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演出之后,许来还是有点没精神。

  他是几乎到最后几个才出场的人。

  往常压轴出场的基本都是重要嘉宾,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很多人过来,看着看着就走了,有的看了个开场都没兴趣看到后面。

  现在是重要的放到前头,不重要的放到后头,许来就是那个不重要的。

  中午饭吃得倒是可以,后台吵吵闹闹,许来也勉强睡了一觉,到他上台演出的时候,人也寥寥,气氛寂寂。

  许来原本以为在录制《奇遇记》的空当是可以休息的,结果也没有,王振雄的任务一个接着一个。

  他给王振雄发消息,王振雄总是秒回——许来也想问,他怎么那么有空?

  但说王振雄有空,有时他又只是回了个[收到],接着许久之后才又委派下一轮任务。

  许来搞不懂,不懂这样能学到什么。

  虽然许来也从不着急忙慌地去做这些任务,但是还是觉得烦人。

  娱乐圈没有休息日,王振雄甚至有时两三点给他发消息。

  可怕。

  王振雄还给许来发了个PDF,《乐理知识》,587页。

  谁看呐!

  许来翻开过,翻到目录,翻到后边,总是看不了几眼就关闭了。

  许来从来没有想过要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站到音乐行业的顶端,连一时打了鸡血那样的冲动也没有过。

  怎么才算站到顶端?

  怎么才能站到顶端?

  这玩意儿是努力就可以成功的吗?

  许来也不懂。

  要说许来有多热爱音乐,许来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有点喜欢”而已。

  也可以说是,除了对这个好像比较感兴趣之外,对其他没什么感觉。

  粉丝也不太了解许来的身世,书里重点在于许来和霸总的感情拉扯,好多地方都是空白。

  实际上,许来小时候出生在大城市的一个普通家庭。

  疯跑、玩具、兴趣班,他的童年和其他小孩儿也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没有爸爸,不过,这个城市,没有爸爸或者妈妈的小孩儿也不少。

  许来成年之前,他父亲一直有给他母亲打抚养费。许来母亲也很要强,把许来培养得不输其他孩子。

  小学的时候,母亲就让许来去学钢琴、长笛,不过许来学了没多久就放下了。

  到了初中,许来说想学吉他,他妈妈就给他买了吉他,可他学了一阵,又放到一旁搁置了。

  到了高中,学习压力大,许来对学业也没那么感兴趣,又玩起了吉他。

  这时候,他母亲就开始骂他了:“玩这个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快要高考的人了,还不分清主次?”

  那时候,许来大概也有一点叛逆吧,母亲越反对的,他越起劲,把他母亲气得要死。

  最终许来考上了一所不好不差的大学,总之,可能也就是算考上了个大学,学校没什么来头、不值一提。

  他母亲还是常常说:“都是因为你玩那玩意儿,所以才考砸了。”

  许来不以为意,许来想他自己就不是学习那块料,一学就犯困,能考上大学已经挺不错了。

  他考上的是传统大学的传统专业,并不是与音乐相关的专业。

  所以许来进入娱乐圈并不是科班出身的。

  高考后到大学入学前的那段时间是最无忧无虑的时间,许来在那段时间写了好几首歌,发到网上,有一点小名气。

  算是勉强有点小水花那样吧,离什么一炮而红的还有的是距离。

  也是在高考后,许来的父亲就跟他和他母亲彻底断了联系。

  他母亲还是对许来高考的结果很不满意,对他高考前玩吉他不满意,对他考到的大学不满意,对他的专业不满意,对他现在还在玩音乐而感觉不满意。

  许来也不怎么反驳,只是该做什么酒继续做,他玩音乐还能赚到一点钱,虽然只是很一点。

  大一的时候,许来也没参加什么社团。

  考试前临急抱佛脚,闲了就窝在宿舍睡觉。

  心情好就跑出去跟室友一起胡混,偶尔接受室友投喂而答应帮他弹唱个什么去跟别的女生表白。

  心情再好一点的时候,他就去参加地下演出,露个脸、唱个歌,挣点零花钱。

  他在一些餐吧、酒吧兼职,纯粹为了好玩,半小时五十块的音乐餐吧他嫌无聊,宁愿去四十块一小时的小破民谣酒吧自弹自唱。

  因为他的长相,许来还在收到过几次星探的名片,许来总是把那些名片随手一扔,不上心,没想过要去进入娱乐圈。

  也是大一的时候,许来的母亲检查出了胃癌。

  许来母亲总说:“没事儿,小事情,过两天就好了。估计是医院误诊了吧,我这不还生龙活虎的吗?”

