两个视频,要不就得我们亲口解释给她听,她妈做的是什么好事了。”

  “不管是自己看懂,还是我们解释给她听,她都会受很重的打击吧。毕竟那是亲妈啊,哎,还不如个陌生人。”钟妈亦是叹气,“也不知道我们给了她那两个视频,揭破那些事,是报恩还是报仇……”

  “当然是报恩。谁会想被一直瞒着。”钟爸斩钉截铁,“这两个视频来的不易,背后牵扯也不少。要不是她救了钟沙两回,自己看着也像是个得了什么传承的,我才不会给她看。”

  钟妈斜了钟爸一眼:“是吗?只是报恩这么简单吗?难道不是你想摸摸看她背后是什么人吗?”

  “当然也有这种想法。”钟爸没有否认,慢慢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缓缓道,“这回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京市的那些个大师一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从外市偷偷请的那个,就知道问我们要命,压根不提钟沙病房里有别的什么东西,简直一丘之貉。那些靠着上头,对修仙派嗤之以鼻的组织,誓要抵制那些不该存于世间凌驾于正常生活外的修仙遗物……我之前还觉得他们有两把刷子,可这回派人来帮我们看了,看出什么了?病房里的东西一样都没看出来吧?祝白果带走了一盒子东西,也许不全是阻止钟沙回到身体的邪物,但是总有那么至少一个是对吧,他们是没看出来,还是也是其中一貉?”

  钟妈听着听着,也生出了几分气:“都不是好人,亏得我们这几年还和他们有合作,想帮着上面压一压那些大师。”

  “呵,当初他们说那些大师在私下有不少用钱财换人寿命,还给了不少证据我看。那时钟沙刚找回来,我想着要行善积德,才帮了他们一些忙。”钟爸下定了决心,“给祝白果的这份消息,我不会再上交给他们了。他们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想办法安插人手,去搜罗信息吧。现在只能说,这浑水就不是我们该淌的,什么都不管就算积德了。”

  “那小珠子是不是该撤回来了?”钟妈问。

  钟爸摇头:“他混了好几年,才刚刚到那个甄大师那边做个近身的茶水道童。我们家这事不知有没有那边的手笔,我们再看看。钟沙醒过来的事情,我们只能再瞒几天,如果有那边的参与,他现在突然撤出来,也容易被怀疑。”

  “知道的越多,过得越难。”钟妈苦笑,“现在倒有些羡慕殷家祝家,还有那些其他靠着大师的人家。反正也不知道那些皮下面是个什么鬼,跟着混就好了。”

  “人不能永远做一个傻子。他们依靠大师得来的东西,也许有一天也会因为大师而失去。大师骗起命来,可不管关系近不近。”钟爸拍了拍钟妈的手,“我们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能再睡下去。我看那祝白果也不像是个骨头软的,不管之前两次救钟沙的过程是巧合还是其他,总归最后的结果她是切切实实地帮了我们。现在四不牢靠,我也不是一定要试探出她背后的人,我还是倾向于和她打好关系。毕竟……我还没有听说过有能看到魂魄的大师。”

  每个人,无时无刻都在做出选择。

  算来,钟家在钟爸的父亲那一代,就渐渐远了当时关系不错的大师。到钟爸时,更是只剩表面的交好。而钟沙两次遇险的事情,让钟家最终做出了远离大师,同时远离上头据说为了牵制大师成立的秘密组织,转而开始靠近虽然不知深浅,但是帮助了他们两次的人。

  而这最终成为了钟爸这一生最正确的选择,这又是后话了。

  祝白果继心不在焉地学了一上午之后,又心不在焉地学了一下午。放学撇了祝锦城,自己上了钟慧儿的车,与钟家人一聚。

  钟爸没有藏着掖着,只要有问,只要会答,皆无不尽。

  钱清做的事情得到了更多的佐证,祝白果并不惊讶。在中午最初的惊讶之后,一个下午已经让她把事情消化得差不多。她现在问得更多,也只是为了一会儿与祝锦城好好说清楚,毕竟他才是一直长在钱清身边的孩子。

  就是可惜,钟家也不知那些修仙遗物里的“电”究竟为何。

  钟家态度极好,许是只答了些祝白果简单的问题,说的也是些在世家间都有流传的事情,觉得恩没报够又让祝白果有事尽可找他们。

  这段时间,事情一桩接一桩,一件接一件,祝白果解决自己身上不断发生的问题还来不及,自是没时间去回头处理旧事。

  清明将至,有件事悬在祝白果心上已久。她不知自己何时才有能力去做,也不觉得祝老爷子当初的承诺会真的兑现。

  在钟爸面上的真诚,钟妈眉间的怜惜都快溢出时,祝白果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请求。

  只是,此时的祝白果没有想到,就在她拜托钟爸之后,她居然会先钟家一步,接近了那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