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是皇商,在金陵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王曼的娘家又是京城的清贵,想要与佟家结交的大有人在。近几年佟玉秋开始在外露面,佟家大有重回巅峰之势,,来佟府的人与各种场合的请帖也越发多了。

  这些事,向来都是王曼独自处理的。佟玉秋和铃儿也只是跟着去过几次婚礼与寿礼,为了沾点喜气。

  转瞬,佟玉秋已经跟着在铺子里学了三年了,作为佟家家主,也主持了几次佟家祭祖之事,甚至旁支有一户的两兄弟因着家产有了争执,也是让她出面平息的。

  玉秋的个子这一年长得极快,原本只比铃儿高上大半个头,如今铃儿却只在她胸口处,看上去已是翩翩少儿郎。

  与个子一起长的,还有她的胸脯,白日里她寻了白布条将胸束缚住,到了夜里才敢卸下。她每日担心着,好在胸脯的长势也开始慢慢停下来了。她的腰也越来越细,束着腰带实在比寻常儿郎细了太多,她只得让夏竹,在她亵衣的腰处内里缝了两层透气的棉布,这般一来,腰才粗了一些。

  她自是每日都盼着去齐兰别院,可以换上女装,她私下想着,自己如今这身线穿上女装才是不错。

  这些都是外人无从得知的,在他们眼里,玉秋已经从稚气未脱的小少爷,变成了佟家的掌事人。

  王曼渐渐地不再出面,有些场合便让玉秋自个儿去,若是有年轻人攒的局,便让玉秋带着铃儿去。

  年轻人在一块儿玩,若都是本家倒好些,少爷小姐们能呆在一块儿,若是有别家的人,便要注意男女大防,往往都是男子聚在一处,女子聚在另一处。那些人家里都知晓佟铃儿是佟家的童养媳,也听说佟铃儿在佟家颇受宠,见了她或是提起她便直接称呼“玉大奶奶”。头一个人这般叫,玉秋没有反驳也没有不悦,那些人便都跟着这般叫。

  这样一来,铃儿倒不好再叫玉秋“哥哥”了。

  玉秋本也不是当哥哥的人,铃儿私下无人时又爱叫她姐姐。铃儿大半年未曾叫她哥哥,她也没有发觉。

  王曼要看戏,请了戏班子,便让铃儿邀请些年轻人来玩。铃儿十一岁,也只去过两三次的宴会,家中多年来也一直不曾邀人来,头一回便让她操办,她怕出错,便十分仔细,连饭桌上也皱着眉思索着。

  玉秋还未说什么,王曼便道:“你左右也只请了旁支的人,都是本家人,随意些也无妨。况且,我在京城操办这些的时候,春梅秋桂也都在,你有什么问她们二人最清楚不过,你是何苦这般郑重。”

  只请旁支的人,是铃儿最早拿下的主意,她倒不是怕场面大了容易出错,她是怕来了别人,她与玉秋就不能一同看戏了。

  “娘把这件事交给我,怎好又回头让娘操心。”铃儿担心春梅秋桂拿不定主意,回头又去问王曼。

  “你可真是个实诚的傻姑娘。娘叫你操办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为的是坐实你这‘玉大奶奶’的身份。娘舍得你这般操心,咱家的‘玉大爷’也不舍得,娘要是不说,待会儿‘玉大爷’就要偷摸着找你,替你排忧解难去了。”

  王曼说完,铃儿脸上浮出淡淡的粉色,玉秋见了,扭头对着王曼颇为责怪地叫了一声“娘——”王曼故意摆出一副受惊的模样:“你瞧你瞧,咱‘玉大爷’都要教训人了。”春夏秋冬四个丫头都笑了起来,连陈姨娘也忍不住笑了。

  王曼笑够了,便开始安慰铃儿:“你可不要小瞧了春梅秋桂,若真有什么要让娘操心的,也尽管来找,娘可不就是替你们俩操心的么。”

  铃儿经了这一遭,又听了王曼的话,也放心不少,春梅也适时说了一句:“小姐你便放心去做,若有什么小姐没想到的,我和秋桂自会提醒的,再者,夫人还在家里镇着,什么场面也不怕的。”

  王曼笑了一声,又调笑起了自己:“你这话说得,我倒像个母夜叉。”

  陈姨娘虽时常同他们坐在一处用饭,却也多是听着看着,并不怎么说话,说得最多的也都是关心玉秋和铃儿的话。今日大家的笑声此起彼伏,也叫她放松不少,再听王曼这般说,她竟是十分认真地回答起王曼的话来:“夫人这般气质与气派,就连老爷也逊色三分,是佟家的佛爷。”

  玉秋有心替铃儿翻过这章,听姨娘说话,便一副惊奇模样逗趣道:“原来陈姨娘夸起人来竟是这般嘴甜,咱们铃儿也要甘拜下风了。”

