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景时敲了两下门,许来抬头看过去,有些疑惑。

  “来给你送点这个。”颜景时走进来,蹲下身把驱蚊水和防晒霜递给许来,“止痒驱蚊的。”

  许来晚上还是有点喝上头了,或者也是累过头了,精神有点熏熏然、醉蒙蒙的,他第一想法是颜景时拿这些来赔罪,就上午蹦极那事,许来都快忘了。

  “噢……”他把两样东西接过来,看了看,也还是感觉对颜景时的去而复返有些意外。

  山林里蚊子比较多,加之许来白天出过汗,更是惹蚊子。

  他身上早就被咬了好多个包了,总是痒,都还没察觉过来就被咬了,拍也拍死过几只。

  许来将驱蚊液涂到蚊子包上,清清凉凉的感觉瞬间袭来,舒服多了,脸上也因此添了些高兴的意味。

  许来又把防晒霜还给颜景时:“不喜欢用防晒霜。”

  按理说,艺人上镜一般有妆造,户外录制怎么也给明星用点防晒的,可颜景时不管,许来不在意,许来就完全只是释放着自己的天性。

  “你上次皮肤不都晒伤了吗?”颜景时这次是出于对许来身体健康着想。

  “没事,才多大点儿事情?”许来语气满不在乎,“这在山里,也没什么太阳。”

  这边树的确多,但是,颜景时说:“有备无患?”

  “省得它增加我背包的重量。”许来说。

  “行吧。”颜景时有点无奈地挑了一下眉毛。

  “谢了。”许来说。

  此时,消失了一会儿的桑吉也重新出现,带着一瓶酒,几盘小吃,睁着眼睛跟间谍似的从门后探过头来,眨巴两下,笑起来。

  桑吉抬脚走进屋里,看见许来坐在地上也是惊讶。

  他犹豫了一小下,把酒食放在许来面前的地上,又快步走出门。

  “哟,夜宵啊,”颜景时笑,然后和许来告别,“你们慢慢享用,别喝太多。我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要不,坐下来吃点?”许来也不是真讨厌颜景时,毕竟要不是颜景时,他都没机会遇着桑吉呢。

  当着人家面好吃好喝的,许来也觉得怪不好的。

  “我酒量不好。”颜景时眼神扫过地上的食物,最后将视线定在许来脸上,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桑吉在客厅和院子里找出来了三张小板凳,进来的时候显然是把颜景时算进去了。

  刚开始,桑吉的确只是想说找许来一起喝点酒,后来碰着颜景时在,心里也就想着三个人一起喝。

  颜景时最终也没抗拒得了桑吉的热情,一块坐到这个房间里。

  他唇上挂着笑,笑得有点无奈,也有点……期待。

  私人约会也好、工作聚餐也罢,平常各种各样的聚会,颜景时不是没去过,但是三个人围坐在连桌子都没有的房间里一块吃东西,这种场面,颜景时遇到的还是少。

  他喜欢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有时候经历的多了、遇着的事多了,他反而对所有事情都有种仿佛第一次体验的新鲜感,哪怕很多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罕见。

  带着专注的目光去看一片熟悉的叶子,那大概也能从中发觉出惊喜。

  门掩了,桑吉怕达瓦忽然进来瞪他,也怕说话的声音吵着爸爸、儿女。

  蚊香在屋子的角落里静静地燃烧。

  人坐在板凳上,食物放在地板上,人比食物还高,他们弯着腰吃东西,又直起身。

  桑吉此刻带来的是另一瓶酒,比晚上那瓶香橼蜜酒要没那么甜,却更清新。一嗅,鼻尖涌满了野浆果久酿出来的芬芳。

  片好的火腿片晶莹剔透,水煮的花生冷了也软甜,凉拌的青瓜丰盈清脆。

  三个人吃着东西,举着酒杯,其实也不太说话,偶尔说上那么几句,可能互相也听不太懂,干脆就把话都融在浸了光的酒里了。

  许来说:“我外婆家也是这个样子的……”

  许来记忆中的外婆家和桑吉家特别像。

  他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妈妈时常会在暑假带他到外婆家住几天,外婆家有桑吉家那样的门口,也有那样的木凳子,还有厨房的那口大灶也特别像。

  还有那个老电视机,外婆家的电视机比他家的还有年代感。

  在那些个夏天,外公会带着他去爬树摘果子,会买来大西瓜泡在井水里然后捞出来给他用勺子挖着吃,看着他沾满西瓜汁的脸会大笑。

  外婆会带他上山采花拿去卖,一边说“男孩子带花环不好看”,一边给许来编完花环戴在头上夸“我家孙子长得就是俊”。

  可是童年的时光一眨眼就过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许来,喝了酒,高高兴兴地把这些再也没法重复的往事提起,再讲给和他一起喝酒的人听。

  桑吉说,火腿是他自己做的。

  自家养的猪自己宰,留下了两根大腿,清洗、腌制、烟熏、发酵,保存至今,时而切一盘来作为餐桌上的美食。

  咸而不腻,伴着肉质油脂特有的醇香,尤其好下口。

  颜景时吃也吃得少,喝也喝得少,半小时下去,酒杯里的酒跟没喝过一样。

  “你怎么不喝?”许来自己手头上那杯酒都快见底了,他望着颜景时。

  “喝了啊。”颜景时回答,“我只是喝得慢而已。”