  可惜的是,医院并没有误诊。

  许来带母亲跑了好多家医院,最终的确诊结果都只有一个。

  母亲的身体和神色看起来也一天比一天虚弱,时不时上吐下泻,捂着胃蜷缩在床上,疼得动都动不了。

  “不吃药,苦死了,吃完也还是痛,没用!”许来母亲抗拒去医院,抗拒吃药。

  其实是因为那些检查、那些药太贵,一次次吃完之后,病情反复,突发病症也很多,总体病情还是在恶化。

  家里积蓄快被掏空了,借了债,要卖房,母亲死都不肯让许来卖:“卖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债务再多,好歹有个地方能落脚。”

  病情稍微好些的时候,许来母亲就不愿意住院,非要在家里住。

  许来也回了家,一宿一宿地陪着母亲。

  他还是去兼职,哪里能多赚十块钱他就去哪里。

  什么办法都试了,药也换了一种又一种。

  好端端的一个人,确诊才不到三个月,身体就瘦了一大圈。

  许来也瘦了很多,母子俩脸上都挂着憔悴。

  许来没在母亲面前摸过吉他,看着母亲睡不着的时候就听歌,一首歌接着一首歌。

  也放一些很舒缓的歌帮助母亲入眠。

  “放点高兴一点的,”许来母亲说,“等我好了之后,我还去跟人跳广场舞。”

  许来母亲总是表现得很乐观,治疗剃光了头发,手上无数个针管,她都没喊过要放弃。

  她总是说:“好了好了,过两天就能好了。小病而已。”

  他们都知道,不是小病。

  她每次都问医生:“我今天是不是好转了一点。”

  医生说:“是啊。”

  但是也是谁都知道,并没有。

  只有一次,她化疗后副作用特别大,吐了一天,夜里梦回说了两句梦话,说她现在真是比死了都难受,说她有点想死。

  许来听了眼泪一直在流,写出了《意外》,一炮而红。

  更多的星探找上门。

  许来为了筹钱给母亲治病,签约给了一家给他身价最高的公司,也就是齐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所以说,刘修齐的确是在某种程度上给过许来很大帮助的,哪怕找他签约的并不是刘修齐本人,而只是他们公司旗下的一个星探。

  但是是刘修齐在那时候为公司提出了要多签约艺人的蓝图。

  在临终前,母亲知道了许来通过音乐签约成为了艺人。

  许来母亲还挺高兴:“早知道应该让你去参加艺考,那样是不是就能让你更快出道,更快红起来了,我儿子啊,以后就要出现在电视里了,以后就能赚好多好多钱,能开演唱会了。”

  许来笑着,眼睛却红红的,还有点肿:“是啊,以后带你去我的演唱会。”

  “好啊。”许来母亲那时候话都已经说得不太利索了,讲几个字都要停顿好久,“不过我也不后悔那时候阻拦你玩音乐,该学习的时候就要好好学习,该唱歌的时候就好好唱歌,以后也要那样。”

  许来握着母亲的手,忍着没哭。

  “我过得挺好的,我觉得我把你养得也挺好的,唯一可惜的是,我好像没有办法看到你的演唱会了,也没办法帮你看一下你以后带回家的那个人是不是足够好。我也没什么可希望的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许来母亲说着不放弃治疗,但是在临终前还是把一切都交代给了许来,包括留给许来以后生活、组建家庭用的存折。

  许来签约的另一个条件是,要半年的休息期让他陪他母亲治好病。

  但没到半年,他母亲就走了。

  许来在家待了一个月,操办他母亲的葬礼,带他母亲回家乡。

  他想,他在该学习的时候,好像没有好好学习,该唱歌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好好唱歌。

  他只是尽力而为,但没有执念。

  比起拼了命地去做什么事情,他更想自然而然地活着,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接受生命中的无常,享受生活的每一刻。

  他想他和他母亲最后的心愿应该是一样的:想要他自由地活着,活得没有任何遗憾。

  齐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给许来的签约费对于一个素人来说,挺多的。

  但是合同签得也很苛刻,许来那时没心情管,后来也没心情管。

  也没发生什么很苛刻的事,失去母亲之后的日子,许来听从公司的安排,忙也没什么感觉,不忙也没上什么感觉。

  学业也勉强完成了,不过他的星途之路似乎不太明亮。

  起初那首《意外》相当于免费送给了公司,后来的歌曲不温不火,公司总是告诉他,他的音乐赚不到钱,现在还在亏钱。

  公司给他垫了制作费、宣发费,但是他的歌却卖得不好。

  许来:“哦。”

  他没写出来很好很好的歌曲,公司也没法在他身上赚很多很多钱,公司就把他放到一边了。

  许来还是有写歌,他只是不火,公司也不愿意再出钱给他制作音乐了。

  许来也尝试过其他工作,他还是觉得,他对音乐的兴趣其实也就是很浅,只是在众多乱七八糟的工作里,写歌没那么让人讨厌。

  有点喜欢。

  喜欢听,所以想写。

  听到别人写的很好的,就想写点儿好的东西出来。

  听到难死得要死的就不甘心,也想要写点儿好的东西出来。

  写歌很自由,想写什么写什么。

  如果有哪一天不喜欢写歌了,那就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