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早晨不像夏天那般早,在阳光还未抵达窗棂,缠绵睡意尚未褪去时,一阵缥缈琴声从远处传来。

  琴声并不吵人,如果有睡意,伴着这样柔和婉转的琴声恰好可以再次跌入无边梦境,做个乘云翱翔的幻境之旅。

  但有些人睡不着,音乐会的无形压力过大,以至于失眠易醒。

  禚实焦躁的从床上下来,简单梳理打扮后循着琴声一路往山庄前的空地而去。

  上期那个荷花塘前的空地已经被搭建成舞台雏形,除了灯光音响尚未布置,其他的乐器已经摆放就位。

  这般劳师动众,可不像是随便表演一下的意思。

  禚实确实有些慌。

  且这琴声让他更不爽。

  他一步迈上舞台,转到电子钢琴边。

  弹琴的是温鸢。

  昨天晚上节目组统计了嘉宾们的表演名单,不多不少,六个人六个都唱歌。

  还能把歌唱出花来怎么滴。

  这几个嘉宾中,裴青轩、乔桥、李鸿雁都是专业歌手,音乐会随便唱唱没什么好准备的。

  栾莫迟虽然是演员,但他地位在那摆着,表演的好坏没人敢说,估计人也不在乎,他肯唱就是最大的爆点。

  而禚实自己不行,他正在往一线演员挤的关键时刻,本来打算在这个节目赚点人气,哪成想来了个温鸢。

  明天的音乐会,他唱歌唱不过那几个专业的,势必又要沦为陪衬。

  如果连个垫底的都没有,如果温鸢表现的又十分突出,那他不仅是个可有可无的陪衬,还会被嘲实力不如第六名。

  禚实手攒成拳,一宿失眠让他精神极度紧张。

  他走近温鸢,站在琴边。

  正在低头弹琴的温鸢半阖双眼,对禚实的走近并未察觉,他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五指翻飞,在黑白琴键上掀起层层叠叠的音浪。

  这应当是首新曲子,难度很高,禚实对钢琴并没有多深的造诣,他了解的不多。

  “喂,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了。”

  琴声戛然而止,温鸢手指按在键盘上,瞥了眼禚实又收回视线,“酒店有提供耳塞。”

  温鸢语气冷淡,嘴上说着回应的话,眼里却当禚实不存在。

  好像他只是个叫得上名字的陌生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禚实被那视线搞的蹿火。

  温鸢依然不冷不热,“我的态度取决于你的态度。”

  禚实没想到大清早的温鸢就敢呛他。

  这太出乎预想,以至于他的火气反倒淡了,“至于吗,好歹我们还是一起出道的朋友。”

  “朋友?为了把我挤出节目组,在上期节目里存心偷袭的不是你?安排厨师换掉我食材的不是你和裴青轩?”温鸢对着旁边的荷塘扬扬头,提醒禚实上一期的事情,“你如果没事的话,我要练琴了。”

  背后指使厨师的人没有真凭实据,他说厨师被拍到也不过是诳人,但这节目中除了裴青轩和禚实再没有第三个会有这样的人品和手段。

  温鸢心知肚明。

  禚实从未被人如此呛声过,他是禚家少爷,这背景不是秘密,娱乐圈的人谁见了他不先摆上三分恭敬。

  被温鸢三番四次无视,他咽不下这口气。

  禚实靠到电子琴边,随手按出一串刺耳琴声,嘲弄道:“是该好好练练,六年没上舞台,上去丢人的话要想翻红可就难了。”

  温鸢刚弹了几个音的手没有停下来,他一边弹一边低笑,“嗯,对,谢谢提醒。那有来有往,我也劝你一句,六年没唱就多练练,输给我,也不太好看。”

  “呵!”禚实不屑的哼了声,“你都说了,我六年没唱歌都在演戏,就算这个音乐会我比不过你,那也不代表什么。我在影视圈里照样是一线演员。”

  “明白了。”温鸢站起身转向禚实,颇为赞同的点头道:“你铺垫这么些,是因为知道自己必定赢不了我,所以先来我这给自己找好借口,提前挽尊?”

