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景时到达机场的光景跟许来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有点相像,不过今晚他到达的时间比许来那晚还要晚。

  他是坐最后一班飞机过来的,在他到达机场的二十分钟后,机场关了门。

  颜景时查看手环的距离,现在那两颗红点还是跟之前一样,离得有点远,但是比例尺不同了。

  现在可以导航了,导航显示两者之间的距离只有4.3公里。

  颜景时觉得有些奇怪,那家公司的训练营居然离机场那么近吗?

  时间已经太晚了,公共交通已经都没了,机场门外还有一两个拉客的私家车,他俩在漆黑的夜幕之下也显得有点可怖。

  但是颜景时也没别的选择,他还是坐上了其中一个司机的车。

  颜景时留了个心眼,在上车之前拍下了那部车的样子还有将车牌号码一并发给了助理。

  颜景时也一样对这个国家的语言一无所知,他直接打开了翻译器——此刻他有两部手机的好处也显现出来。

  他拿着其中一部手机翻译,另一部手机指明他想要去的目的地。

  司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他费了一番时间才弄明白颜景时想要去哪。

  司机有点诧异,用磕巴的英语问:“你去哪里干什么?你手机上显示的目的地是个公园。”

  后面那句话司机用的是外语,颜景时没听懂。

  颜景时也没有办法解释得清,只是也用英语回答:“你就把我送到那里吧,谢谢。”

  司机接的也是今晚最后一单生意,想着送完人就赶紧回家,他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发车。

  四点多公里,不远。

  夜晚的马路也是一路畅通,司机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将颜景时送到了公园。

  “我就只能停在这里了,接下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司机用外语说的。

  颜景时没听明白,但是大概能猜得出来对方说什么。

  他付了钱,下车,面对着昏黑无人的公园,对红点显示的位置越来越疑惑。

  导航显示的距离变近了,还剩下1.1公里。

  晚上的露天公园甚至让人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是红点确实位于公园内部。

  颜景时第一次来这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背着行李,带着疑惑往公园里走去。

  三更半夜里,星星高悬在空中,月亮倒是降落了一半,灯光下的树影尤其大,后半夜连虫鸣都变得轻低。

  颜景时踩碎了一片树叶,旁边的草丛顿时响落一阵窸窣,他听闻有什么动物一窜而过的声音,可是很快又恢复平静。

  983米。

  颜景时已经发现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公园,里面大概率没有住宅也不会有酒店,更不像是娱乐公司训练营的选点。

  所以,手环位置为什么显示在这里?

  619米。

  这公园的树并没有长得很茂盛,树木稀疏,树木上的叶子也稀疏,灯影拉长了、离散了,昏暗着。

  夜里的公园太寂寥。

  颜景时看见了一个睡在长椅上的流浪汉,那人因无家可归而把公园当家。

  衣服破破烂烂,长发散乱无章,摆在地面上的那双拖鞋也脏得污迹都能当花纹。

  312米。

  导航显示在前面转弯再直走就能到达目的地。

  颜景时穿过夜间森森的树影。,

  他越走,心里越发有些空落落地茫然,并且本能地不愿去面对。

  25米。

  拐弯。

  颜景时停住了脚步。

  颜景时看见许来了。

  许来像晾一块布一样把自己晾在长椅上,脑袋枕着报纸,膝弯搭在长椅的扶手,膝弯下垫了报纸,脸上、身上也盖了报纸。

  像个人,像块布,像个被捞出来放在长椅上的章鱼。

  颜景时认得出许来,因为报纸中间露出一角的手腕上箍着的是颜景时的运动围脖。

  颜景时也认得前几天送他去机场的人的装扮……大衣还是那身大衣,裤子还是那条裤子,鞋子也还是那双鞋子。

  光线再昏暗,颜景时也认得出来。

  只是这一刻,颜景时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满脑子涩到最后只剩下苦,剩下:怎么会这样呢?这人怎么过得这么惨呢?

  颜景时在原地盯人盯了一会之后,才走过去把人推醒。

  许来一扭头,脸上的报纸簌簌落下,皱着眉从安稳的睡梦里惊醒。

  许来还以为又有流浪汉过来跟他抢椅子,这几天这种事情时有发生,还有人看上过他的报纸,可恶,要报纸自己去捡,怎么还有大夜晚偷他报纸的怎么不讲武德的流浪汉。

  可是许来这次醒了,看见的人却是在他意料以外的人。

  颜景时这个人也隐在昏暗的光影之中,不走,不动,不说话,许来皱眉眯眼看了半天身边蹲着的石头,才从中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干嘛……”许来慢慢觉得那个石头有点熟悉,话说一半突然失声,好像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颜景时?”

