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绿得发亮的长老和堂主身后的,是绿灿灿的仿佛一大片西蓝花一样涌上来的山庄侍卫。

  众人很快便寻了一处空地分列站好了。

  朱六大喇喇挥手:“少庄主!我们在这,快来!”

  他能不能不去……

  比之薛竟谦那些侍卫的石青色常服要亮了好几个色度的山行衣,怎么看怎么乡土、怎么看怎么傻好么!

  赵扬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去了山庄众人那里。

  才刚站定,众长老和堂主就众星拱月一般将他围了起来。

  “你们怎么现在才上来?”赵扬勉强挤出丝笑容。

  “少庄主放心,昨夜属下已经上崖打探过了,这里毫无警戒,殿上的那个老头叫唤了一夜了,说什么造反啊,竟然投靠魔教,叛徒什么的。我一听,这还有什么好打的,所以今日首要任务便是考察地形。”吕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竟还劝慰他。

  可他不是担心夺不回总坛,而是觉得在圣教面前丢了人好么!

  大殿中央,温瑞清沉吟片刻,对谢逢道:“这些便是天鸣山庄的诸位高手?”

  谢逢:“不错。”

  温瑞清:“久仰天鸣山庄大名,幸会幸会。”

  吕渡气定神闲:“客气客气。我知道你,那老头说,就是你带头造的反。”

  温瑞清:“……”

  赵扬生无可恋地吁出口气:“谢逢,既然人已到齐了,我们还是快带温大侠去看看他死去的弟兄吧。”

  大概是从来没听过有人以“温大侠”称呼自己,温瑞清嘴角抽了一下。

  赵扬大步扑到谢逢身旁,对温瑞清道:“你想怎么下去?用绳子,还是让猊毫背你,或是走密道?”

  毕竟那密道是谢逢本教的圣地,随便带外人进去不好,还是用绳子下崖稳妥点,却没想到谢逢竟不介意,只说走密道便可。于是黑压压的黑衣人便跟随温瑞清一起从密道下了崖底。

  李公公本就受了伤,才哆哆嗦嗦下到一半就瘫在台阶上,最后是两名黑衣人扛着他,勉强将他拖到了当初黑衣人毒发身亡的草地。

  圣教当初埋人实在是马虎,如今几日过去,血迹未消,风吹土落又露出不少尸身,空气中刺鼻的腐烂臭味熏得赵扬头晕眼花、眼泪直流。

  温瑞清望了他一眼,神色复杂:“不曾想赵少庄主如此至情至性。感谢当日你们将死去的弟兄们掩埋安葬,此恩,我和弟兄们定铭记在心。”

  赵扬小心地吸着气,避免被臭气熏得太厉害导致流泪更多,闷哼着回道:“温大侠太客气了。”

  温瑞清低头一叹,再抬头时一派肃穆庄严:“赵少庄主悲天悯人之心实令温某佩服。温某尚有一事需得向赵少庄主坦言,当日少庄主大婚时,半路劫持的黑衣人便是在下。萧应命我带人看守在婚房外,需确保你中毒而亡,不料我竟看到花无数将你抢出。”

  “什么?”赵扬惊呆,“那日的黑衣带头大哥是温大侠?”

  温瑞清苦笑点头:“我们蒙着面,花无数并未将我们认出,我见是他劫走你,想来也是送到萧应那里,便没继续追了。现在想来,万幸你安全逃出,否则,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怪不得当时那些半途截出的黑衣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和花无数消极对抗。

  怪不得天鸣山庄的侍卫每每想要救他时,都是被黑衣人挡掉,原来全是故意的……

  赵扬看这温瑞清满脸郑重的歉意,并不像是假装,随即释然笑道:“温大侠何必自责,若非温大侠自称魔教,我恐怕到现在还怀疑是谢教主要杀我呢。”

  身旁的谢教主当即不满地“哼”了一声。

  温瑞清倒是被这句话逗笑了:“确实,我们不满萧应很久了。他毒哑了我们很多弟兄,只有些家里有妻儿老小作为人质的没毒哑。我们虽不能明目张胆地反抗他,倒是一起想到了这个破绽,只希望能被武林各派发现,免得他奸计得逞。却没想到,好像只有赵少庄主发现了。”

  他说到这里,嘴角又露出一丝苦笑,不知是想起那些惨死的兄弟,还是想到白道自视甚高,想当然以为有人甘愿自称邪|教魔教,枉费他们苦心。

  赵扬闻知愕然,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他们都是咬毒自尽,走得很快,也算没受太大痛苦。我们这次一定抓住赫连幕,为他们报仇!”