  “你!温鸢!”禚实火冒三丈,“别把话说太早,到时候丢人丢脸的说不准是谁。”

  “拭目以待。”

  温鸢说完就坐下继续弹琴,他不再打搭理禚实,当禚实为空气。

  禚实干站了会,碰了一鼻子灰,怒火在太阳穴突突的跳,直到远处传来说话声,禚实才忿恨离开。

  几个工作人员和栾莫迟同路而来,与离开的禚实擦肩而过。

  栾莫迟斜一眼径直而过的禚实,走到温鸢琴边。

  “他来找你什么事?”

  温鸢一听栾莫迟的声音,猛地抬头,对上栾莫迟关切的视线,“我弹琴把他吵醒了。”

  “七点了,还睡。”栾莫迟对穿着白色运动衣的温鸢挑挑眉,“你这么早怎么在这里弹琴。”

  “晨跑的时候看见节目组已经准备好乐器,就忍不住想弹一弹,练习一下。你呢?”

  “来听你弹琴。”

  房门被敲得震天响,裴青轩吐掉漱口水,从卫生间出来打开门,放禚实进屋。

  “明天的音乐会,你怎么想的,有什么计划?”

  裴青轩看着禚实暴躁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想法,“你大清早的去找不自在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牙尖嘴利的,也亏你能受得了。”

  裴青轩回想了下,想起昨天被温鸢一出“花钱买教训”搭上的两千多万就恨得牙疼,“说吧,你想怎么做。”

  钢琴声并不大,传到房间里几乎微不可闻,但禚实还是觉得刺耳,他走到窗边,“哐”的关紧窗户,拉上裴青轩刚打开的窗帘,仿佛这样才能杜绝那闹人的钢琴声。

  “我想了,踢他出节目不解恨,我要他留在这节目中,出尽丑态,最后被观众轰出节目,灰溜溜的滚出娱乐圈永远不能翻身!”

  “先不必说那么远,当务之急是解决明天的音乐会。”

  裴青轩对禚实的想法丝毫不感到惊异,他了解禚实,正如禚实了解他。

  禚实与他不同,他可以对着任何人维持优雅的表象,但惹怒禚实,禚实会毫不犹豫的撕破伪装,以禚实小肚鸡肠的心性,温鸢下场只有凄惨。

  “既然是歌手,既然是音乐会,既然是音乐综艺,那唱不了歌就是最简单最能让观众取笑的法子。他要自弹自唱,呵,我就让他只能弹琴不能发声。”

  禚实目光落在裴青轩桌子上的一瓶瓶高端漱口水。

  裴青轩顺着禚实的目光看过去,挑眉问,“不能唱?破坏歌手的嗓子没那么容易,做狠了会留下痕迹,做轻了效果很可能没那么明显。”

  “我只怕不够狠,留痕迹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怕。”禚实将窗帘拉开条缝,往荷塘的方向看过去,“下午我让家里人来送药。”

  自助晚餐是山庄提供的,都是新鲜的果蔬食材。

  自从上次故意偷换节目组食材的厨师被抓出来后,栾莫迟的停业整顿让山庄大厨们人人自危,大厨们变着法的想给新老板做好吃的,勾住新老板的胃,免得他们像之前的厨师,被老板一句话开掉。

  生冷海鲜、热菜熟食,道道精致盘盘可口。

  温鸢嘴馋,多吃了几道冷食,晚饭后节目组跟他们统筹音乐会流程事宜时,温鸢跑了两趟卫生间。

  他准备去第三趟的时候,乔桥起身跟上他。

  “温鸢,你也不舒服吗?是不是也吃了不少生蚝、刺身?”

