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失眠形成的生物钟并不能随着他的人生和思想进入新境界而改变。

  早晨五点被闹钟叫醒的温鸢迷茫了好一阵。按照觉醒前的规律,此刻应该是他开始休息的时间。

  温鸢挠挠头发,早睡早起任重道远。

  他拿过手机看了下,导演已经在群里安排了最后的个人采访任务。

  一夜过去他脚腕已经好多了,栾莫迟给的药确实管用,他慢腾腾的下楼等着做采访。

  到了录制间才发现节目组早就开始录制,刚刚有人已经采访完走了。

  孟梦在角落整理采访问题,温鸢走到她旁边问,“这才六点不到,谁这么早就录啊?”

  “栾帝呗。本来说上午拍的,结果栾帝半夜接到通知要赶回去拍戏,我们一晚上没睡,连夜给整理出稿子,四点开始录,你来之前栾帝刚走,他赶七点半的飞机,十点到剧组,时间管理大师啊,佩服佩服。”孟梦把一沓问题列表塞给温鸢,“喏,准备下,最好一次过,困死我啦。”

  温鸢怔怔的被孟梦塞一摞采访稿,回过神来他又塞给孟梦,顾不得脚腕还在疼,冲回楼上拿了气雾剂再去敲栾莫迟的房门,房间没人回应。

  他又急匆匆的跑下楼找到前台客服,“栾莫迟已经走了吗?”

  柜台后的客服姐姐点头,“对,栾总已经走了。”

  温鸢扭头看向门外,门外万丈霞光倾泻,被银杏叶掩盖的山庄道路璀璨夺目,是通往娱乐圈最高位置的路。

  手中的气雾剂被他用力攒着,此刻竟有些微微发烫。

  他不该去追栾莫迟,他与栾莫迟不同路。

  “温先生,栾总有给您留信息。”客服姐姐叫住准备离开的温鸢,递给他一张烫金小卡片。

  卡片质地精良,朝上的一面是副远山行舟的水墨画,翻过来则用金色字体引着段然的名字,下面是一串座机电话,以及特意手写的手机号码。

  是栾莫迟经纪人段然的名片,以及栾莫迟单独留下的手机号。

  温鸢小心翼翼捏着名片放进贴胸口袋中。

  等他将小卡片和气雾剂送回房间,返回录制间,孟梦带了男化妆师、女主持人已经在等他。

  “温老师,化个妆吧。”化妆师一手刷子一手眉笔对着温鸢的脸跃跃欲试。

  “个人采访不用吧?我这两天拍的时候都没有化。”温鸢指指自己脸,他脸上真的什么都没有搞。

  化妆师是个年轻男生,一听温鸢什么都没化嘴惊得嘴合不拢,“温老师也不能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就这么暴殄天物啊。不行不行,哪有没妆造就上节目的啊!”

  温鸢被化妆师的成语连用惊到了,“还是算了吧,我不习惯化妆。”

  “不化妆那总得做个造型吧,个人采访是要放在下一期的宣传中,你头发长度刚刚好,吹一吹弄一弄,哎妈呀,跟最近大火的那国外男神可以并驾齐驱。”

  “并驾齐驱?”

  “额,相提并论?争妍斗艳?”化妆师一边想着成语,转头扔下刷子眉笔,扭过头来手上就变成了梳子和吹风机。

  拗不过化妆师热情,温鸢只好同意化妆师给他做造型。

  头上喷了半瓶定型喷雾,温鸢觉得定型喷雾的香气还不如跌打气雾剂的药香味好闻。

  “他真好看,怎么不火呀。”孟梦和女主持人在一边窃窃私语,对着镜子中的温鸢指指点点。

  女主持人翻翻手中的问题,“想火还不容易,等我问他几个问题,你看他火不火。”

  “别呀,温鸢人很好的,你别欺负他。”

  “这么快就把你征服了,你不是从来不追星吗?”

  “我不追星啊,我只追男朋友。”

  女主持人笑着说:“别做梦啦,他都跟裴青轩告白了,人家性取向男。”

  孟梦遗憾叹气,“也是,那从今天开始,我就做他的妈妈粉好了。”

  ???

