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这边。
薄钧鸿和宋文澜坐在院子里,一个浇花,一个喝茶。
宋文澜姿态优雅从容地坐在藤椅上,面前的石桌上着摆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袅袅雾气从茶杯里缓缓升起。
她看了一眼正在浇花的薄钧鸿,皱眉道:“你少浇点,我的花都快被浇死了。”
薄钧鸿正浇得开心,听到宋文澜的抱怨,皱了下眉,不满地辨解道:“怎么就浇坏了?我才浇了一壶。”
宋文澜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说过,走过去,劈手将水壶夺过去,“这花就不爱水,你浇一壶,它就能死,你一边去,少祸祸我的花。”
薄钧鸿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讪讪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正在这时,佣人匆匆跑了过来,笑着道:“老爷,老夫人,三少来了。”
宋文澜一喜,“那快让他进来,我刚好想他了。”
周安回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一个星期吃住都在主宅,偶尔才来小楼一次。
想到这里,她转身,又瞪了薄钧鸿一眼,严词色厉地说道:“一会周安来了,你少给他脸色看。”
她也真是不明白了,明明都是亲儿子,老头子对着**熏心,天天流连花丛的宗山都能和言悦色,为什么对聪明能干,懂事乖巧的周安却没有好脸色。
薄钧鸿眉心狠狠拧了拧,丢下杯子,就往楼里走,“我不给他脸色,我自行回避总行了吧?”
宋文澜气得要命,想也不想地道:“薄钧鸿,你给我站住。”
薄钧鸿脚下一顿,烦躁地道:“又怎么了?”
宋文澜走到他身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语气有点重,“薄钧鸿,老实说,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周安?难道你以为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以为周安不是你的儿子?”
明明周安小时候,老头子还对他爱若珍宝,还说以后把薄氏给他,可是在周安十八岁的时候,老头子的态度却变了,不但把周安赶去了国外,还勒令他平时不许回家。
如果说是因为周安不听话,经常和他作对也就算了,可是,周安从懂事起就十分乖巧,又聪明又能干,对老头子也十分依赖。
她现在真的怀疑,是不是因为老头子认为她曾经给他戴了绿帽子,觉得周安不是他的儿子。
薄钧鸿黑了脸,“你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儿子。”
宋文澜瞪着他,“既然你知道他是你儿子,那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他?你把他赶到国外十几年,他都毫无怨言,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你连他面都不愿意见?”
薄钧鸿干瘪的唇角用力抿了抿,眼底闪过复杂,“你不要问,我有自己的理由。”
“自己的理由?”宋文澜胸口不停起伏,“那你倒说什么理由?薄钧鸿,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说个清楚,明天我们就去离婚。”
薄钧鸿黑着脸,“别胡说八道。”
都七老八十的人了,离什么婚?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宋文澜指了指旁边的藤椅,“你要是不想离,就乖乖给我坐下。”
她不怕别的,就怕周安看到老头子的态度,会伤心会难过。
周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不希望因为老头子的态度,让他在这个家过得不开心。
薄钧鸿又一次用力抿了抿唇,一屁股坐回了藤椅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苍老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
正在这时,薄周安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食盒,看见他们,未语先笑,“爸,妈,我从外面打包了点寿司,给你们尝尝。”
宋文澜嗔怪道:“怎么跑外面买?家里有厨子,你想吃就让他们做不就完了?”
薄周安扶着宋文澜,在椅子上坐下,脸上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意,“外面的味道和家里的不一样,你打开尝尝,看喜不喜欢?”
宋文澜笑着应了一声,净过手后,将食盒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神情微怔,“这……上面是番茄酱?”
那个餐盒不大,下面是一层寿司,而寿司之上,则是番茄酱,铺得满满当当,但因为太多了,看起来令人不太舒服。
薄钧鸿也下意识朝餐盒看去,脸色微微变了变。
那番茄酱应该是特制的,颜色跟鲜血一样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酱还有一股血腥味。
薄周安的目光若有似无从薄钧鸿脸上扫过,一脸惋惜道:“本来还想吓吓您的,没想到您眼睛这么利,一下就认出来是番茄酱了。”
宋文澜其实刚刚也被吓了一跳,听到薄周安的解释,嗔了他一眼,“你这孩子,都几十岁的人了,还玩这种把戏,小孩心性。”
薄周安微弯起唇,动手将食盒里抹着番茄酱的那层拿开,放到一边,“彩衣娱亲嘛。您尝尝。爸,您也吃一块?”
