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要闹什么?”

  无笙看向倚在门框处的谢微言, 等待着他的下文。

  自己曾用最贴近心脏的肋骨作为支撑,创造出能够容纳这个强悍灵魂的血肉,并向他许诺自己唯一的爱意。

  至于他究竟是什么, 少年神明并不在意。

  他只是一如往常的, 完成了一位神选者的愿望。

  时影被赶回了苗圃,没有丝毫预兆, 并且不容拒绝。

  他偏头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缓缓蹲坐在盛开的花丛中。等视线与金色蔷薇平行时, 他忽然发现,这些极其美丽的蔷薇, 似乎在一瞬间又伸展了几分。

  花瓣完全舒展开了……

  他挪开视线, 安静却执拗地盯着那处木屋,将脆弱的孢子又朝怀中塞了塞,小声嘀咕道:“不要你了。”

  房间内,无笙看着谢微言逐渐逼近的步伐, 不由挪动脚步朝后躲去, 却被那人单手握住,听他低沉着声音询问:“怎么,躲什么?”

  这时的少年神明长发垂地,随着他的轻微摇头而掀起微波。

  “没有。”

  无笙眼含笑意,双手搭上眼前人的宽肩, 在其脖颈后相交叠,口中近乎撒娇一样的哼唧:“头低下些。”

  于是谢微言略微低垂着头颅,一双深邃的眼中满是伪装的委屈。

  一如无笙之前对时影所说——我家有个可大的陈醋坛子。

  所以这个“醋坛子”在发现无笙屋内,不仅出现了一个容貌分外可爱精致的少年, 并且他还穿着自家笙宝的衣服时, 一坛醋便瞬间被掀翻。

  “笙宝, 我真想再建一座小楼,把你好好的藏进去。”

  不让任何人有觊觎的机会。

  腰间的手臂略微收拢,无笙踮脚轻吻着他的双眼,在无笙包容怜爱的目光中,谢微言忽然有些狼狈地闭上眼。

  也是这样的一闭眼,让他错过了无笙眼中闪过的一丝疯狂笑意。

  我也想把你捆起来,藏起来。

  神明轻吻着他的唇,安抚许久后才再次开口:“为什么生气?”

  谢微言低声回答:“我只是气自己。”

  无笙又贴上那形状优美的唇,含含糊糊地询问,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生气了,我要怎么办呢?”

  没等谢微言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如果我亲亲他,再送他一片金色的蔷薇海,他会消气吗?”

  神明温柔地哄着他的至爱。

  方式温柔,动作轻缓,态度缠绵。

  他又以吻触碰着那双迷人的眼。

  湿热的,温润的,轻颤的。

  灿烂无比的,倾其所有的。

  举世无双的。

  小屋的木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一声喑哑声响,门外的时影略微竖起了耳朵,却又转眼陷入了更加深沉的睡眠。

  夜里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等时影再次醒来时,他转头看向步伐略微不稳的无笙。那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袍,痕迹斑驳的脖颈裸//露着,脸上仍带笑意,眉眼处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

  在他朝着自己走来时,时影的视线从未自他身上挪开。

  于是无笙揉了揉这朵蘑菇的脑袋,声音温和,“时影,不能这样盯着别人。”

  他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时影头顶的呆毛动了动,他偏过头仔细思考着,随后又鼓着脸跟了上去。

  人类很脆弱,他们很容易死去,所以自己不能离开他。

  可是,无笙好像不是人?

  即使这样,我也不能不跟着他……

  .........

  .........

  等这段记忆中的空白过去......

  眼前是尽数枯萎的苗圃,与中央城区弥漫而起的白色雾气。

  就在这片白色与枯槁的混乱中,无笙看见自己捧起了时影满是血污的脸。

  这朵蘑菇正大颗大颗地掉着泪,又在不断地眨眼,试图让视线清晰起来。

  时影大致猜出了无笙想要做些什么,所以才会如此激烈的挣扎反抗。

  “不要....无笙你这个坏东西.....你欺负我......”

  无笙的一头长发早在几天前便被他自己一刀割断,及肩的短发扎在皮肤上,其实并不舒服。

  垂下发丝遮挡了无笙的神情,时影用力的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地禁锢着。

  “小蘑菇,听话,这样游戏才不会注意你的存在。”

  “我很厉害的...无笙...我真的很厉害,我不怕游戏,你不要这样做.....”

  无笙从没见过时影哭成这副模样,平日里这朵蘑菇的思维总要慢上半拍,平时就喜欢懒洋洋地躺在山坡上晒太阳,他自己还会时不时地翻个面,以此防止晒得不均匀。

  每次看见时影翻身,谢微言就会笑着说:这朵蘑菇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烤成蘑菇干。

  谢微言......谢微言去哪儿了?