  个采的问题是孟梦之前给他准备的,多半还算好回答,问他对节目的感想,对当年选秀的回忆,但中间夹杂着些尖锐问题,比如说对嘉宾的看法,温鸢避开裴青轩和禚实对其他人一顿猛夸。

  他又不是不会做人。

  采访到最后问题逐渐尖锐,女主持的笑越来越有趣。

  “那最后一个问题,温鸢你在下集中最期待和谁搭档组队?”

  温鸢思索片刻,笑着看向镜头,“最期待和当年所有的队友一起组队。我们当时海选出有99个人参加了那届选秀,共同生活将近一个月,他们每个人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们一起训练一起生活,一起演出一起游戏,并肩作战同台演出的记忆我经常会想起来,就很希望回到过去,和他们再重新战斗。”

  再来一次绝逼不会再犯傻。

  孟梦站在女主持人身后给温鸢竖起大拇指点赞。

  但女主持人对温鸢的完美回答不甚满意,她合上问题清单,对着温鸢笑的一脸神秘,“我能多问你一个问题吗?”

  温鸢先看了眼孟梦,孟梦摇头,这是女主持的现场发挥,不在节目组准备的问题中。

  温鸢也对着女主持摇摇头,“抱歉,不能。”

  女主持惊呆了。

  她主持这么多年,还没碰到过敢于直接拒绝的明星。

  就算大部分明星都不喜欢突然袭击,但也会委婉表示不方便赶时间等等,她总会有办法让他们回答她出其不意的提问。

  提问如果按照准备过的问题来,那采访永远平平淡淡没有热点,只有出其不意的问题才能窥探明星的真实性格。

  比如她刚刚突袭栾莫迟的问题,“栾老师,我看您这期节目中和温鸢老师搭档很默契,您知道温鸢老师现在恶评很多,您作为影帝,怎么评价他?”

  “评价温鸢?我和他只相处了两日,还不够了解,我不会评价更不会认同网上的言论。一个人品质如何,不是网上说的,也不是你和我评价的,而是从他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言行举止中表现出的。”栾莫迟原本还算配合随意的态度,从谈到温鸢开始变得冷厉起来,语气严肃,“我希望我的粉丝,以及这个节目的粉丝能用客观的态度从节目中发现一个人的本质,而不是人云亦云,先入为主的评价。”

  这是在指责她先入为主的根据网上不好的言论认为温鸢这个人也不好。

  女主持尬笑,“是的,您说得对,我们应该用一个人的表现来挖掘他真正的品质。那么各位,请大家一起期待节目中吧!”

  女主持以为栾莫迟已经很难搞了,没想到温鸢比栾莫迟还难搞。

  温鸢绝对是第一个敢于直接拒绝的。

  “只是一个问题而已。”

  温鸢笑了,“那好吧。爱过。后悔。不是处女座。没有。不知道。不记得。你随便挑一个答案吧。”

  女主持呆住,反应过来开始忍俊不禁,她没料到自己的问题还没出口,温鸢就把答案都报了出来。

  有点……有趣。

  “有人说过你很有意思吗?”

  温鸢一摊手,“我刚刚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女主持回忆了下,果然温鸢的一串答案中有对应的回答。

  她终于笑出声,“栾帝说的没错,你和网上评论的不一样,我觉得你很有趣。这段我一定要播,让大家看看。”

  节目还在录制,温鸢不好追问栾莫迟说了什么,回去等着看这一期的节目,总能发现吧。

  住了两天的山庄客房后,温鸢回到家,也忍不住要嫌弃自己的小出租屋。

  房子北向,属实是阴暗狭窄,进门堵着架子鼓,墙上挂满各种乐器,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就这么四十平方,他简直是用爱发光,照亮人生,感动自我。