  许来举起杯子,让三个人一起碰杯,桑吉听不懂许来和颜景时在讲什么,但是举杯喝酒不需要语言。

  举完杯之后,三只杯子碰着三双嘴唇。

  桑吉喝得也慢,像是品,慢慢悠悠地品尝酿在酒里的大自然的味道。

  许来平常也不是个爱喝酒的人,偶尔喝喝酒是氛围使然,酒量也就那样。不过桑吉家酿的酒甜,好入口,他不知不觉中就多喝了两杯。

  懵懵然地脸悄然变红,体内燥热而兴奋。

  他故意看着颜景时喝酒,看见颜景时抿一口之后再放下酒杯,酒杯里还是几乎满满一杯酒。

  许来觉得不高兴了:“你不想喝就不喝嘛,假喝算怎么回事?”

  “没,”颜景时讶异地回头,“我就得这样慢慢喝,不然一喝得快,两三口就醉了。”

  许来想,要是出席颜景时举办的饭局,那应该很不错吧,估计没有必须要喝酒的习惯,不然其他人才喝两口,他就醉了。

  后来又想,颜景时作为什么公司老板,他不喝酒,底下人不还是要喝。

  呵,资本家。

  “你那慢得都和没喝似的,半小时都舔不了一口,醉什么?”许来也很难相信人的酒量能有那么差,那个杯子都没他一根手指高,能醉人吗?

  许来确实没什么明星架子,比起出道四年的艺人,他更像是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简单得无城府。

  他看他都有几分醉意,对节目组和对陌生环境的信任都交付得很容易。

  颜景时笑起来:“我是说真的,我酒量就是那么差到令人难以置信,今晚要喝多了,明天早上我都没法录节目了。”

  许来撇撇嘴,仍是不信。

  也许清醒时的许来是会信的,但是现在许来只是一个喝得已经有那么一点上头了,而且还面对的还是白天骗过他的人。

  酒精麻木了神经,又放大了情感,许来看着颜景时总有点不服不爽。

  颜景时不想喝酒,许来就想拉他喝酒——叛逆心理永恒不死,你不想做的,我偏想想让你试试看。

  激将法应该有用的吧,要怎么挑逗颜景时让他喝酒呢?

  不对,是挑衅。

  如何挑逗颜景时喝酒?

  不对,是挑衅!

  挑逗!

  是挑衅!

  挑衅。

  都说是挑逗了!

  ……

  好家伙,被自己绕进去了。

  总之,许来在想让颜景时多喝点酒。

  “醉了就醉了嘛,我们不都也一起喝着吗?”许来拿起酒瓶,想给颜景时倒酒,看着人家杯子都没什么装酒的余地,想倒都无从下手,终于还是把瓶子倾斜着,稳着手滴了两滴上去。

  颜景时哭笑不得地说:“你们醉了,我明儿还能继续给你们录节目。”

  呵,果然是资本家!

  “要醉一起醉,你不就在那边坐着吗?”许来拿着杯子塞到颜景时手里,“还有那么多的工作人员,喝酒喝不尽兴,那有什么意思?”

  “好好好,喝喝喝。”颜景时无奈地笑起来,眉眼弯起却不见愁苦。

  事情就该是那样的,不尽兴,不如无。

  可颜景时作为总导演,担着责任,总也不敢一口气松到底、不管不顾地喝,他喝了一口,不多,但比刚才,酒杯里的液面还是有变化。

  “这样行了吧?”颜景时把酒杯给许来看,“总也得给我一点儿换进透气的机会吧?”

  许来眯着眼盯着颜景时的酒杯看了一阵,眼皮子好像在打架,他把落在地上的一颗花生米捡起来吃掉,复而点点头:“行。”

  又拍拍颜景时肩膀:“对嘛,这样才像话嘛。”

  “来碰一个,”许来举起酒杯往颜景时杯子上磕了下,真心地说,“我第一次上综艺,有不懂的、做的不好的地方,多谢你担待了。”

  许来这一口酒喝得豪爽,一口直接喝到杯底,颜景时也不想愧对许来这份真诚,便也跟着喝了一大口,霎时酒气就升上脑袋,有点发懵。

  桑吉醉得迷迷糊糊还会自己找到回房间的路,找达瓦睡觉,挨达瓦不满意的眉眼攻击,傻笑着受达瓦的照料。

  许来不紧不慢地吃喝,喝到最后倒还清醒,只是更撑了,他挨到木箱上打瞌睡,头一歪又醒过来,又把盘子里最后一片火腿片吃了。

  颜景时……

  许来后来就知道颜景时大概真的没说谎,半杯酒都没喝到,人就醉晕了,推也推不醒。

  “你这酒量是挺低啊。”许来回想刚才颜景时醉都没个什么耍酒疯的过程,喝着喝着就睡过去了,现在是怎么叫、怎么弄就弄不醒。

  这也没法叫人来把颜景时带回去,许来挠挠头,心里已经打算让颜景时和他睡,凑合一晚得了。

  “我先声明,我可能抱不动你,摔了不要怪我。”许来也是喝了酒的人,弯下腰都有点晕乎,他一手兜住颜景时膝弯,一手从背后揽过去,“我会小心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