薄钧鸿深深地看了薄周安一眼,没有接,起身道:“你过来,和我去书房一趟。”
宋文澜本来还想,觑见薄钧鸿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薄周安无奈一笑,跟在薄钧鸿身后,进了书房,一进去,他就苦笑着开口道:“爸,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哄一哄您们,让您们开心。”
薄钧鸿抬头看向他,苍老却锐利的眼底含着警惕、戒备和复杂,“薄周安,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你什么性子,你和我都清楚,我叫你来只想问你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去?”
薄周安嘴角的苦涩更浓,“爸,都已经十几年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薄钧鸿一瞬不瞬地盯着薄周安,想从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是他失败了,那张脸上除了苦涩和不被谅解的痛苦,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十几年过去了,也许周安真的改了呢?
可是他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他找心理医生问过,医生说,周安的性格这一辈子都不能改。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冰冷,“你不用在这里给我演,我不是你妈,你随便哄一哄就能相信你。你要是不想走,明天我让保镖送你去机场。”
薄周安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笑着道:“你想赶我走?你觉得我妈会同意吗?”
薄钧鸿脸色一沉,“她会同意。”
就算不同意也不行,薄周安必须离开薄家。
薄周安哈哈一笑,突然走过去,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真的吗?那如果薄家有丧事呢?如同十多年前那场丧事一样。只是,我亲爱的爸爸,你觉得这次是谁去世比较好?”
薄钧鸿脸色大变,惊恐地睁大眼,指着薄周安,“你……你这个逆子,你做了什么?”
十多年前?难道慕晚的去世和他有关?
薄周安好整以瑕地替薄钧鸿整了整衣领,迎着他惊怒的眼神,笑得温和,“爸,我什么也没做,也不打算做,所以你别赶我,我只是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等东西找到,我自然会离开。”
薄钧鸿用力地挥开他的手,痛苦地捂着胸口,“你……你滚,你给我滚。”
好疼。
他的胸口好痛。
“药……我的药。”
薄周安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像是欣赏一副名画,满脸愉悦地看着薄钧鸿痛苦的模样,“爸,您怎么了?您别急,我现在就帮您去叫医生。”
说完,他拿起桌子上的药,直接从窗户扔出去,然后慢悠悠地离开了书房。
到了花园,他冲着宋文澜苦涩一笑,“爸又生我气了,让我滚出来,还吩咐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
一个小时后,宋文澜去书房,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薄钧鸿,脸色大变。
“来人,快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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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遇听到薄老爷子又出事的消息,狠狠皱了下眉,“住院?怎么回事?”
薄老爷子才刚刚动过手术,照理说好好休养再加上按时吃药,短时间内身体不会出问题。
薄惊聿声音有点沉,“奶奶说爷爷下午和小叔吵了一架,之后一直呆在书房。一个小时后,她去找的时候,爷爷已经在地上躺着了。”
祁遇脸色变了变。
以薄老爷子的身体情况,在地上躺那么久,只怕……
他连忙打开车门,吩咐李二去医院,“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此时。
医院的走廊里沉寂一片。
宋文澜靠在薄周安身上,哭得泣不成声,看到祁遇,立马抓住他的手,“小遇,你帮帮奶奶,救救老头子,你救救他。”
祁遇回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好,我一定想办法。您先松手,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说完,他匆匆跑去找了医生。
等祁遇走后,薄惊聿冷锐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薄周安身上,“小叔,怎么回事?”
薄周安眼眶泛红,脸上带着满满的自责,声音沙哑地道:“都怪我,下午在书房,你爷爷让我明天就回国外,我和他争了两句,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好像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住脸,发出低低的哽咽声,唇角却不可抑制地微微扬了起来。
没想到,老头子这么不经激,可能到底是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