  难为裴青轩肯大驾光临他这小牢笼了。

  然而最可悲的是,温鸢之前对钱毫不在意,有点钱就用来买乐器,房子里的乐器价值百万,可他账上只剩生活费。

  当务之急是让自己活得有点样子。

  再在这里住下去,他就英年早得骨质疏松了。

  得赚钱。

  温鸢想了想,打开自己的电脑,整理之前未发表的作品。

  给裴青轩演唱会准备的歌其实已经完成三首,都是按照裴青轩音域写的情歌,不适合他自己唱。

  翻了翻邮箱通讯录,温鸢随便想了个化名,用化名把三首歌的资料一并发送给了某个专业音乐工作室。

  谁能唱谁唱去吧,只要不是裴青轩。

  干完这些到了填肚子时间。

  拉开自己的小冰箱一看,难怪自己厨艺高超,应付臭鱼烂虾得心应手,感情他冰箱中就不存在没过期的东西。

  酸奶是上个月的,面包已经硬的像石头。

  速冻饺子已经过期一年。

  水果……

  没有。

  温鸢甩上冰箱门,翻了翻储物柜,从角落里找出条速溶咖啡,给自己冲了。

  咖啡没有想象中的醇香,比综艺山庄的袋装咖啡还要难喝。

  味道越来越怪异,温鸢忍不住从垃圾桶里捡出刚扔掉的咖啡包装袋,找到生产日期。

  这特么居然是六年前的咖啡!

  是他搬进这出租屋时买的咖啡!

  看着杯子中仅剩的最后一口咖啡,温鸢想他之前搞什么吞药,直接喝上几杯过期咖啡就可以了。

  过期咖啡杀不死他,他就要为自己的肚子负责。

  温鸢出门买东西的路上经过个人流繁多的地铁口,地铁口经常有流浪歌手在那里唱歌表演。

  今天天气有些冷,通道口只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拿着吉他在自弹自唱,脚边放着个鞋盒,里面零零碎碎铺了几块钱。

  温鸢放慢脚步。

  少年的声音年轻而沙哑,很有辨识度,温鸢从记忆中搜索半天,确定自己从未听过,少年是最近才出现在这个地铁口的流浪歌手。

  少年最大的特征是皮肤黝黑,仿佛走过很多地方,嘶哑的声音倾诉着爱情心声,让人不禁回忆起年少时的情窦初开。

  温鸢听黑皮少年唱了半首情歌,从口袋中摸出十块钱放进鞋盒。

  流浪歌手弹着琴对他腼腆笑笑,温鸢没说什么离开地铁口去超市。

  等他踩着夕阳拎着一大袋日常用品返回时,那流浪少年还在地铁通道口边弹边唱。

  黑皮肤少年垂头丧气的弹着琴,唱声比刚才明显多了些无奈,他脚边的鞋盒中,温鸢放进去的十块钱还在最上面。

  少年唱完一首,抬头叹气的功夫发现温鸢又回来了,便冲他再笑笑。

  温鸢拎着一大袋东西走过去十米,又倒退回少年身前,“你唱的不对,有很多问题,气音和假音你都没有处理好,弹琴的指法也不标准。”

  少年没料到温鸢去而复返是为了给他做“唱歌指导”,本来就郁闷的他更是心情不爽,“我谢谢你刚给的钱,但我唱的怎么样还不需要你来指导。”

  他一脸倔强的瞅着温鸢,根本不信温鸢说的什么这不好那不好。

  仿佛只要温鸢再多说一句,他能把鞋盒中的十块钱拿出来还给温鸢。

  果然,就不该多管闲事。

  温鸢抿唇,拎着东西往前走,他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少年的歌声,仿佛挑衅般告诉温鸢他唱的没问题。

  走楼梯爬上地铁口面对夕阳,温鸢闭眼感受了半分钟的瑟瑟秋风和少年沙哑的歌声,然后他睁眼,拎着大袋子东西又走下长长的楼梯。

  “比个赛吧,如果我唱半个小时赚的比你多,你就跟我学唱歌,怎么样?输了的话,我买的这些东西全给你。”温鸢站到少年面前,在黑皮少年“你以为你谁”的表情中下战书。

  “行!”少年看见温鸢一大袋子的水果零食牛奶啤酒十分心动。

  这地铁口,他已经待了三天,虽然此处人流量大,从早到晚每天都这么点钱。

  他唱歌又不差,人人都说他唱的好听,他不信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瘦瘦弱弱的青年有什么本事可以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