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中的议论不肯停歇，温鸢推开隔间门，走到衣冠楚楚的明星艺人中间，微笑道：“说的对，我钱多，就是花钱买个乐善好施的名声。”
在所有人的尴尬中，温鸢走出卫生间。
车子中开着暖气，驱散冬日的寒冷，栾莫迟伸手揉了揉温鸢脑袋，搓乱他打理的层次分明的发丝，“你在意名声的话，早就处理掉网上那些胡言乱语了，何必等到现在来买个盘子。”
任栾莫迟揉搓好一会，温鸢才醒悟过来。从他手下奋力挣出，发现自己最近总是被栾莫迟掌控，从想法到不经意的小动作，且他已经越来越习惯栾莫迟。
“这盘子我家有个一模一样的，是我妈妈祖上传下来的。它们本是一对，因战乱分离，我刚查过，它是一百多年前在国外被出售，最初的拥有者不可考。不管怎么样，我想把它和我家那只合而为一，送给我妈妈，她若有灵，想来会开心。”
温鸢简单几句道出原委。
栾莫迟将盘子装好，郑重还给温鸢，“她会知道的，也一定会高兴。”
温鸢撩起眼皮，迟疑了会又小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信我。”
栾莫迟眼中漾起温柔笑意，凛冽眼尾扬起，眼眸凝视温鸢沉声回答：“我永远信你。”
新一期的《流淌歌声》开始录制，仔细算算，这档综艺开播以来经历各种突发情况，居然也快到收官。
栾莫迟真的完全尊重他的意见，除了他自己想要写的几首歌外，录完这档节目温鸢身上也就再没有其他的节目合约。
之后，他就要回归温氏集团按部就班工作，大概就不会有机会再以艺人的身份参与这样的综艺。
这一期节目是分组对抗，节目组效仿现在大热的音乐选秀节目，找了几个新人给嘉宾们分配，要嘉宾们作为导师指导新人，最终新人们之间竞赛PK，成绩代表的就是导师们之间的比赛效果。
节目组把所有人拉进处封闭园区，园区内衣食住行一应俱全，连同高规格训练室、千人舞台都准备妥当，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封闭园区48小时以上，直到本期节目录制结束。
栾莫迟、温鸢、乔桥、李鸿雁，另外节目组邀请了两位歌坛女星做为导师，以及十二位音乐新人抽签分配组成六支队伍，一位导师带两个人，自己选曲，自己排练，准备时间只有短短两天。
温鸢抽到两个出道不久的年轻偶像团体成员，两个人对温鸢十分客气有礼貌。
娱乐圈中的人很大一部分是以咖位决定态度，捧高踩低是常态，“茗茗之中”组合目中无人不是个例。
只是这两个年轻人的声音条件着实难倒了温鸢，一个声线粗，唱惯了低音部，一个音线细，挑的歌曲都是高八度。
要调和两个人的声音集中在一首歌，既不突兀，又能互补融合，这考验的不止是导师自身的唱功，更考察导师的综合能力。
两个年轻歌手知道他们声音不搭，对着温鸢犯愁，“老师，要不咱们现写首歌，分两个声部？”
若按照两个人条件量身打造一首新歌，倒也不是不行，但温鸢考虑不久就否决了写新歌的方法。新人歌手要花大量时间熟悉歌词理解曲意，写新歌并不是最佳方式。
“两天时间太短，写新歌再排练并不合适，不如我们找首熟悉的歌改编声部，这样要效率高一些。”
温鸢让两个人各自列了一张拿手歌单，两张单子中唯一重复的歌竟是《无法告别》。
《无法告别》是裴青轩六年前的成名曲，在当年的选秀综艺决赛舞台上，凭借这首裴青轩宣称自己创作的《无法告别》打败栾莫迟拿下冠军。
而真正的词曲作者，是温鸢。
年轻人没有不冲浪的，自然知道温鸢和裴青轩之间的恩怨。
见温鸢一直看着《无法告别》不言不语，年龄大一岁的歌手李驰说：“老师，要不我们再挑挑，这首歌其实也不那么合适。”
小点的歌手柴静夜立刻附和：“对对，老师，再挑挑。”
温鸢从纷繁的思绪中抽离，手指点着两张纸上《无法告别》的题目说：“就它吧。”
这歌能帮助裴青轩拿下冠军，自然有它的过人之处，温鸢写它的时候就存了炫技的心思，一首歌同时融合两个不同声部的极端音区，高音高到离谱，低音低到夸张。
温鸢能轻松驾驭这两个音区，但裴青轩没这个本事。
裴青轩找他要这首歌的时候，他劝过裴青轩，但裴青轩执意要用，温鸢只好为他修改了部分音调。
最原始的那版，恰好适合今天这两个年轻人分配各自的音区。
只是……
对外而言，这是裴青轩的成名曲，今天由他来改编，说不定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
他这些年给裴青轩的作品大都适合裴青轩的音色，唯独最初的这首歌风格和裴青轩的个人特色并不相符。
追根究底的话，极有可能牵连出六年前的真相。
可真相始终要大白于天下。
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也是时候给栾莫迟一个交代了。
温鸢把两张纸折起来放在桌上，重新抽出一张白纸，也不需要找《无法告别》的原曲，他埋头写下一串音符，“我帮你们改一下曲子，你们先熟悉歌词。”
李驰和柴静夜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惊讶。
两个人来节目之前，对导师的情况都做了基本了解，也曾设想温鸢做他们导师可能发生的情况。
刚出道的人微言轻，不论心里再怎么对温鸢有意见，也不敢明着表达，他们做好了准备，不论碰到哪个导师，都只要忍耐过去就好，毕竟直播间随时开着，他们不想刚出道就被骂。
只是设想中的刁难、傲慢、忽视并没有出现，温鸢对他们的指导可以说是因材施教事半功倍。
李驰的高音发音位置不准，温鸢亲自给他示范。
柴静夜弄不懂某个音乐知识，温鸢讲完问：“我有没有讲明白？需要再举个例子吗？”
