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人来人往，职员步履匆匆，办公区附近鲜少有人悠闲地游荡，每个人的神色都很紧张。
许来像是误闯入公司里的小鸟，一步一步一步，三步才抵得上人家两步那样走向会议室。
第三会议室的门虚掩着，许来走过去，顿着脚步，敲了两下门，把门推开了。
里边就只坐着一个人。
一个好像有点儿年纪的介乎于大叔和大爷之间年龄的男人，发际线两侧有点秃。
“您好。”许来抬脚想走进去。
“先帮我拿瓶水。”里边那个人在看着手机，头都没抬。
“噢，”许来有点莫名其妙，“好。”
许来退了出门。
他有点犹豫：在哪找水啊？
齐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每一层楼都有保安，许来从会议室出来之后便也不知道要往哪儿找水，就去问了对方。
面对保安疑问的神情，许来直接说：“王总监叫我拿水去会议室。”
“会议室没有水吗？”保安眨眨眼，看起来有些天真，“可能是喝完了，我去给你拿。”
许来一时也不想回会议室，便跟着保安一起走。
“你是新来的艺人吗？”保安步子走得挺快，对许来笑了笑，态度倒是友好。
“不是，我签约几年了，就是来公司来得不多。”许来回答。
“这样啊……怪不得我没见过你。”保安带着许来直走又转弯，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杂物间，“我一见你就觉着你是艺人，长得太帅了。”
保安在房间角落直接提起了一箱水：“直接拿一箱过去吧，平时会议室里也是要备着水的。”
“我来吧。”许来想帮她拿。
“不用。”保安回绝得很快，拿着水就往外走了，“今天王总监要在会议室要开会吗？”
许来也只好跟着她的脚步快步往回走：“我也不知道，他让我过来的。”
“你是演员吗？”保安眼睛是双眼皮，嘴唇红润宽厚，笑起来的样子很有感染力。许来看着她像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不是，我是唱歌的。”许来回答。
“啊是是是，你声音听起来也很好听。”保安又说。
路不长，没等再说上几句，第三会议室的门口就又在眼前了。
保安直接推门进去，把水放到了角落的桌面上，又把箱子拆开了。抽出两瓶水给许来。
“我先走了。”保安小声地和许来说了一声后便走出了会议室。
许来把一瓶水放回了箱子里，拿着一瓶水放到了王振雄面前。
“谢谢，”王振雄还是没抬头，盯着手机无波无澜地说，“坐。”
王振雄刚好在长桌的角落位置，许来在他旁边的另一侧坐下了。
王振雄终于放下手机，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接着才抬起眼看坐到他附近的人：“许来，是吧？”
“是。”许来答。
“来了有四年了吧？”王振雄脱下眼镜，放到水瓶旁边。
王振雄看着约莫五十岁左右，人有点微胖，眼睛有点小，肤色有点深，发际线有点高，头发有点稀疏，穿着件颜色有些旧的深灰色运动服，说起话来的语气缓而沉。
“是。”许来还记得自己是大一进的公司。
“你是做音乐的？”王振雄这句话倒不像是疑问的语气了。
“是。”许来应。
“今年几岁？”王振雄看着许来。
“22。”许来回答。
“还算年轻。”王振雄评价。
许来随便笑了一下。
“齐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一直致力于挖崛有潜力的人，培养出国民级的偶像、艺人，打造最有影响力的文化集团。”王振雄说，“公司成立以来到如今已经有24年历史了，比你的年纪还大。”
王振雄这句话带上了许来，听起来应该像是老人家亲昵地跟小辈说话的腔调。
但事实上并不是，他和许来的对话听起来只像是领导。
“你这几年是只在做音乐吗？”王振雄又问。
许来点了点头。
“拿过什么奖？”王振雄问他。
“写得不好，没拿过奖。”许来回答。
“你的代表作是什么？”王振雄问。
“《意外》，也谈不上代表作。”许来回答。
这次换王振雄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许来也不知道王振雄想的是什么。
“你现在写歌的收入有多少钱？”王振雄问。
“没多少钱。”许来回答。
“卖得出去吗？”王振雄很直白地问。
“这方面一直是公司在处理，我不太了解。”许来唇角勉强拉起半厘米弧度。
过了一阵，也没有多久的一阵，王振雄继续开口。
“搞音乐这一行，行业前景发展还是很大的，搞得好，随便写个歌都能赚上百万。当然，这得是做到顶端才能有这样的收入。”王振雄说，“我也相信我们公司的艺人都有要做到一流艺人的目标。”
这是开始画大饼了吗，许来想。
“你的歌都是自己写的吗？”王振雄问。
