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尧昨晚睡得很不好,早晨起来得有些晚,来不及去祝家接人,更别提去搞什么偶遇。

  明明之前有着一个撩着一个的时候觉得很烦,可这天终于能歇口气了,又好像更烦了,简直暴躁到想要打人。

  这样暴戾的情绪,在殷尧开车到校门口,看到那钟丛和祝白果说着话一起进去了时,达到了顶峰。

  昨天被救了,今天就染个红毛,这是要骚包给谁看!

  殷尧沉着脸开车进校,钟丛那头惹眼的红毛似一直烧在了眼前,还有那祝白果和钟丛说话时的友好……越想越气的殷尧恨恨跺脚,刹车踩成了油门,车子直接在地下车库撞上了墙。

  还好车速不快,油门踩得不重,人没事,只是被安全气囊打了一脸。

  车就麻烦了,车头那儿瘪了一大块。

  “真是倒霉。”被气囊撞得脸疼的殷尧看着不远处跑过来的保安,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骂完,又有些恍惚。

  可不就是……倒霉么。

  从那些在他脸上拉屎的鸟,到与祝白果和好的不顺利,再到现在……可真是越来越倒霉了。

  殷尧冷着脸下了车,没搭理过来问长问短的保安,掏出手机对着车头就是一顿拍,把照片发给父亲之后,反手就把手机关机了。

  自殷尧记事起,他爸和他妈就一直很恩爱,别说吵嘴了,脸都没红过。可这几天,他爸对他妈突然冷淡下来,当着殷尧的面不给他妈脸都不是一回两回了。昨晚那两人还在卧室吵吵到大半夜,等安静下来,殷尧听着楼下的响动从窗口看下去,他爸居然半夜开车走了。

  前几天他爸给他妈脸色,最初那一次两次的,殷尧还只是劝劝,没在意到其中的关键。可次数多了,联想到祝锦心生日那晚他爸给他普及的殷家家史,那关于夫妻和睦有爱对孩子气运的影响……殷尧哪儿猜不到,他爸这是在用父母的关系拿捏他快些做出决定,快点放弃祝锦心,去和祝白果交往起来。

  呵,不过是拿捏罢了。他被拿捏了,难道不会反过去捏回来么。

  现在都到撞车了,殷尧不信这一脉单传的家族,他爸能看着他真的出事。

  事实上殷尧想得没错,收到车祸照片的殷青岩打不通儿子的电话,已经开始按着车子的定位边着急往学校赶,边给殷尧的老师打电话了。

  殷尧不知他的行踪尽在殷青岩的掌握中,还自以为发了照片就关机能反拿捏他爹一把,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然而,去教学楼的时候,他又看到了!

  他真的不想看到,但是那钟丛新染的红毛实在醒目。

  殷尧被迫看到了教学楼前,钟丛伸手拿掉了祝白果头上的落叶,祝白果还对钟丛笑了一下。

  艹!孤男寡女,不要脸!

  殷尧骂了一句粗话,完全忽视了还在那两人旁边站着的祝锦城和周围走动着的同学们。

  祝白果友好地笑着说了谢谢,和昨天中午冷着脸暴打自己的女魔头判若两人,钟丛捏着落叶的手紧张得微微颤抖,涨红了脸才憋出了一句“不客气。”

  只话音未落,后头约人中午一起吃饭的话还没机会说出口,一道讥讽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突兀出现。

  “呵,一大男人染得跟只鸡似的,这是学校又不是斗鸡场。”殷尧冷笑。

  钟丛回头,依旧是个大红脸,只这回是气红的,配着圆瞪的眼睛,还真是更像斗鸡了一些。

  “殷尧你是不是有病?”钟丛掰动了手指的骨节,在噼啪响中怒道,“嘴这么欠,我看你脸上的那些乌青是不想好了是吧。”

  殷尧看了乌青制造者祝白果一眼,后者完全没分给他一丝眼神。

  “怎么,染了个头就当自己是斗鸡之王了,掰手指是吧?想打架啊!”不受关注的殷尧邪火上升。

  你一言,我一语,血脉膨胀的两人等不及到中午放学,甚至没等到周围听到动静的同学凑来围观,便约定了立刻就去斗殴。

  全程听完的祝白果沉默着目送那一白一红两只炸毛鸡走远,毫无兴趣地转身准备上楼。

  倒是旁边的祝锦城啧啧称奇:“殷尧是吃了什么无脑炸药,还斗鸡,还斗鸡之王……那主动凑上去要和钟丛打架的他是个啥?说起来,两个都是你手下败将,你觉得他们谁更厉害一点儿。”