这已经不是导师，温鸢当得起一声“老师”。
李驰和柴静夜一边熟悉《无法告别》的歌词，一边眼瞅着温鸢下笔如有神，几乎不停顿的唰唰写下新版曲调。
他改了高音区、低音区的位置和音高，在原版《无法告别》的基础上，重新谱曲，编旋律。
李驰瞄着旋律试着哼了一小节，只觉得这旋律将他的舒适音区完全发挥出来，并且秀了一把极具特色的海豚音，完美。
柴静夜也不甘落后，从新的曲子中找到自己的部分，那是段重复旋律，歌词有深意而优美，是主歌部分的记忆点。
“老师，你写的好棒啊，这个改编的曲子比原版还棒！你的创作能力比裴青轩厉害多了！”
柴静夜年纪小没什么心思，碰见优秀的人事物就忍不住赞叹道。
旁边的李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温鸢抬头看他们一眼，轻轻说，“不算改编，这本来就是原曲。”
“啊？”两个人一起看他，不理解他的话。
温鸢把写好的曲子递给两个人，“没什么。你们先练习，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两个年轻人练的很努力，快到晚上十二点了才在温鸢的劝动下离开练习室。
他们喊温鸢一起走，温鸢却说自己不需要练习没那么累，留下帮他们再看看录音效果。
温鸢带着耳机一遍遍听着小样，记下可以改进的地方，练习室的门被推开他都没发觉。
直到有人从他身后摘下录音耳机，温鸢才被吓了个激灵。
他身体不稳，往后斜倒，瞬间就被来人拽住手腕拉进泛着冷气的怀抱。
温鸢瞪大眼睛，栾莫迟正眼眸含笑垂首看他。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温鸢赶紧坐正身体，每个练习室都装有无数摄像机和监控镜头，虽说现在是凌晨，但不知道直播间是否关闭以及后期剪辑画面，“你不也没休息？栾老师这么晚了去哪里？”
温鸢意有所指的看向栾莫迟，他身上带着冬夜独有的寒意，是从室外进来的，这个时间出去又进来，温鸢想不通栾莫迟干什么去了。
“关心我？”
“……”监控摄像是高清且带录音功能的，温鸢不说话，对着栾莫迟眨动睫毛。
“直播关了，监控我会让人处理。”栾莫迟抬眼瞟瞟角落里的摄像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手上用力将温鸢带回怀抱。“我刚回房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去你房间找你也没人，猜你大概还在这里就找回来。”
他带着录音耳机，当然听不见手机铃声。
温鸢实在没想到，栾莫迟会往返住宿地和排练场找他。
要知道，住宿地和排练场虽在同个园区，但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方，中间隔着十多分钟路程，其中很长一段是风口路，白日的风就呼啸着要把人刮跑，夜间更是狂风大作。
园区摆渡车辆早就停运了。
这两天寒潮，栾莫迟来回往返半个小时，再厚的衣服也要冻透。
温鸢卸去力量，靠到栾莫迟还透着彻骨寒意的胸膛，试图驱散他身上的冷气，将自身热量传递给面前这具坚实的身躯，“我一个多小时前就给你发过消息。”
栾莫迟将五指插进温鸢发丝，细致的梳理柔软发丝，“客套的回绝我宵夜邀请，这种消息没有任何意义。”
温鸢仰头看他，“如果我邀请你一起熬夜，听听我学员的演唱曲，提提意见，算有意义吗？”
栾莫迟笑了，刚进门时的冷冽寒气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
“如果在提完建议之后再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会更有意义。”
温鸢静默了会，从栾莫迟怀抱中撤出，将录音耳机递给他，“先听听，我改编的曲子。”
栾莫迟没有追问之前的对话，接过耳机带在耳上，前奏一响他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等到主旋律起来，他立刻明了这是哪首歌。
他将手按在耳机上，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温鸢。
千万个疑问闪过眼前，为什么是裴青轩的歌，为什么要给自己听，为什么要选这首将自己打败的歌……
他并不在意六年前的比赛结果，哪怕那是他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失败。
对他而言，参加比赛不过一时兴起，夺冠只是计划目标，而在比赛中遇到的人却慢慢掠夺他全部注意力。
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心意，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那人已心有所属。
喜欢的人另有心上人，他当然不会去横刀夺爱更不会上演一出求偶大戏，他只是远远注视着对方，在那个人需要时给出不越界的帮助。
直到三个月前，这个怀旧综艺递给他拟邀嘉宾名单。
温鸢。
本来计划进组拍戏的栾莫迟，直接拒了某知名大导的戏，空出时间来参加这档综艺。
段然不理解，说他放弃了一部极有可能拿到国际奖项的大片。
影片可以再拍，奖项可以再拿。
但人，栾莫迟想见一见，看一看他过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