  温瑞清亦是坚定地点了头。

  风萧萧兮溪水寒,近两千名黑衣人将这一小片崖底塞得密不透风,皆是垂头静立不语,齐齐为同伴哀悼。

  李公公被扛出来,又被数名黑衣人轮流揪住头发对着那三百名死者闷声不吭地磕了三百个响头,直磕得头破血流,双眼白翻,晕死过去。

  温瑞清去溪涧边取了凉水,回来将李公公泼醒。李公公神志不清,双眼呆滞,没进气只剩出气,被温瑞清一刀砍断了脖子,终于死在了三百黑衣人的坟前。

  倒地的一瞬间,赵扬的身后响起了热烈澎湃的掌声。他回头一望,众黑衣人都眼含热泪,热情拍掌,若是口能言话,欢呼声定能将这片崖谷淹没。

  待得黑衣人凭吊完毕之后,谢逢问道:“温统领,你们日后作何打算?”

  温瑞清淡淡笑道:“如今我们算是彻底反叛,朝廷是回不去了,不知教主您可否帮我们放出消息,就说我们都战死了。”

  谢逢颔首:“此事不难。”

  温瑞清叹道:“只是现在解药的余量不多,大概只够支撑十五日。尚需在半月内捉住赫连幕,拿取解药才行。”

  赵扬问道:“温大侠,你知道花无数在哪吗?听李公公的意思,他应该是回来了啊,可我怎么没看见他人?”

  之前他差点把此人忘了,如今说到赫连幕,当即想起还有花无数这号人。

  感受到谢逢若有似无瞟过来的眼神,赵扬解释道:“若论对赫连幕忠心,谁能比得过花无数?不会是看到温大侠他们反叛了,就去给赫连幕打小报告了吧?若果真如此,那放出战死的消息也没什么用了啊。”

  温瑞清笑道:“感谢赵少庄主担心,不过花长老早在炸谷的当日就同李公公闹掰离开了。当时他挡在崖前,不让投掷炸药,但是李公公仍然将炸药用大炮轰了出去,花长老气愤不已,丢下一句去找萧大人就离开了。”

  赵扬:“那就是说,他去京城了?”

  温瑞清点头道:“当是如此。”

  玉圣峰一下子多了这许多人,食物立刻捉襟见肘。

  虽说朝廷之前也运了不少粮草过来,但是坐吃山空也吃不了几日。

  于是黑衣人便将砍刀放下,拿起了锄头,从专业杀人放火转为了主业开荒种田。

  薛家有钱交钱,自然随他们去;天鸣山庄也有钱,但天鸣山庄的钱是吕渡管,吕渡不想交钱,只想将少庄主交出来抵钱。

  吕渡来凌云院找赵扬时,赵扬正坐在案前望着思逢剑发呆。

  吕渡理理衣摆,踱步上前。“少庄主,如今我们少不得要在玉圣峰多叨扰几日,说起来是帮忙,但我们怎好意思白吃白住。”

  赵扬点头:“确实。”

  吕渡沉声道:“据说薛家交了不少银两。少庄主,我庄人数比天栩山庄人数多了不少,交钱理当也应交得更多,但之前枢礼峰修建崖景房,实在是耗资巨大。”

  吕渡凑到赵扬身前:“少庄主,我琢磨着,既然天鸣山庄同梅英教迟早要联姻,那两家便是一家人,一家人的话还谈什么钱,本就该将账目放在一起管嘛。”

  “……”赵扬愕然,敢情这吕长老是要赖掉这笔钱?

  吕渡再接再厉:“不瞒少庄主说,为了此事我曾单独询问过谢教主。谢教主很是赞同我的想法,让我速速将联姻一事提上日程。”

  “……”

  就为了这点钱,已经闹到谢逢面前去了?卧靠,这么丢脸吗?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谢逢?

  望着吕渡一脸小人得逞的模样,赵扬气不打一处来,抽出桌上的思逢剑就划了过去。

  煞白剑气直奔吕渡面门。

  吕渡悄然一躲,抓起桌上的思逢剑鞘迎回剑身,吼道:“少庄主,别打!联姻这是迟早的事啊,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既然迟早都要联姻,我们干嘛要推迟,平白无故交出这许多钱?”

  思逢剑没入剑鞘,吕渡软语哄道:“银子这么宝贵,就该用在该用的地方,玉圣峰景色绝佳,少不得还得花不少钱建峰景房。”

  赵扬攥着思逢剑柄:“你还敢说!”

  吕渡抓牢思逢剑鞘:“少庄主,您别着急,听我说,如今我们不仅不用交钱,还能捞一笔钱回来。”

  “捞钱?你还要从谢逢口袋里捞钱?”赵扬气笑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整个梅英教上下兜里才有几个子?能有天鸣山庄有钱?”

  吕渡拨开思逢剑:“嗐,少庄主,此事我已问过谢教主,谢教主说梅英教不差钱,两家联姻的具体事宜,他让我同荀护法合计即可,说荀护法管账,银钱只多不少。”

  赵扬狐疑:“荀护法能变出什么钱来?他也就猊毫给他的夜明珠……”

  门外突有脚步声重重响起,两人往门口望去,正见荀护法英伟身躯迎门一脚跨入。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伏笔千里,都是有原因的!

  吕渡:除了盖房子,谁也不能从我口袋里掏出钱来!3^3