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们是怎么知道刘毛的?”祝白果偏开眼,不去看面前站成一排的一片红光。

  “那时候我们赶到四方镇接到宝宝之后想去谢你。可是派出所的警察同志说你不愿意接受我们的谢礼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只能尊重你的选择。想不到你那时候那么困难,还不愿意接受谢礼,要自己奋斗未来,实在让我佩服。”钟妈紧紧地拉着祝白果的手,“后来他爸想了两天,还是安排了刘毛过去给你做个中间人。自己奋斗未来,也要有个开始嘛。”

  那么问题就来了……

  当初她可不止拒绝了谢礼,还拒绝了透露真实姓名……

  所以很明显钟家还是去查了她,不但知道了她是谁,还知道了她当时的情况。那时候她刚上高中,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学杂费生活费都是开销。那天她也是趁午休出校四处看看试图在街上找点零工做,才遇到钟沙的。

  难怪后来没过多久,自己就遇到了路边上三轮车翻了向自己求助的刘毛,帮着捡东西收拾的时候那么巧听了他做中间商的生意经,顺顺利利地成了他的下线。

  从镇上运需要加工的小商品到麋尾村找些孩子一起做,收些中间钱,帮她度过了高中大半需要用钱的时刻。中途麋尾村也有眼红的大人,试着去四方镇,只是那些厂压根不出这种散单。他们又偷偷跟着自己找到了刘毛,反被刘毛一口啐了出去,骂他们和小孩抢饭吃不是人。

  难怪刘毛在自己上高三之后,就开始建议自己如果真没大学读,可以毕业之后和他一起开个网吧。

  她还当是自己当时帮着收整了翻了的车,一时好心得的好报呢。原来好心是好心,却不是那一次……

  有钱人也真的是……用得着拐弯抹角这么报恩吗?还搭了个人工在里面好几年。直接给钱不好么!她又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钟家这么富的家庭,直接给钱她也收啊。每天来回骑车倒货也很累的。

  哦。怪就怪……

  祝白果哼哼地看了还捂着脸的钟沙一眼,终是耐不住好奇,把钟沙之前说父亲喝发霉茶,母亲吃青蛙口水,姐姐吃了两片菜叶子倒在地上的事情问了。

  “发了黄色霉的茶?”钟爸噎了一下,“他该不会是在说我的金花老普洱吧?那是金花,是冠突散囊菌,一种很珍贵的有益菌群!”

  钟妈亦是一脸一言难尽:“我那个应该是雪蛤炖燕窝,是补品……里面不是青蛙……”

  好的,呵呵……下一个……

  祝白果把目光投向了钟慧儿。

  “……”钟慧儿在大家目光的注视下压力有点大,轻轻道:“减肥……”

  哦。一个远没有另外两个高大上的解释。

  大家都有些失望。

  “其实那次她摔在了阿汪粑粑上……大家都不敢告诉她。”钟沙挪下捂脸的小手,用告密挽回和祝白果的关系。

  哼,挽回不了了!

  祝白果还是没忍住,笑了。

  目光齐聚。

  好吧,在icu门口,别人儿子还生死一线呢,笑是不太友好。

  那么,对不起了,祝白果抱歉地看了钟慧儿一眼。

  钟慧儿的直觉瞬间上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不起,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钟沙说钟慧儿摔在了狗狗的粑粑上……一时没忍住。”祝白果解释。

  “狗狗?”钟爸钟妈两脸疑惑。

  “就是阿汪……阿汪是狗狗吗?”祝白果尬,不会是只叫阿汪的猫吧。

  钟丛似是不敢听姐姐的旧时糗事,突地转身飞快地跑了,外面的门打开又关上,砰砰作响。

  而钟慧儿目光呆滞,像已失去魂魄。

  “哦……不是……”钟爸和钟妈对视一眼,对么,哪里有狗嘛。

  钟妈拉过祝白果,压低了些声音:“阿汪是钟丛的小名。”

  “妈!”找回魂魄钟慧儿阻止不及,气道,“不会吧!是骗人的对不对!”

  “是真的……你晕了之后,你妈给你换的衣服……”钟爸承认。

  “没给我洗澡,就只给我换了衣服就把我放床上了吗?”