  乔桥在卫生间里主动和他搭话。

  温鸢从纸盒中抽出张纸擦手,卫生间的镜子中乔桥正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很奇怪,乔桥对他的态度从来都不冷不热,或者可以说,乔桥一直都避免和任何人产生冲突矛盾,把自己置于一个与世无争与人无害的位置,主动和他这个争议体搭话真是头回。

  但人家既然是关心,就没有冷脸的道理,温鸢边擦手边回,“因为晚饭的海鲜很好吃,没忍住多吃了些,现在有些不舒服。”

  “我也是,我这有药,促消化吸收,保护肠胃的,你吃点吧。”

  乔桥有些紧张的从口袋中摸出盒药,他没直接递给温鸢,反而手一抖,掉到洗手台上。

  温鸢诧异的拿起药盒看看,确实是XX消食护胃片,“呃,谢谢。其实不用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拿着吧,有需要就吃,毕竟明天还要开音乐会,以防万一。”

  温鸢犹豫了会,将药盒握在手中,“那好,谢谢你,我一会回去吃。对了,我听了你上周发行的新歌,很不错,气息平稳、真假声转换流畅,你的唱功比裴青轩还要扎实。”

  “……谢谢。”乔桥脸上露出点意外,他欲言又止,最后和温鸢挥挥手离开卫生间。

  走到门口,他犹犹豫豫回头,“如果症状轻的话,不吃也没关系。”

  “嗯,谢谢你。”

  温鸢回到厅里,节目组还在跟他们逐个确认节目流程。

  乔桥依旧坐在对面那排的最末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温鸢回来,栾莫迟偏头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觉得已经没事了,而且乔桥刚才给我的药。”

  栾莫迟狐疑的看他,“真没事?”

  “嗯,不会影响我们的节目。”

  “节目不重要。身体重要。”栾莫迟凝视温鸢轻声说。

  等节目组确认完顺序,山庄外已经是繁星点点,因为远离城市,这里的夜空显得遥远深沉。

  温鸢洗刷完,推开房间窗户,对着夜空中点点繁星兀自出神。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出神,温鸢从口袋中摸手机的时候连带那盒药也被他带出来,随手放到桌子边。

  手机上“栾帝”两个字嚣张霸道,温鸢按下接听键,只听电话中的人说,“往隔壁看。”

  温鸢从窗户探出头,向隔壁望去。

  栾莫迟也趴在隔壁的窗口,用手机上的微光与打他招呼。

  温鸢没住三楼,栾莫迟也没住。

  他们同之前的住宿安排一样,还是隔壁。

  借着皎洁月光,温鸢看到栾莫迟一手手机,一手握着个苹果轻轻抛掷。

  那苹果圆润饱满,在朦胧夜色中依然漂亮可爱。

  被他抛起来,又稳稳落在宽大掌心。

  是昨天温鸢塞给他的那个。

  “你怎么不吃?”温鸢指指他手中的苹果,对着手机问。

  手机中安静了会,才传来栾莫迟温柔如月色的嗓音,“嗯,再看几天。”

  “放时间太长就不新鲜。”

  “不会,我永远记得它最初的样子。”

  心中莫名塞满柔和的情绪和力量,温鸢对着栾莫迟挥手笑笑。

  他又想到栾莫迟大概看不清,迅速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将手机屏幕调成弹幕模式,对着楼上的栾莫迟举起来。

  “栾帝雄霸舞台”六个大字滚过屏幕。

  白天他们几乎练了一天,说是温鸢教栾莫迟,栾莫迟也是歌手选秀出身,自然差不到哪去,温鸢稍微指点,栾莫迟很快就掌握了一首歌。

  有些时候甚至不必明说,温鸢一皱眉,栾莫迟就知道自己唱的哪里不对。

  栾莫迟一沉吟,温鸢就提议说这个地方不如换个调。

  默契如此自然,仿佛他们早已熟识。

  回到房间,温鸢想起被自己放在桌边的消食片,胃部确实还有些胀气。

  他对照用药指南,取出两粒胶囊,送到嘴边又放回去一粒,就水含服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