  “你怎么在这里?”颜景时问许来。

  可是这也是许来想问颜景时的问题。

  问题和问题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回答,许来怔愣之下却又问出一个新的问题:“这是隐藏摄像机拍摄吗?”

  黑暗中,许来一点儿也看不清颜景时的神情,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惊讶,或者心疼,或者恼怒。

  这个问题由许来问出,然后得到颜景时的回答。

  “是啊,”颜景时的声音听起来是近乎于真实的坦然,在夜里低得有些温柔,表面风平浪静,“走吧,要开始下一个阶段的拍摄了。”

  这是梦吗?

  梦里有颜景时?

  颜景时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要拍摄吗?

  该不会是死神披了颜景时的样子要来带他走吧?

  可是死神要带他走,他能拒绝吗?

  颜景时要带他走,许来能拒绝吗?

  不能啊……

  于是许来也就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要跟颜景时走,也莫名地把这些报纸当成财产想要带走,被颜景时看见垃圾桶之后通通丢弃。

  “那……”许来看见颜景时的神情,他嘴唇张着片刻,最后道出一句,“没事。”——颜景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许来忽然也觉得自己或许有些恋爱脑的潜质。

  没走多远,许来就清醒了。

  这不是梦,是颜景时真的来了。

  突然出现的颜景时。

  牵着他手的颜景时!

  许来有好多话想问,有好多话想说,他想把说出“这是拍摄吗”的自己的舌头咬掉,可是把舌头咬掉,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

  什么啊,人家大老远过来找他,他居然问是不是拍摄,傻子吗,哪里会有这种拍摄,而且哪里有摄像机。

  什么嘛,人家都没说大老远过来是找他,他居然就先入为主以为颜景时是过来找他的,说不定颜景时是过来拍摄的呢,他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可是,颜景时过来不是找他的话,那还能找谁呢,许来想着想着又觉得这个问题简直不需要问都已经有答案,想了想,甜丝丝的感觉从心底冒出。

  许来不咬舌头,咬着嘴巴。

  他手腕上的围脖围着的是颜景时的那个手环,他怕夜晚有其他人看见就想过来抢,所以他一直都把它收得严严实实的。

  现在,他的另一只手腕围着的是颜景时的手温。

  怎么办?

  是颜景时,是他想要跟他说他喜欢他的颜景时。

  可是许来现在这样的处境,他不想要在他还面对着重重难关要越的时候和颜景时表白,他知道颜景时一定会愿意帮他,可是许来喜欢颜景时不是想要颜景时帮他才喜欢的。

  许来想的不是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问题,也不是想着付出和索取要如何平衡,他只是单纯地、直觉地觉得这个时机并不合适。

  他想要的喜欢也不是想要颜景时的怜惜,不想要在这个太过于突然的时刻突然地表白。

  所以许来只能咬着嘴巴,怕一松开,表白的话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了?

  你的拍摄都结束了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许来通通都没有问出口。

  掌心的体温逐渐在升高,被颜景时握住的脉搏好像心跳,许来总思疑他的喜欢会不会就这样被察觉,也思疑心脏再这样失控地跳下去,明天会不会也会肌肉酸疼?

  不过很快,颜景时的行动就回答了许来疑问当中的一个。

  颜景时把许来带到了一家旅馆,好像只是随便找的,但是也没走多少弯路。

  前台人员昏昏欲睡,颜景时递出护照登记入住。

  许来全程又困又迷糊又兴奋,被带到房间里……哎,还是大床房。

  许来被拉着躺到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我没洗澡呢。”

  其实也没有换洗的衣服,但是许来这几天就没有正经洗过一次澡,他估计自己身上肯定有难闻的味道,颜景时干干净净的,还要离他离得那么近,还要在同一个被窝,许来现在非常嫌弃自己,后悔拿了钱吃饭之后都没有好好想办法洗个澡。

  可是颜景时开了门开了灯又关灯,把背包丢在一边,把他外套脱了又脱了自己外套,脱了自己鞋子又勾掉对方鞋子,拉着人一起躺在了床上。

  许来心里又想,都还没表白就躺在一张床上,这个进展好像也有点太快。

  颜景时说:“睡吧。”

  许来还想稍微挣扎一下,可是又可是,颜景时就在他身边,颜景时的脸就在他面前,颜景时的手还搭在他的手腕上,许来只要稍微静下来、屏住呼吸,他甚至能感受到寂静房间里颜景时的呼吸。

  好吧,不挣扎了,睡觉吧。

  他的心跳还是跳得好快哦,真的还睡得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情节仅为顺应剧情需要,纯属虚构,请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