  “赶紧上楼吧,都快迟到了。”祝白果拽了祝锦城一把,这傻乎乎的八卦弟弟……和当初楼子民说的什么阴沉网瘾小霸王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啊。

  “来得及,来得及。”祝锦城掏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啧啧又道,“他们居然还敢在上课的时候去打架,刚开学正是抓得严的时候呢,校门都出不去还打……说起来你这时候知道急着上课了,刚才钟丛凑过来说话,你咋还愿意跟着他慢吞吞地一路走过来呢。诶,你不会是觉得他不讨厌了吧。诶?你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想……”

  祝锦城说到后面,越说越惊恐,显然已经脑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行了!打住吧你!”祝白果好气又好笑地打断了祝锦城,想了想,还是把本来没打算问出来的问题给问了,“你刚才……就是在校门那边,我们刚被钟丛叫住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爬着楼的祝锦城呵呵笑,“你是说他的斗鸡头么。”

  “……”祝白果走完了最后几个台阶,忍住了没出手给走在前头的傻弟弟的脑壳来一下,“他的头发谁看不见,我还用得着问你?我是说,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身上好像有一些红……”

  18班的教室就在楼梯口不远,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教室门口。

  就在祝白果刚想给祝锦城好好说道说道时,她就看到了……里面……

  祝白果伸手拽住了要踏进教室的祝锦城,一下子压低了声音:“你看钟慧儿。”

  祝锦城被姐姐突然低沉到带了几分惊悚的语气吓了一跳,立刻顺着祝白果的意思向教室里面看去,却……

  “怎么了?”祝锦城看了会儿里面正吃苹果的钟慧儿,转头看向祝白果,“你想吃苹果了?”

  祝白果:“……”

  “钟慧儿怎么了?对了,你之前说钟丛身上怎么了?”祝锦城觉得祝白果的脸色好像变得不太好,有些紧张地关心问道。

  “你有没有……看到他们身上有一圈淡淡的红光?”祝白果讷讷道。

  祝锦城后背一凛,又看向教室里的钟慧儿,却是摇了摇头:“没啊。要我进去凑近看看吗?说起来,你是昨晚又刷题到太晚了吗?眼睛不舒服了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祝白果:“……不用。”

  不用去凑近看了,钟丛身上的淡红光晕在校门口一闪即逝,她为了好好看清楚与人走了一路,也没再见着。而钟慧儿身上的光晕亦不持久,在她第一次让祝锦城看一看之后没两秒就不见了……

  那两人的红晕十分相似,淡淡的,如贴身的薄雾萦绕周身,只硬要说区别,可能是钟慧儿身上的还要稍深少少?又持续得多了那么一两秒?

  祝白果不觉得是自己的眼睛问题,要是眼睛有问题,这一路上这么多人,怎么才瞧着了两个。

  “算了,没事了,可能是没休息好。”祝白果有很多不确定,但是那些都不是祝锦城能解决的问题了。

  说罢,祝白果便赶着絮叨着要带她回家休息的弟弟进了教室。

  祝白果努力克制目光不去一直盯着钟慧儿看,只她放下书包刚落座,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上面托了个完整的红苹果。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你。”

  祝白果得到了光明正大看向同桌的理由,缓缓转头,那钟慧儿依旧顶着头五彩毛毛,没有什么……奇怪的淡红色光晕。

  “洗过了。”钟慧儿不大耐烦地颠了颠手里的苹果,“快吃吧。一会儿老师讲卷子的时候好好做笔记,听不懂的地方写下来,可以课间的时候问我。”

  祝白果迟疑了一下,接过了苹果,不过没吃,顿了顿看着旁边的五彩毛毛头认真问道:“你到现在都觉得,祝锦心是在真心担心我和祝锦城的成绩吗?”

  “我知道你对心心有很多误会,但是这么多年我是看着她……”钟慧儿微皱了一下眉,耐心解释。

  前头祝锦城听不下去了,猛回头向祝白果道:“她就是祝锦心的脑残粉,没救了,放弃吧!”