  想到这儿,无笙突然感到心中一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发声。

  他看见时影手脚并用地朝后挪去,期间无数枯萎的蔷薇随着他的动作彻底倒塌。

  无笙略微抬手,铺天盖地的丝线便朝着时影飞去,以一种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人给活生生的拖了回来。

  他看见了时影被泪水沾湿成一簇一簇的眼睫.....

  可必须这样做。

  无笙呼出一口气,捏着时影的脸看向自己。

  时影还在轻声哭泣着,期间言语含糊似乎在说些什么,却没有带来丝毫作用。

  至少从表面上看去是这样的。

  无笙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哑。

  “时影,看着我的眼睛。”

  “乖。”

  处于巅峰实力的无笙,一个眼神就能改变他人的喜怒、思想、甚至于爱恨。

  因为神性漠视一切,所以曾经的无笙不介意这些东西。

  毕竟生存与治理需要手段。

  而这一切,却因为那人的到来而改变。无笙开始逐渐理解,并尊重他们的思维,爱恨,若非必要.....他不会剥夺哪怕是一株无名草的意愿。

  但现在,没有其他更好、更快的办法了。如果按照时影的性子,他绝对会和游戏拼个你死我活。

  可他还是朵小蘑菇,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能去晒太阳,培育出属于他自己的成熟孢子。

  自己和游戏的争斗,不应该将他们卷进来。

  无笙抬眼,神情淡漠,“时影,乖,忘了我。”

  “忘记我的一切,忘记我的存在,忘记我曾给予你的所有。”

  “会有人代替我一直陪着你。”

  “不骗你,真的,我都看见了。你只需要睡一觉,就会发现他来了。”

  时影睁大了眼,泪水更加汹涌。

  而遗忘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发觉眼前人逐渐变得陌生起来,连同往日的记忆也一同模糊。

  “无笙...你这个坏东西...”

  到了最后,唯有心还残留着些许疼痛。

  时影再次陷入了沉睡,即使他现在的菌盖仍旧明艳,却要比曾经黯淡上许多。

  可没人察觉出异常,就连时影也只是偶尔恍惚一瞬,便又会眨巴眨巴眼,翻个身继续睡下去。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遗忘,但时影却保留下了晒太阳的习惯,并且总是固执地回去那个山坡,尽管上面已经生长着许多青草团。

  等到每次起风的时候,一簇又一簇的草团便会被吹出深浅不一的绿色。要是那天的阳光同样灿烂,也许还能看见在隐藏在草叶中的、那朵小小的蘑菇。

  它偷偷地跑来晒太阳。

  又过去了许久,苍白之城的十座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一个分外熟悉的人影忽然自时影身边经过。

  于是他舍弃了一下午的阳光,离开了那面山坡。

  时影提出了第一个询问:“你是谁?”

  然后,这朵蘑菇又迅速地提出了第二个询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时影见状垂下头,他开始思考自己的语句和表达是否出现了问题。

  自己刚才是不是该说:你有没有见过他,就是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也不对,长相应该是不像的,但就是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按照常理来说,我确实不认识你。”那人这样说,不起眼的面容上露出了亲和又威严的笑意。可他似乎很忙,只留下这一句后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周围有人告诉时影,那位可是当今十座的首席,他已经蝉联三届十座对抗赛的冠军。

  首席是什么意思?

  就是十座里最厉害的一个人。

  十座又是什么意思?

  啧,你这怎么什么都不懂?这是手册,自己拿去看,别再来问东问西的。

  也许没有人能料想到,这朵蘑菇不仅杀进了十座,还成功坐上了其中的第二席位,并且在多年里,成功拉近了与首席之间的距离。

  时影的心中一直存在着某种暗示,示意十座首席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存在。

  于是渐渐地,首席成为了时影停留目光的存在。

  而在几年后,第二坐席却陷入了苦恼。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第一颗孢子离家出走了,并且一段时间后,他便再也感受不到那颗孢子的存在。

  它或许是陷入了沉睡。

  但更大的可能是死了。

  这段记忆到这戛然而止,无笙看向沈禁,刚好对上了那人投过来的眼神。

  沈禁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这个记忆的确是你自己封起来交给我的。但有一点我得告诉你,在你将这些交给我之后,具体多少年我记不清了,有一年里,突然跑过来了一个透明的小东西,它就像是一团柳絮,却轻易地溶进了你的记忆。”

  沈禁对此感到奇怪,无笙却并不意外,如果他没有猜错,那团柳絮就是时影的孢子。

  自己不知道它是怎么找来的,但很明显,这已经不单单是自己的记忆,其中还夹杂了一小部分时影的记忆,二者拼凑出了这朵蘑菇完整的过去。

  原来我竟然将时影对自己的感情,全数转移到了十座首席身上?

  无笙掩盖着自己的情绪,示意沈禁继续。

  “看来你接受得不错,”沈禁有些疑惑,“但你对首席就没有一点猜测吗?”

  “你们互相认识,并且关系匪浅。”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小笙不是首席的代替,首席其实是小笙的代替。

  时影:O.O原来我不是朵花心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