许来点点头。
“自己写的歌词？”王振雄问。
点头。
“自己作的曲？”王振雄问。
点头。
“混响？”王振雄问。
许来也点了点头，不过这次他还补充道：“只会基础的。”
王振雄点了点头。
“乐器会吗？”王振雄问。
“只会吉他。”许来回答。
“贝斯会吗？”王振雄问。
“不会。”许来回答。
“还想要学点别的吗？”王振雄又问。
“有机会的话，想学学钢琴。”许来回答。
“钢琴？可以。”王振雄看向许来的目光不似打量，不似欣赏又不似鄙夷，看了又看，可能更像是在评价一件商品，“贝斯、钢琴、架子鼓、电子琴……这些公司里都有，玩这些玩得很好的艺人也都有，你平时可以多过来公司跟他们学习。”
许来扯了扯嘴角，就当是应答，心想着谁要过来呢。
“你要是想做音乐，就不能只做音乐。”王振雄说，“你的长处是写歌，那就把歌词和旋律搞好，多上点声乐课，学点不同的乐器，乐器与乐器之间是有共通的地方的，你只有了解了、熟悉了，才能灵活地把它们应用在音乐里。”
“包括耳返、录音设备、声音后期软件有什么，这些是怎么运作的，还有歌曲的营销和发行，一首打动人的歌曲是怎么样的，那些传唱度很高、经久不衰的音乐的内核是什么，这些你都应该去了解。”
许来只感觉自己在吃大饼，噎得慌，他没有那么高瞻远虑，不想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王振雄也好像并不太需要他每句话都得到许来的应答，空气寂静一秒，他又开始讲话。
“音乐剧，话剧，歌剧，演戏，综艺，你也不能只呆在房间里去写歌，你得走出来创作。”王振雄说。
王振雄告诉许来音乐剧是什么、歌剧是什么、演戏是什么、综艺是什么，然后告诉许来：“包括你参加的每一个音乐节、上的每一个节目、开的每一场演唱会……你开过演唱会没有？”
“没有。”许来神色已经木然了。
“有机会的。”王振雄说，“演唱会只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只要你想，你以后想开多少演唱会都可以。你听过那种演唱会的欢呼吗？那种粉丝撕心裂肺为你呐喊的声音。那是锦旗。”
许来也喜欢被粉丝强烈地喜欢着的感觉，但是他不喜欢这些话从王振雄嘴里说出来。
“开演唱会也好，做演员也好，参加综艺提高知名度也好，”王振雄说，“这些都是经历，都是促进你成长、写歌的东西。你的创作必须要有实践去作为基础，你的阅历决定着你写出来的歌词的深度能到哪里，只有这样，你写出来的东西、你唱出来的东西才能掷地有声。”
许来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你有偶像吗？”王振雄又问，“在行业上你想为了成为他而努力的标杆。”
“没有。”许来自认没有那种信仰。
“四年，你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这带你时间在你生命漫长的岁月里只是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王振雄说，“进入这个圈子之后，你也要保持学习。”
学什么，许来好像明白王振雄想要说什么，又好像不太想明白。
他并没有王总监的雄心壮志。
“要站到行业顶尖的位置，你要有决心，你要是想这样做，那是一定可以成功的。”王振雄继续说，“齐人文化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我们是你的翅膀，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但是前提是，你也有抱着和公司有同样的决心，你有想要站到行业顶端的信念吗？”
“有的。”许来没有。
“只有当船员和船目标一致时，船才会走得更快更远，”王振雄看着许来，“我很高兴我们是走在同一个方向的。既然我们都有这么一个目标，我们就要一起努力去实现。假以时日，你就是齐人文化最好的歌手，是我们公司的门面和招牌，我们努力让你成为全国人民家喻户晓的国民歌手。在此之前，我们要做的是：学习。厚积薄发方能砥砺前行。”
王振雄又说：“接下来，我会给你安排一些工作，包括音乐技能的学习还有让你保持曝光度的一些演出，没有问题吧？”
“好的。”许来也看着王振雄，心想去他大爷的。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了。”王振雄收回目光，重新开始处理他手机上无数的红点。
许来绷着唇角走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许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