  说罢,祝锦城顺手就要拿走祝白果手里那碍眼的苹果。

  不过祝白果快他一步,收拢了一下手,没让他拿到苹果。

  想帮姐姐减轻负担的祝锦城震惊了,受伤了,哼了一声,又猛地一下转回了身。

  祝白果把苹果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准备拿回去给宋秋意看看再说。

  钟慧儿倒是不计较祝白果没现在就吃,反是想再说一说祝锦心的用心良苦。

  可惜,提前来到教室的老师,没给她这个机会。

  久在黑暗的人窥到了光亮,有了奔头的祝白果上起课来更认真了。

  只是早上那两道奇怪的光晕,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些影响,她不得不花些心思控制自己不要把注意力放到钟慧儿的身上,不要总想着转头看一眼旁边的人。

  一心二用总是不易,这时候祝白果就有些想念钟丛了。

  毕竟钟丛坐她前头,在看黑板的时候,顺道就能观察到了,也不知那两人去外头哪儿打了,又得打得多激烈,怎么打到人都回不来了……

  当然祝白果是想不到的,那临上课跑去约架的两人压根没能出得了校门。偏生那热血已经上头,箭在弦上,两人掉头就直接在学校里选了个僻静点的地方打上了。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老实学生,对学校的了解在某些方面异于常人。选的是大早上没什么人去的实验楼,没上楼,特地挑了个避开监控的楼梯角打的架。不说输赢吧,总归不会被什么不长眼的来坏了事。

  但是事情就这么巧了,因为殷尧之前发出去的照片,殷青岩给他的老师打了电话。车在车库,一找就找着了,那碎了一大块的车头把老师吓了一跳,结果再一找都上课了,殷尧还没回班级,那不得赶紧地叫保安调监控找人啊。

  两人架打到一半,正势均力敌地抱在一起都想着把对方往地上按呢,几个老师带着一群保安找来了。

  众目睽睽下,两个发色奇异的少年在无人的角落衣衫大开,紧紧相拥,不分彼此……

  待殷青岩赶到学校,迎接他的就是脸上多了块乌青,头发乱糟糟,衣服扣子崩了两颗的还气呼呼的儿子。

  “殷董啊,您看这个吧,我们也不太好处理,您自己来吧……”殷尧的班主任挤了个笑,往殷青岩手边放了两张纸,在退出会议室前弱弱地补了一句,“别在学校打孩子……”

  说罢,班主任出去,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小会议室里,只剩下殷家父子。

  殷青岩垂眸,那两张放平在桌上的纸,是两张监控照片,一张画面里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进了那监控无法照到的楼梯角落。一张是几个老师保安把他们带出来时的样子。

  不待殷青岩细看,殷尧就一把扯过了那两张纸,撕了个粉碎。

  “我们只是在那里打架!”殷尧吼道。

  殷青岩冷道:“你现在冲我喊有什么用。撕了有什么用?他们都看完了,照片都发我手机上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和钟丛搞在一起,我喜欢的是祝锦心!”殷尧愤怒地踢了一脚桌子。

  小会议室的桌子有点沉,殷尧一脚下去,感觉脚趾钻心地一痛。只是在父亲面前,他却不愿哼出声来,只白着脸咬着牙把痛咽了下去。

  殷青岩呵了:“我知道有什么用。你们打个架把腰带打掉了,裤扣都打开了,拉链都崩了,你用什么来控制他们别乱猜。”

  “裤子质量不好怪我?”殷尧暴躁地扯了一下身上老师不知道从哪儿帮他借来的校裤,“你们买的那裤子质量还不如校裤怪我?再说,就算我和钟丛搞一起,我像是要被脱裤子的那个吗?他们什么眼睛,是不是瞎了!”

  “够了!乱说什么!”殷青岩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你撞了车,不去医务室不去医院,就给我发了两张照片,然后关机打架是什么意思?觉得这样很酷?”

  “什么意思?看我倒霉你开心不开心?是不是我不去和祝白果在一起,你就准备天天找我妈的茬,天天和我妈吵,准备让我倒霉死是吧?”殷尧梗了脖子,“来来来,撞车都来了,你不如直接砍死我算了。”

  殷青岩一巴掌糊到了殷尧的头上:“说什么混账话。我和你妈吵架关你什么事。跟我出去。”

  说罢,殷青岩就把人扯出了会议室,一路押出了学校,直到把人塞上车,才怒道:“帝华那么多监控,你在里面乱说什么东西!”