  铃儿也赶紧接上:“姨娘平日里可从来没这般夸过人,定是娘的翩翩风度叫姨娘折服如斯。”

  陈姨娘见众人的注意都到了自己身上,一时涨红了脸,又去看王曼,却见王曼笑着看自己,并不说话。她越发紧张,一时说不上话来,最终也是王曼开了口:“好了好了,不要欺负姨娘了,你们呀,真是白瞎姨娘每日辛苦替你们做好吃的。”

  陈姨娘又赶紧道:“你们爱吃就好,我不辛苦的。”又引得饭厅一片欢声笑语。

  看戏的日子到了,虽只请了旁支的人,却也是热闹非凡。

  旁支有几家还有人在佟家的商铺里做事,如今佟家又有起色,他们自是想长久留着的。另几家,也是想卖个脸熟,好讨份差事做。是故,虽是铃儿发的请帖,旁支那些长辈也都来了,这可是佟家未来当家奶奶发的帖,谁敢不来。

  铃儿见着众多宾客倒也不慌,事情都是一早便安排好了的,又有春梅和秋桂两人在,佟家多年来头一次宴会也是井然有序有模有样。

  本就不是什么正式的宴会,玉秋索性都跟在铃儿边上,下人来问事,她也不插手,只让铃儿做主。

  佟府有戏台,戏台对面有一座观戏楼,人不算多,便只布置了第一层来用。王曼坐在正中的软榻上,冬兰在边上候着,陈姨娘在王曼西侧设有一席,东侧还有一席空着,是王曼留给玉秋和铃儿的。

  中间这位置是用屏风隔开的,两旁的人只听得见里头的动静,却看不见。来的人由下人带着来到观戏楼,隔着屏风向王曼请安。接着,男子坐在东边,女子都去西边坐下,只几个孩童黏在娘亲边上。

  茶果是一早便备好了的,来得早些的已是用了不少,待众人坐定不久,戏台上叮叮咚咚响起,已是准备开场了。王曼就在中间坐着,众人谈话声也放轻着来,不敢扰了人。等一戏子亮嗓登台,酒菜也就陆续上来了。

  “让玉秋铃儿过来看戏,那边就让春梅秋桂看着,出不了岔子的。”冬兰将话传给玉秋铃儿,二人也就跟着过来了。

  王曼瞧见二人过来,赶忙叫她二人坐下:“这戏班子可是鼎有名的,错过就可惜了。”

  玉秋同铃儿在王曼东侧那席坐下,玉秋扭头同王曼解释着:“我们原本就要过来了。宴会简单,左右也没什么事了,春姨秋姨待会儿也过来了。”

  第一场戏是老人小孩爱看的热闹戏,第二场戏是《游园惊梦》,那些年轻人看得最是痴迷。

  铃儿先是被戏里的唱词吸引,反复低声念着回味。看到后头,也不知是那杜丽娘和柳梦梅演得太好,还是那些词写得妙,铃儿隐隐约约开始明白,这场戏说的是什么。

  铃儿微微侧头看着玉秋,玉秋正认真地看着戏,脸上看不出什么,这场戏,让她生出太多愁,她就这般看着玉秋,与往常一般,她却开始愁,既愁姐姐看不懂这出戏,又愁姐姐看得懂这出戏。

  台上正唱到“没乱里美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铃儿轻轻唤了声“玉秋”,玉秋转过头来,看着她,依旧温柔地笑着:“嗯?怎么叫我名字了?”

  铃儿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去牵玉秋搭在膝盖上的手。玉秋将手翻了一下,与铃儿十指交握放在腿上,又拉了拉宽大的衣袖,将两人的手遮住。两人本就坐得近,屏风里围着的就这么几人,也都认真看戏,自是无人看到她们二人的动作。

  铃儿安下心来,又继续看着戏台上,只不过脑里想的已不在戏上,却是平日里玉秋的模样,男装女装,她都细细想着。待这场戏散了,玉秋问她想吃些什么,她才缓过神来。

  两人没让丫头呆在边上布菜,玉秋便替铃儿夹菜,铃儿也乐得如此。玉秋又替她倒了一小杯果酒,嘱咐她慢慢喝。铃儿便与她碰杯后小酌一口,一小杯酒分了几次才喝完。

  喝了酒,铃儿又来了劲头,对着玉秋软软糯糯叫了一声“玉秋”,玉秋也软声应下,铃儿便又叫了一声。玉秋轻轻捏了捏手心里的手,依旧应下:“嗯。你可是喝醉了?”

  “我只是叫叫你罢了,如何就醉了。”

  玉秋也知道,她俩的关系是众所周知了,“哥哥”是如何都不能叫了,这般一来,似乎也只能叫名字了,只不过这丫头真是调皮,单单叫个名字也能玩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