  钟妈尴尬点头:“那时候有点着急……”

  钟慧儿崩了,一把拉过祝白果:“走走走,让他躺着吧。”

  祝白果顺从地被带了几步,钟慧儿却自己停了步子,气呼呼地回望。

  就知道是说气话……

  “我能……进去看看吗?”祝白果不欲说出自己异处,刚才只能拿旧事来说,希望能打动钟爸钟妈让自己进去一次。

  一而再,再而三,钟爸钟妈也看出祝白果的执着。

  “虽说你救过宝宝,但是……”钟爸是不太愿意的,他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说祝白果是什么时候知道钟沙是钟金宝的,又比如说钟慧儿说的烤鱼馆的事情是真有其事还是祝白果故意误导,还有……

  只是千千万万的猜测与迟疑,都停止在了钟妈的点头之下。

  “好,我带你进去。”钟妈截断钟爸的话,应了。

  钟爸试图阻止。

  钟妈甩开了钟爸无声拉她的手,眼圈一红,怒道,“怎么了!你能进去她不能进去吗?你能救不救,她是实实在在救过宝宝的!她不配进去看看吗?你配是吧?”

  “你说什么呢,孩子都还在呢。”钟爸一脸尴尬。

  “在又怎么样,慧儿和小丛都答应了,就你!王八蛋!”钟妈重重踩了钟爸一脚,将他的质问丢在身后,拉着祝白果就要去找医生消毒拿衣服。

  虽不知他们是为什么前情争吵,但是钟妈能应下就好。祝白果眼见着钟爸要发飙,赶紧地拉了一下已经被各种信息冲傻掉的祝锦城让他跟着。

  三人飞快离开。

  钟慧儿出手拉住了疼得都跳脚了还想追去说什么的父亲:“别追了。妈都和我们说了。不就十年么,我给。”

  “给什么给!钟沙是我的孩子,你就不是了?再说了,能要人命的能是什么好事?那些大师,我呸!”钟爸气到青筋都要暴起,却又不忍心真的用力去甩开女儿紧紧拉着他的手。

  “十年换一条命,这账谁不会算?钟丛也答应了的,我说以后我不要公司的股份了,我的份给他,不跟他也没要。”钟慧儿憋了泪,“就是难了你和妈,一把年纪了一人还要给五年。其实二十年我也可以,怎么就不能一个人给……”

  钟爸真的气到跳脚:“你别听你妈忽悠。我们钟家早就不信那些大师了,她也早就不信了。这回是着急上火了,急病乱投医。等她想明白了就会知道这事情不行。我不是舍不得我的五年,是不能为了一个孩子搭那么多人进去。那不是正道你知道么!你还二十年,你数学不好是吗?你都快二十了,再用掉二十年,还剩多久?傻姑娘!你这是要比你妈还疯啊!”

  “我弄丢过他,我欠他的。”钟慧儿低了眉眼,不欲继续争辩,却是早就下定主意的样子。

  钟爸一口气差点没气撅过去。

  待钟妈她们带着护士回来门口,钟爸就跟个猴子似的,憋着一张板脸在她们身边窜来窜去。

  只是碍于现场还有祝白果和祝锦城在,他不得不把那些吐槽话憋着,简直难受死。至于祝白果身上那些可能的疑点,钟爸已经气到没时间去想了。

  钟妈像一头不回头的老黄牛,半点没理钟爸,待消毒穿戴好,拉着祝白果就进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祝锦城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快趴到病房门上的钟爸,又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目光幽幽向自己投来的钟慧儿,犹豫地退后了一点。又退后了一点。

  哎,姐姐永远是对的。

  自己不该来的。

  看看都听到了些啥。

  钟慧儿小时候摔在了钟丛的屎上……

  嘿……

  病房里,祝白果不知外头钟慧儿正沉着脸一步步向祝锦城逼近,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房间里。

  好家伙好家伙,不进来不知道,原来在监控和门口窗户看不到的地方,居然有足足三个光团!

  Icu里仪器多,祝白果在进病房前就抽空轻声和宋秋意报备一声挂了电话。而钟沙也果真如他所说,被挡在了那道病房门外。她们进去时病房门大开,钟沙再努力地往里挤也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贴在空气墙上的饼子,半步进入不得。

  现在病房里除了一个躺着的身体,就剩下钟妈和祝白果两人。

  祝白果放慢脚步,借着从门边到床边的几步路,看清了那三个亮着淡淡黄光的物件。

  病房右侧的墙做了些星星月亮的装饰,又有各式小动物的剪影雕塑,颇有几分童趣。这一团黄光就混在那些装饰物中,是一个小小的月牙。

  多功能床的床头栏杆上,挂着些平安如意的挂饰和黄纸叠的符咒,这第二团黄光乍看是在那些挂饰符咒之中,只走近了仔细看,却不难发现,黄光是隐于是左边的那根栏杆里面。

  而第三件……

  祝白果看向床上沉睡着的,和外头钟沙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一团淡黄色的光,从他盖着的被子下荧荧透出。

  所以,是哪一个拦住了钟沙进门的脚步。

  或者说……三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