  “不是你说的么,殷家夫妻感情,会影响孩子的运气。你不就是想用我的运气逼我去找祝白果生孩子!”殷尧冷笑。

  “你有脑子吗?”要不是怕殷尧之前撞车脑袋有什么好歹,殷青岩非得给他头上再来几下开开窍,“殷家的夫妻感情,你觉得你爷爷对你奶奶能有感情吗?我不还好好的在这里,殷家的资产在我手上还蒸蒸日上了。那是夫妻感情吗?那是娶回来的妻子,对丈夫的爱。只要她爱了,就能生出孩子了,只要她持续爱了,孩子的运道就能好。你妈对我什么感情你不知道?是吵闹几次就会不爱我的吗?你自己不当心撞了车,还赖上我了?”

  殷尧沉默了。

  是了,就看殷家那些祖宗娶老婆的手段和饥不择食的态度,还真看不出他们对老婆有多少爱。不说别的,就说他爸……喝个茶都要喝千年古树产茶叶,结果娶了个猎户女儿,就算改造得再好,那底子也是……再看他爸这态度,这些年的爱必然都是伪装。

  而他妈,这么多年反正殷尧是没怀疑过她出身书香世家,可见她改造之用心,对他爸的爱应该是真爱了。

  那只争吵几次,自己应该也的确到不了撞车这种倒霉程度……

  殷青岩的话很有道理,殷尧听进去了,分析起来好像的确也是这回事,但是吧,又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别成天胡思乱想的,那些运道的说法没有那么立竿见影。你就看看谁家夫妻一辈子不吵几回,我们祖上那些,难道能什么事都忍气吞声地一辈子么。夫妻间那点事,只要不出大岔子,你看我们不都好好的,殷家也越来越好了。”殷青岩看着殷尧脸上那乌青,又有些心疼,叹了口气道,“当年玄师闭关后,贾大师又给你看过,说你这孩子命中重情。我就怕你爱上不该爱的人,到与祝家结亲的年纪闹出事来。这才请贾大师测算谋划,让你在幼时能与祝锦心以落水结缘。虽然你妈中间坏了点事,但是好在你们也算是从小看对了眼,一起长大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就是可惜,她不是那个人。”

  殷尧沉默。

  殷青岩叹气:“背负着传承血脉的任务去和一个人在一起,真的很辛苦。我本想让你没那么辛苦,不是为了任务,而是真的因为爱去和祝锦心一起生活。没想到,最终还是要这么早把那些事情都告诉给你听。哎,都是命。”

  殷尧依旧沉默。

  “好了,说点别的吧。你今天究竟为什么和钟丛打起来了?”殷青岩换了个话题。

  殷尧:“……”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祝白果。

  这些天,殷尧还在挣扎,不愿就此屈服于血脉的延续,不愿放弃祝锦心。但是听过父亲的那些话,那些一次次强调的命定与注定在一起。无形之中……他再看祝白果,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心情。

  呵,他的女人,什么时候由得钟丛那种人觊觎。

  殷尧心中清楚这架为何而来,但是他却不愿意回答殷青岩。他现在还不想认输,也不想看父亲得意的脸。

  只是殷尧不知,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沉默,让殷青岩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殷青岩忍下质问,发动了车子。

  只是在行到半路,殷青岩最终还是忍不住,冷冷的声音打破了车里的寂静:“你最好和钟丛是真的在那里打架,动拳头打架。”

  殷尧不语,心中冷笑,打架不是动拳头打,还能动脑袋不成。

  只殷尧冷着笑着,突然有所悟,面上的不羁顷刻散去,震惊地看向了司机位上的父亲,心里一下子没有笑,只有冷了。

  且不说殷尧这是今天第几次想把自己变成炸弹炸毁这个世界,被老师教育完的钟丛倒是在第二节课前就被放回了教室。

  钟丛像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冷脸地回了座位,且在钟慧儿的召唤下,久久不愿回头。

  不过这个奇怪的局面没有持续很久,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刚打,钟家两人便齐齐摸出了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后各自收拾了书包飞快地走了,一前一后地在教室门口与老师擦肩而过。

  祝锦城才不在乎他们干啥又逃课,在老师进来之前,一把搂了桌上的书,开开心心搬到了后面和祝白果做同桌了。

  对弟弟的小得意,祝白果没有及时给予反馈。

  实在是……就在钟家二人跑出教室时,她好像又看到了,那淡淡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